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大提琴的獨奏 文 / 馮永姣
他叫殳仡，是學校剛聘請來的音樂老師，長相清瘦，在大提琴演奏上頗有成就；學校能請得到他也是下了血本了吧，對這行稍微瞭解點的人都這麼說。
每次逛完操場回來，都能路過他的音樂教室，也常常能聽見裡面有人在彈奏著知名的或不知名的曲子；每次因為好奇，都會拉著於昕和沈笠禹躲在教室的後門口，然後把頭貼在窗戶旁邊的牆簷上細細的聽，實在抵制不了誘惑的時候，就大膽的把頭露在窗戶上，看看是誰在拉著大提琴。
我經常看到的，除了殳仡，就是一個穿著校服長相微胖的女同學，後來知道那個女孩叫洛清，殳仡的關門大弟子。
於昕和沈笠禹都說：「你這樣的行為舉止和你平常的風格太不像了。」可是也是自己隱藏著的天性吧。
「你很喜歡音樂嗎？」
「以前初中學過一點，所以聽到這個聲音會很熟悉。」
「你說是、大提琴？」
「嗯，大提琴。」
「後來怎麼不學了？」
後來怎麼不學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當時不喜歡吧，當時還生活在那樣的齊家的自己太叛逆，總不願再順著他們給我的生活方式去生活，外公去了，什麼都變得沒有意義了，又何必壓抑著自己去學什麼大提琴呢，那時候的自己，連書都不想讀了。
「不知道，比較忙吧。」
也是忙吧，忙著怎樣才能逃離齊家，逃回小村。
「那現在呢，還想再學嗎？大提琴。」
現在，想吧，心裡也許還是想的。
「還是好好讀書吧。」
之後再路過的時候就壓制著自己不再去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去聽那一段熟悉的音律，可是於昕和沈笠禹已經熟悉了之前被我帶出來的習慣，每次路過都很勤快的要湊上前去聽上一會兒，我就在一旁的草坪裡一邊找四葉草一邊等他們。
「怎麼不來偷聽了？」
「怕上癮，就改不掉了。」
「你要實在喜歡，可以學啊。」
就算我現在想學，恐怕齊家也沒那個精力培養我了吧；邵民強說過，雖然上藝術班學費是一樣的，但以後的學雜費，額外的培訓費等等還是需要慎重考慮的。
「現在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估計也改不掉了吧，再說，一邊學琴一邊讀書，應該——我還是好好讀書吧。」
邵民強在拿著我們選科單子的時候說過：「這個決定很重要，如果還有需要調劑需要更改的，還有機會；選科也就決定了以後自己要走什麼樣的路，有什麼樣的工作，遇上哪一類的人，但不管是哪樣，都是需要自己不懈的努力，特別是選擇藝術類的同學，這條路一旦選擇了，就要咬著牙一路走到頭，說不定哪天你就成了一名高昂的藝術家，那個成就，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否極的。」
這些話說白了，就是勸你不要學什麼藝術，還是老老實實的學個理科，以後前途一片自然；但這些話再往深處想，他其實也在引誘你去學，一旦學成了，那前途可真是一片光明啊。
我卻不想，我還沒想過自己以後要成為多有出息的人，受萬人矚目，但也沒想到自己會有怎麼的窮困潦倒，拮据一生；倒是深深的在心裡暗算過，要讓那些讓我不開心的人都被我踩在腳底下，受我控制，為我奴隸。
以後的很長時間，我會做著這樣的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一個特別耀眼的舞台中央，穿著高貴的禮服，聚光燈打在我的身上，接著是掌聲；等觀眾都安靜了，我閉上眼睛，尋找音樂裡的碰擊和觸感，左手按弦，右手拉弓，一曲悠揚。我能看見台下看客的呼聲，看見顧謹生站在最前面為我鼓掌，還看到某個角落裡坐著的外公老淚縱橫。
夢境雖美，我也自知無望，以前教我大提琴的老師總是會在我聯繫的時候在一旁很嚴肅的告訴我這拉的不對、那拉的不好，當時我就快洩氣了，更何況是現在這麼沒耐心的我，恐怕早就破罐子破摔掉臉走人吧；更何況，這是決定以後一生的路，學不好，大概也沒什麼人生可談的了。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喜歡大提琴，喜歡音樂的人，也從來只是抱著「感覺」這樣的詞去偷聽別人練琴，直到那個叫做洛清的女同學告訴我，或許你可以嘗試一下，說不定你就愛上了，就像當初的我。
所以我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臆想在某個時刻一個人的時候去偷聽大提琴的聲音，而有時候，因為陶醉在自己幻想出來的世界裡，我竟然也會忘了上晚自習的時候，常常遲到，常常被老師逮到座位上沒有人。
高二的同桌叫凌妍，她常給我打晃子，不是拉肚在廁所，就好像是被某個老師叫去了；理由好像都很正當，邵民強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下次看到我的時候冷不丁的說幾句，「看你平時也不是個會幹壞事的同學，但就算是自習課，也不能鬆懈。」
