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此事古難全(5) 文 / 碧晴
宴席結束後,皇上直接召幸容華公主,武百官一片嘩然。
皇上一貫主張清心寡慾,在男女之事上十分克制,自登基至今近二十年,後宮嬪妃僅有六人。推己及人,他也要求皇子們先立業、後成家。諸皇子中,僅有傅辰因常年貢獻國庫而受到皇上褒獎,立了正妃,其餘基本都是光棍。
如今,容華公主剛到齊國便受到皇上的召幸,非但不合禮法,且大家在情感上無法接受。尤其是元皇后,一張俏臉拉得老長,面色黑如煤炭,連告退禮都沒行便帶著一眾宮人揚長而去。、
我想了想,倒也能理解皇上這種行為。畢竟容華公主實在太美,美得清麗絕塵,連多看一眼都是褻瀆,艷壓後宮絕對不在話下。再者說,皇上自知時日無多,想要及時行樂也是極有可能。
***
雪越下越大,北風呼嘯而至,夾雜著雪花敲打窗欞。我溫了一壺茶,靠在榻上,捧著暖手爐翻閱醫書。不多時,傅惟如約而至,解開大氅,抖落一身風雪。
他走到我身旁坐下,雙頰微微泛紅,似有些熏熏然,道:「在看什麼書?」
「外祖母留下的醫書,閒來無事,隨便翻翻。」我把暖手爐遞給他,伸手拂去他眉間沾染的雪花,「是不是很冷?外面風雪這麼大,有什麼東西非要今天給我?」
「不冷,」傅惟握住我的手,放在唇畔輕輕點了一下,「我想見你,這點風雪算的了什麼?」
面上燒燙,我垂眸赧然道:「殿下,你喝醉了。」
「又叫我殿下?」他順勢將我摟進懷裡,笑道:「醉擁佳人,醒掌天下。如此,才不負人間走一遭。」
旁人眼中的晉王沉穩閒適、不爭不搶,但他在我面前卻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順從地靠在他胸前,耳畔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你到底有什麼東西要給我?」
傅惟從腰間摘下一枚錦囊,我打開一看,竟是一把紅豆。
「我到江南之後,特意去了一趟京口南山,找到了那株昭德太子種下的紅豆樹,適逢莢果成熟,便採了一些帶回來給你。當年,昭德太子在南山編寫選時與醫女相戀,他自知身份有別,相戀無果,便在離開前親手種下一株紅豆樹,望醫女睹樹思人,後來,江南人都將紅豆樹稱作相思樹。」他抿唇輕笑,捻起一顆紅豆放在指尖把玩,俯身貼著我的耳朵,呢喃道:「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玉瓊,一別三月,你可知道我多想你。」
他的聲音柔若春風,薄唇貼著我的臉頰,有意無意地擦過,惹得我陣陣戰~栗。我抬頭看他,他的眸光清澈而深沉,彷彿極是動~情。
若換做平時,我定然欣喜若狂,但此時此刻我只覺得心裡七上八下,腦中繁蕪紛亂,根本拿不定注意。
為何偏偏是昭德太子的紅豆樹?他是真真切切在向我傾訴思念,還是知道我已知曉自己的身世,故意試探?
