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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章 文 / 澹台扶風

    再一次聽到輕微的腳步聲迴盪在靜寂的延英殿,君天熙頭也不抬,「慕晴,什麼事?」

    延英殿的規矩,宮裡人都是知道的,批閱奏折時,除了慕晴,不會有人敢闖入的。慕晴剛剛出去,此時又進來,想來是接了重臣的奏疏吧。

    沒有預想中慕晴恭謹的回稟聲,卻是一個自在無拘的清潤嗓音攜著淡淡笑意飄飄入耳,「不是慕晴,是我,皇姑陛下。」

    君天熙訝然抬頭,看到那因為在記憶中和睡夢中描繪過千萬遍而無比熟悉的俊美容顏,此刻載著陽光笑容無比真實的綻放在了自己面前。

    「皇姑陛下,好久不見!」

    君天熙放下御筆,雙手緊握成拳掩蓋在龍袍的廣袖之下,強壓下滿心的複雜情緒,冰冷開口:「你來幹什麼?」

    「來看看你啊。」

    「哼!用不著,朕很好!」

    盯了君天熙的冰山臉半天,君逸羽才道:「我覺得你瘦了好些呢,而且看起來沒睡好的樣子,這也叫很好?」

    「哼!你管不著!」

    「嘿!別這個樣子嘛,你今兒說話怎麼這麼沖呢?啊!不會還是因為我拐走你家孩兒的事吧?唉,不是我說你,孩子長大了總會離開爹娘的嘛,這也沒走多遠,你至於嗎?對了,珊兒的字我可是和我叔母一起用心教她了的哦,現在進步很大呢,不信你下次看。佑兒學武也很認真,還有萱兒···」君逸羽自說自話半響,看到君天熙毫無反應,聲音漸次低下,旋即搖頭無奈道:「罷了罷了,我下次幫你把你的三個寶貝孩兒帶回來怎麼樣?他們不肯的話,我綁也把他們綁進宮還你。」反正也不怎麼熱了,翼王府的車駕都快到返京的時候了。

    就在君逸羽即將被君女皇的冰山臉凍僵的關頭,女皇陛下終於大發慈悲的開口了,「你不是不肯再進宮的嗎?」

    「我不肯再進宮?」君逸羽雙目瞪圓,食指指著自己的臉,「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眼見得君天熙沒有回答的意圖,君逸羽只得苦苦搜尋記憶,可惜無果。

    君天熙淡淡一掃眼,「五月十二,千葉林。」

    得了君天熙的提點,君逸羽恍然大悟,「那天啊!我那哪是說不進宮了,我分明是要躲著杜先生嘛,只是珊兒佑兒在我不好直說罷了!那天那篇策論你也看了,杜先生打的什麼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不想,可不就得躲著他嗎。」

    聽得君逸羽毫不作假的話,君天熙回頭一想,他倒真沒說過那樣的話,是自己想錯了啊!君天熙有些懊喪,遇見你,我連思維都混亂了!

    君天熙面無表情,君逸羽自是不知她已在自審,當下無奈撓頭,怎麼又不搭理人了呢?低眼的瞬間正好見得君天熙桌案上的藥碗,「聽慕晴說你生病了?」端將起藥碗放在鼻端輕嗅,「風寒?」

    「嗯」

    君逸羽拿手試了一下碗沿的溫度,「不燙,喝了吧,藥放涼了不好。」

    君天熙順從的從君逸羽手中接過藥碗,拿起銀勺送到嘴邊,卻是先伸出輕輕舌頭舔了一下,這才眉目舒展的將它送進了嘴中。

    君逸羽看得好笑,怎麼跟小孩子似的,喝前還要舔一口。注意到君天熙眉目間的變化,君逸羽得了個大膽猜測:這女皇陛下不會是怕藥苦吧!

    低眉順眼低頭喝藥的君天熙自然是感覺到了君逸羽的眼神注視的,但只無視了,一勺一勺的往嘴裡送著藥湯。

    君逸羽原是覺得可愛的好笑注視著的,含笑的眼神卻在注意到君天熙眉目間的陰鬱之氣時逐漸凝滯。誠如君逸羽之前所言,君天熙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以至於他與君天熙對面相處這麼久才察覺了不對!

    「先別喝了!」

    藥碗被君逸羽劈手奪過,君天熙訝異抬頭,因著帝王本能正要呵斥,卻因為第一次見到君逸羽滿臉嚴肅的表情而略一遲疑。便在這時間的空隙裡,插進了君逸羽不容拒絕的聲音:「手給我,我替你把把脈。」話音剛落,脈門間已經感覺到了來自對面人指尖的溫度。

    眼見得君逸羽的眉頭逐漸緊鎖,君天熙第一時間竟是被君逸羽難得的嚴肅模樣吸引了,心內有一種伸手揉開他眉間糾結的衝動,其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事情有異!

    細細感受著君天熙的脈象,君逸羽不知不覺中咬緊了牙關。又放開君天熙的脈門,端了她的藥碗,小啜一口入嘴,仔細分辨著藥汁中的成分。

    見得君逸羽銀勺入口的動作,君天熙忍不住張口,那··那是我用過的啊,這般想著,君天熙臉上甚至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絲可疑的紅暈,頗為動人。可惜殿內沒有旁人,君逸羽又全心在品味藥液上,壓根就沒心思注意到這一瞬即逝的美態。

    女皇陛下畢竟不凡,壓抑下片刻的羞意,開口又是古井無波,「怎麼回事?」

    君逸羽鐵青了臉色,卻是看向了門口,「你這不會有旁人進來吧。」

    「不會!」君天熙說得無比肯定。若非是你,慕晴絕不會讓任何人不經通稟的進來!