「嗯，知道了。」
「不是知道了，要做到。」
凌妍本不是個愛撒謊的姑娘，但她也是不知我去哪了才會這樣說，畢竟，這也是常有的事，她自己也經歷過，所以也能糊弄過去。
倒是沈笠禹，每次遲到或是什麼，他都會讓你一五一十的交代，我也不是個喜歡透露行蹤的人，也不喜歡被人管著，就會用凌妍的話回過去，可即使是這樣也擺脫不了他的下一個問題，「身體哪不舒服了」？「老師怎麼又找你了」？
很多很多，幾乎是全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這些我不知道也
不想回答的問題，我會覺得，我好想一下子消失在他面前，從此消失再不見。
可我還是回答了，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沈笠禹也是單純，每次都信，再不過多叮囑我幾句，像極了家長的口吻。
我從不在他面前表現我的反感，因為以前商音告訴過我，他是因為太在乎你才會面面俱到的關心，至於你能不能在他的關心下喘口氣來安慰自己，他是這個世上最無辜的人，是你自己的本事。
我爭取做這個有本事的人，所以我一次一次的上演一樣的劇本，他也很配合的一次次的演好自己的角色，練好自己的對白。
「同學，你等一下。」這是洛清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她從我的身後跑來，氣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你很喜歡大提琴嗎？」
我不明所以，就很難回答這樣我沒有答案的問題。
「你應該很喜歡吧，我觀察你很久了，如果你不喜歡，你也不會常常來這個班，來聽我練琴吧。」
「我——」
「我知道，我當初也是像你這樣，要下定好決心才敢對別人說『我要學大提琴』，如果你真的喜歡，你可以和我一起學，反正這個學校目前就我一個學大提琴的，我高三，也快考試了，如果殳老師手下沒有要學大提琴的學生，他呆在這也沒什麼意思吧。」
「你高三啦？我才高二，真的，可以學嗎？」
「可以的，我差不多也是高二入手的，只要樂感好，也不是很難，你之前接觸過嗎？」
「以前，初中的時候學過幾節課。」
「那更好啊，你這樣還算有基礎，老師肯定會更用心教你的。」
「但是我選的是科，我學政治歷史，班主任說，也就定了吧。」
「哪是，只要沒到高三，就不會這麼早就決定的。」
我就是在這樣的鼓勵下開始的我、嶄新的人生。
荏苒光陰，緩緩而過，我和洛清約好星期六的早晨去大提琴教室練琴；那天很多同學都會了家，沒回家的同學幾乎都在床上躺著，比如說於昕，我出門的時候她還沒醒，我就給她留了字條，告訴她我去了音樂教室；
到了教室我才知道原來那個叫殳仡的老師已經在那候著了，他見到我也不吃驚，就是微笑著說：「同學，你好。」
「這是殳老師，這是我之前跟你提的那個高二的同學，顧井桐。」
「殳老師！」我習慣性的點點頭就表示問好，因為洛清從沒跟我說過殳仡會在，更沒說過她已經和殳仡說了關於我的事，當時的我，也真的算是無措。
「聽說你之前學過一點，會些什麼，試一下。」
他把他的琴遞給我，很信任的樣子。
我算一下，初二，初三，高一，到現在，除了暑假在小村有事沒事的練了一點，我幾乎是沒有功底的。
「我，很久沒練，都忘了。」
「沒事，你先熟悉一下，這裡有書，有譜，你先、用我的琴練，這裡也沒有多餘的琴了。」
初一學琴的時候還沒有打算考級，按照當時老師的標準，我也才練到了二級的水平，而且之前的所有的曲子也不是很熟練，現在要我這麼突然的在大師面前獻醜，也算是一件難堪的事了。
我把琴在腳架上架好，擺好姿勢，看著琴譜，半天也拉不出一個音來，手心也滿是漢，一副等待著被拯救的心情。
「我們先出去吧，讓她自己練一會兒。」殳仡還真是知人心，說完就和洛清出去了。
那時候的音樂教室已經被洛清稱為琴房，和一般的教室一樣大，窗戶上都安裝了很厚的簾子，拉下來的時候屋子裡面幾乎就是暗的，洛清說，這樣就可以不用顧忌窗戶外面的世界，安靜的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中。
洛清說的，也確實是這樣，當周圍所有的景色都褪去，只剩下一片顏色，心情自然也就會平靜下來，慢慢的走進自己所想像出來的世界，就好像每個歌手在唱歌之前都會先閉上眼睛給自己一個環境和氣氛一樣。
後來，我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找到了小時候的自我，讓我一下子成長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當然這一切，我都必須感謝一個人，她就是洛清。
洛清洛清，生命裡能遇上這樣的人，用所有的不幸來換取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