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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死的仰望 文 / 金羚(書坊)

    「回公主,當年晉陽飽受戰火,姓顛沛流離,他們心裡渴望著盛世平的到來。靈犀樓是來往晉陽的人騷客必然要去的地方,皇上與秦王當年在晉陽起兵,憑的就是一身傲骨,當時的當政者昏庸無道,秦王不甘屈於人下,不願將『鐵血寶馬』送入皇宮以討好先帝,於是便發生了秦王千里追寶馬的故事。這事後來為晉陽的人們津津樂道,幾乎所有來往晉陽的人騷客都知道這個故事,都知道秦王的一身傲骨。

    回顧晉陽起兵,秦王感慨萬千,於是在靈犀樓牆上留下『傲骨無香』的寶墨,為來往之人所瞻仰。」

    曲縈聽著這些,臉色千變萬化,忽晴忽陰,一顆心就像她手上的絲帕一般不安地攪動著,許久才道:「……好會狡辯的一張嘴。」

    宮素衣叩頭說道:「奴婢不敢狡辯。」

    「……這麼說,你見過那副字了?」

    「奴婢進宮之前曾經見過。」

    「哦?」

    「寫得怎樣?」

    「盤龍飛鳳。」

    「盤龍飛鳳?」

    宮素衣聽著曲縈的口氣,想來危險已經過去了。

    「好一句盤龍飛鳳。」曲縈暗暗笑著,深有用意。

    宮素衣感到汗顏,看來曲縈心目中的是「秦王」!

    曲縈冷冷地審視著宮素衣,過了許久才說道:「把荼蘼白錦裙收起來。」

    宮素衣終於鬆了一口氣。

    白錦裙被托回去了,然而宮素衣的目光卻跟著那裙走,不是因為自己畫下的荼蘼,而是因為那段被隱藏了的身世,那段素錦,到底來自哪裡?

    ——宮素衣心說:「這是我留在皇宮的第個理由,對不起,李御史……」

    曲縈拿起書本,才看了幾眼,便抬起眼眸,殷紅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忽然說道:「你轉過去。」

    宮素衣背過身,曲縈又拿著書指道:「不對,臉轉過去,身體不要轉,過了過了,轉回來,對,就是這個角……」

    曲縈重新坐直起來:「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宮素衣轉過臉來,正好對上了曲縈的臉。

    那胭脂粉末雕刻出來的水一般的女,真是她嗎?宮素衣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裡,喊不出那聲曲縈來。

    她是那麼好看,那麼白淨,那麼優,那麼……陌生……

    兩彎細眉像是明媚的新月,帶著少女特有的淡淡的嫩青色,吹彈可破的肌膚明艷靚麗,桃紅色的嘴唇像是被花粉糖蜜滋潤過,身上沒有一處雕刻得不仔細,不完美。

    一根根整齊而柔滑的髮絲像瀑布一般洩在兩肩,高鋌而豐腴的胸口上露出一寸寸白皙的肌膚,她的著裝清而精緻,每一針每一線都那麼彰顯高貴。

    還有那眼神,已經沒有了以往的怯弱,那淚珠漣漣、尋求保護的曲縈已經不見了。

    她長大了。

    只是長大了。

    宮素衣抑制不住心潮的澎湃,像走過去抱住她,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親近的理由,潸然間,淚珠差點滑落。

    「我問你呢,在哪裡見過你?」

    宮素衣不知如何回答,思考不了任何東西,只是別過臉去,近鄉情怯般站著。

    「沒聽見嗎?還有,秦王什麼時候見過你,為什麼他一眼便認出你來,連我都覺得怪熟眼的,你倒是說話啊?」

    宮素衣平息著內心的激動,「是……秦王班師回朝那天……」

    「我想起來了,當時被我二哥抱上馬的宮女就是你吧?哼,我以為你已經被處死了呢!怎麼其他宮女都死了,就你沒死?分明是仗著秦王的權威……長得倒是挺標緻的,但本宮警告你,你若敢打秦王的主意,一個死不夠你試的!」

    宮素衣張張口,完全無法辯駁,也不想辯駁,只能硬生生地吞進肚裡。

    曲縈又打量了她幾眼,自覺無趣了,才別過臉去。

    一陣風吹來,梧桐沙沙作響,宮素衣聽著那風聲,心情更加失落了。

    耳邊傳來曲縈慵懶的聲音:

    「過幾天就是立秋了,把窗紗都繫好了,別讓秋風滲進來。」

    「公主,今年的暖香膏已經準備好了,照例是送過來的。」

    「他心思比我還細膩。」曲縈有點譴責地說道,剔了剔指甲:「去,先弄點枇杷膏來,今年這秋怕是不好過。」

    ……

    宮素衣默默地聽著曲縈跟她們的對話,不一會,便見曲縈打賞了她們每人一匹彩帛,那些人歡欣雀躍地跳開了,宮素衣看著眼前這一切,覺得自覺是那麼地格格不入。

    「或許我真的不應該來。」——宮素衣心想道。

    ——這天,秦王專門安排宮素衣與藍采芹見了一個面,宮素衣立刻趕過去。

    在承慶殿側殿裡,宮素衣終於見到了藍采芹,確定她沒事之後宮素衣差點又掉下淚來。

    藍采芹見她心事重重,疑惑地問:「怎麼了?你不為我高興嗎?我終於能夠服侍秦王了,你知道這是我多麼渴望的事。」

    宮素衣歎息著說:「采芹,聽我一

    個勸,你還是離秦王遠一點吧。」

    藍采芹不解地看著她:「不是說好了嗎?你不要管我的,就算有一天我去送死你也不要拉著我……」

    宮素衣眼眶濕潤了,「采芹,你……你這是何苦?」

    「沒辦法,這輩活得苦了。」采芹的眼神忽然黯淡到不見一點星辰,「逃亡了一輩,吃慣了冷羹剩菜,看慣了他人幸福,習慣了這種自卑,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總不能盼著像曲縈那樣吧,這輩是奴婢,嫁了人還是奴婢,生了孩還是奴婢,能從乞丐變身為奴婢已經是我最大的福分了,只要想到這些,我就覺得活著跟死了沒兩樣。」

    「你就不能想想我,至少還有我啊。」

    「素衣,不要天真了,自從雪情死了之後,我就沒有一天安心過,每天都過得擔驚受怕的,而你卻每每衝動,又惹官府又惹官差的,現在終於惹到皇宮裡來了……雪情死後,我總覺得下一個死的一定是我。」

    「對不起,采芹,我讓你受驚了。」

    「不,是我忘不了雪情臨死那眼神,她讓我恨透了這個世界,恨透了這種每天逃亡的日……總覺得,下一個死的一定是我……」

    「采芹,你怎麼能那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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