    「那就好」,君逸羽牢牢盯著桌案上的藥碗,一字一頓的說道:「這藥有問題!」

    饒是君天熙見了君逸羽一連串的動作預先有了推測,此時也是大吃一驚。下毒?不,不會,喝藥都是用的銀勺,更別說這一碗藥送到御前來之前經過的一次次驗毒和試讀了!

    君逸羽似是知道君天熙的心中疑惑,「不是所有的毒藥都能用銀針試出來的,更何況不是毒藥,是··是夢斷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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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斷憂?」

    君逸羽點頭,「大華如今知道夢斷憂的人很少,因為它產自漠北,數量極少,這些年在大華幾乎沒人見過它,便是漠北也不多。我知道還是因為師門歷史上有前輩去漠北見過夢斷憂,並且留下了記載。夢斷憂不是毒,若真論說起來,它還是一種藥。」

    「藥?」

    「是,藥,寧心安神用的。可若是用量過多··」君逸羽簡單的解釋說到這,眼神複雜的看著君天熙,「夢魘,少眠,甚至出現··活死人。還好今日我發現了,不然再吃下去,不到半個月,你怕就會···」說到這,君逸羽背後冷汗直冒,話頭也無法繼續了。許是女皇陛下怕苦,藥中加了不少蜂蜜,花香與藥味道的混合,讓他第一次竟沒有聞出藥味中的問題。若不是看著她吃藥時,從她的臉色上看出了些許異樣試著把了把脈,等他下次進宮時,眼前活生生的美人怕是已經成為植物人了!

    回過神來,君逸羽驚歎於女皇陛下的淡定,彷彿那個要被人害成活死人的不是她自己。他還是出言安慰道:「放心吧,既然發現了,便沒事了。停了夢斷憂,我再給你開幾服藥,你吃了就會好的。難怪這次見你憔悴得這麼厲害,應該是夢斷憂讓你睡不好吧,等吃藥了,就都會好的。」

    君天熙開口卻不是如常人般先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這麼說,你此前並沒有見過夢斷憂,你··確定是它嗎?」雖則君逸羽說的症狀都與自己對上了號,君天熙還是慎重的要確定一遍。

    君逸羽點頭,「我三師叔最喜歡研究奇珍異草,他也曾去過漠北,研究過夢斷憂,我跟他學過,雖然沒親眼見識過夢斷憂,但可以確定。他們很謹慎,藥中的夢斷憂並不多,但從你的脈象看,至少已經讓你服用了一個月了。有我在,我不會再讓夢斷憂傷害你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出下藥的人,否則,你很危險。」說到最後,君逸羽看著君天熙安靜美麗的面容,心下滿是悲涼。原還覺得大華這皇家溫暖,他怎麼能忘了,這終究是宮廷啊!能將手伸到皇帝身邊,將藥下到皇帝的碗裡,她身邊絕對有人脫不了干係!事關自己的生死,她竟如此平靜,她該是經歷了多少啊!她是皇帝不假,可她也只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女子啊!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君逸羽眼中憐憫的光芒照得人心顫,君天熙移了眼去,「你既然說夢斷憂產自漠北,大華極少,下藥的左不過就是宏朝派來的人吧。」

    「宏朝?」君逸羽訝然反問,饒是他如今因著君天熙被下藥的事滿心苦悶,也忍不住失笑,「你說宏朝?!你當我是笨蛋嗎?別的不說,宏朝若是能將人弄到你身邊,怕是早就攻陷玉安了吧!我雖然不關心朝政,卻也知道現今在位的胡皇杜那圖不是一個宏圖遠略的君王。媼敦格日樂替他打理朝政多年,將宏朝治理得井井有條,好則好已,怕也因此慣壞了她這個弟弟。如今媼敦格日樂死了,杜那圖也老了,他怕只是想做個太平皇帝安安穩穩的渡過晚年,不會多生事端的。你便是想敷衍我,也該說個靠譜的吧。」說到最後,君逸羽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正經了顏色道:「你自己心中有數便好,不想說,便算了。」

    君逸羽嬉笑之間一番言辭,卻也不失才學見識。君天熙聽罷眼眸微睜,那天的策論便不錯,如今又隨口這一番話,這人倒真是靈性通透,若是好生培養···杜恩看人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

    想到今日之事,君天熙果決揮袖,「朕知道了,寫下藥方,你先回去。」

    「你要我回去?!皇姑,現在的情況,你應該比我清楚,你的身邊很危險。不管問題出在哪,我都是不能走的。別的不說,我必須親自為你調理,挽回這些日子的夢斷憂對你身體造成的傷害。」

    「你不是不想涉及朝政嗎?」

    君逸羽擺手,「那不一樣。更何況這不是朝政,是你的性命。你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君王,不拘為家為國,為忠為孝,這事兒我發現了,就絕不能撒手不管。」

    原是該讓人滿心感動的話,出得君逸羽的口,入得君天熙的耳,卻只讓她滿心氣苦。說就說,可這人為何偏偏要搬出忠和孝!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你名義上的姑姑,世上之人千千萬萬,我愛上任何人都可以,可你不行!我不需要這種提醒!

    「你回去,朕的事自己會處理,不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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