想了想,我摘下瑪瑙耳墜,「阿惟,你可知道這耳墜從何而來?」
他點頭,「我聽你說過,這是你的傳家寶。」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這也是這對耳墜的由來。我的外祖父何逸就是當年的昭德太子,宋昭。」
傅惟怔了一瞬,訝然道:「你知道了?」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神情,確定他不是在試探我,便放下心來,解釋道:「是元君意告訴我的。他的祖父元曦容曾遊歷南朝,與醫女蘇君慧交好。宋昭派專人打造了這對耳墜,贈與蘇君慧作為定情信物,當時元曦容也在場。阿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
他坦然道:「是,我的母妃出身宋國官宦人家,她曾告訴我,當年宋懌曾懷疑宋昭詐死,多次派人暗中尋找他的下落,一直沒有找到。後來,我看見你戴這對耳墜,又聽你說你外祖父是江南人,心中隱約有些懷疑。質地做工如此上乘的首飾,尋常人家絕不會有。直到我在你家中見到你祖父的字畫,終於肯定了猜想。」
我恍然大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然,思及自己多次誤解他,不免又有些愧疚,咬了咬唇,道:「那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我為何要告訴你?你外祖父捨棄的身份,對你而言又有何意義?告訴你,不過是讓你徒增煩惱罷了。玉瓊,我知道你心裡的煎熬,希望你能過得快樂些。」
嗚……
心下動容不已,我將紅豆裝回錦囊中,貼身收好,復緊緊抱住他,埋首在他頸間,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嬌丫頭,」傅惟輕拍我的背,似嗔似寵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了?」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宮裡發生好多事,我一個人差點應付不過來。皇上病重,太醫院對外宣稱皇上得的是咳喘病,其實是肺之積,息賁。此事只有我、院使、康公公和皇上自己知道。」
傅惟的身子顫了顫,難以置信道:「息賁?」
我點頭,歎息道:「息賁無藥可治,不過院使醫術高明,皇上興許還能撐上一兩年吧。那日皇上秘密召我入宮,給我了一道選擇題。」
「什麼選擇題?」
「他說,若太子登基,則我要遠走他鄉,從此不得回朝;若你登基,那我就要嫁給太子。我知道,其實根本由不得我選,對嗎?阿惟,皇上已經有了改立的決心,他不願傷害傅諒,所以想出這個折衷的辦法來成全他。我……」
傅惟打斷我,淡淡道:「不用選,你不會走這兩條路中的任何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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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喪著臉道:「當然了,因為還有第三條路……」
「什麼意思?」
「你知道嗎?元曦容臨終之前並沒有將調兵虎符上交突厥王,而是傳給了元君意。皇后為了拉攏元君意,竟然想讓我嫁給元君意……」
「真的?」
「千真萬確,元君意親口說的,調兵虎符在他手上,突厥王幾次三番想要奪走,卻一直拿他無可奈何。我覺得他沒有必要誆我,否則也沒有辦法解釋元皇后為何如此慇勤地想要撮合我們。」
傅惟沉默不語,鳳眸稍稍瞇了瞇,裡面幽深莫測。燭火跳躍搖曳,映著他的側顏,愈顯堅毅。
良久之後,他轉頭看向我,瞬間春風化雨,眼中只餘下溫柔繾綣。他撩起我鬢角的碎發,清淡而篤定道:「你不會嫁給他們,不管是傅諒,還是元君意。玉瓊,你放心,我不會讓這三種可能出現在你的人生裡。」
「好,我相信你。」我笑著,用力地點了點頭。
輕輕依偎在他胸前,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氣息。彷彿只要有他在,我便無所憂、無所懼,他自會免我顛沛、免我流離,護我一世安好。
倘若可以,多希望時光能停留在這相擁一刻,剎那白頭。
須臾,傅惟呷了口茶,似真似假道:「玉瓊,我今日聽到一些傳聞,想來元皇后選擇讓你嫁給元君意,不是空穴來風。」
我渾身一僵,怯怯道:「什、什麼傳聞……」怎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聽說你與元君意暗通曲款、過從甚密,甚至公然在宮中摟摟抱抱……」他睨我一眼,閒閒道:「可有此事?」
我怒道:「是不是傅辰那個大嘴告訴你的?」
他並沒否認。
我就知道他必定要去傅惟面前搬弄是非,沒想到這才回來第一天,他便迫不及待去打小報告了……簡直長舌婦!
緋聞這種東西,基本都是越描越黑的。況且,想都不用想,傅辰大嘴必定會添油加醋,進行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讓我辯無可辯。
那麼我就這麼解釋,「漢王殿下看到我和元君意,與我今天看到你和容華公主,屬於同一種性質——眼見為虛。」
傅惟好整以暇道:「是嗎?」
我理直氣壯道:「是啊。你若不相信我,是不是我也要懷疑你和容華公主?」
他懲罰似的輕捏了一下我的腰,啞聲道:「這麼牙尖嘴利?」
我咬唇表示不服,也捏了下他的腰。傅惟極怕癢,邊大笑邊躲閃,手上還不忘向我還擊。我沒他力氣大,只好撓他的胸膛表示抗議,他眼疾手快地捉住我的手。我掙開,他再捉住……如此循環往復堅持不懈地鬥爭了許久,他忽的眸光一沉,欺身壓了上來。
濕熱的氣息帶著清香的酒氣肆意地噴灑在我的臉上,如同一陣春潮一般,瞬間撫開了我的毛孔。
鋪天蓋地的窒息感直面而來,他的星眸之中沾染了醉意,似有一團幽暗的火焰在燃燒跳躍。
我愣愣地看著他,彼此的鼻尖輕輕廝~磨碰觸,呼吸相聞。他的薄唇近在咫尺,好像只要我稍稍動作,他便會毫不遲疑地貼上來。
「玉瓊……」他的喉結上下浮動,低沉的聲線撩動我的心弦,「我說我很想你,是認真的。這場攻宋之戰看似簡單,實則暗含凶險,其實我不止一次受傷,也曾遭遇過敵軍的圍攻,身陷險境。但我心裡記得,你要我平安歸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失望,所以咬牙撐了過來。現在你也答應我一件事,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千萬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絕對不能接受失去你,哪怕一時半刻也不行……」
我訥訥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話音仍在唇邊,他的吻已然果然地落了下來。這個聞霸道而熱烈,不容許我有半分反抗。火熱的氣息掠奪了我的呼吸,氣息彷彿有片刻的停滯,旋即變得急促而紊亂,鼻腔裡滿是獨屬於他的清醇的男子氣息。
腦中一片空白,每一寸肌膚都似被火灼烤過,燙得厲害,身子不由自主地癱軟在他懷裡。
他用力摟緊我的腰,舌尖撬開我的嘴唇,柔緩地滑入我的口腔,靈巧地挑撥哦的石頭,寸寸深入,細細廝~磨。
也許只是彈指須臾的功夫,我卻覺得有一生一世那般漫長。他離開我的一瞬間,我彷彿丟了魂,心中茫然若失,卻又好似被什麼東西滿滿填住。
他的目光瀲灩而清澈,眼波流轉,脈脈凝視我半晌,復將我拉起來,緊緊抱在懷裡,輕聲呢喃道:「玉瓊,你真好。」
我平復著氣息,乖順地伏在他的肩頭,心中甜得無可言語。
恰在此時,外面有人敲門。傅惟卻仍然沒有要放開我的意思,我推了推他,「有人來了。」他才緩緩鬆手。
我整理好衣襟,開門一看,原是常叔。
他盯我一瞬,很快低下頭,奉上包裹,道:「小姐,方才元公子派人送來這個,說是您想要的東西。」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滾燙的臉頰,「我知道了,給我吧。」
他關門退下。
傅惟問道:「什麼東西?」
我打開包裹,只見一方瓔珞八寶盒中放著幾枚精緻的小瓶,白玉質地,瑩潤生光。我心下瞭然,道:「是元君意送來的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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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惟拿起白玉瓶,放在鼻前輕輕一嗅,「南郡獨產千步香,熏肌生香,百病不生。大雪天裡給你送這個,這般用心良苦……」他劍眉輕佻,似笑非笑道:「也是眼見為虛嗎?」
我笑嗔他一眼,道:「千步香香味甜膩,焚了之後,千步之內都有香氣,我怎麼可能喜歡這種風~騷的東西?不是給我用的,是要獻給元皇后的。況且,這配方里面還少了一味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