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公主的厲色 文 / 金羚(書坊)
宮素衣心裡沉重到喘不過氣來,「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
「誰說不是呢?」劉掌燈抬起頭,眼神間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的鬼魂。
出了掖庭,劉掌燈忽然問:「你是去哪兒呢?」
宮素衣掛上燈籠,說道:「去詠興殿呢。新當差。」
「去詠興殿當差呢?」
宮素衣點點頭:「嗯呢,第一天,心裡有些忐忑呢,平靜不下來就陪劉掌燈多轉轉了。」
「我不善於跟人打交道,這份差事正合我意,其實……我之前就在詠興殿裡當差,當時的『泰凝公主』真是漂亮啊,可惜我不善於說話,被罰做掌燈。做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這份差事更加適合我,便請求讓我做一輩掌燈……每次走到詠興殿點燈,都有些難過……」
「泰凝公主是前隋的廢公主吧,不知現在怎樣了?」
劉掌燈趕緊閉口,像是莫大的忌諱,面色痛苦不堪,宮素衣心猜一定是個不好的結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個廢公主,定比姓還不如了。相比之下,曲縈該是有多大的福氣。
「後來……靈蘊公主入住詠興殿,老奴再經過那個宮殿時,便已經覺得生分了。」
「靈蘊公主……怎麼樣?」宮素衣很是期待又有些擔心地問,她怕聽到關於曲縈的不好的東西。
「靈蘊公主高貴無比,樣樣都是用最好的,一花一草,一沙一塵都十分講究,你去到那邊當差,可要事事小心。」
劉掌燈是個說話謹慎的人,她這麼說,足見曲縈不大好相處了。
宮素衣悶悶地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將長桿還給劉掌燈:「對不起,我該走了。」
「這是殿,你該往那邊走。」
宮素衣驀然才發現自己心裡想去的地方其實是殿後面的明德殿後殿,那裡一方清池,兩處蓮花,湖心亭波動,一邊是昨夜,一邊是明天。
「哦,我走錯了。」
劉掌燈搖搖頭,「你有心事,怎能不走錯呢?」
宮素衣靜靜地駐足著,劉掌燈的腳步聲雖然十分緩慢,卻還是越走越遠。
突然,宮素衣喊住劉掌燈:「請等一等。」
劉掌燈緩慢地掉過頭來。
宮素衣小跑過去:「不知劉掌燈可否幫一個小忙。」
「我這老骨頭……能幫你什麼呢?」
宮素衣像是握著心口一般說道:「假如你經過殿前殿的時候,見到一個最年輕的官員,有這麼高,這麼寬……」宮素衣比劃著肩膀說道:「鼻很挺,額頭有點寬,官服是藍色的……如果你見到他,煩請你,代我問他一聲好……」
劉掌燈不解地看著她,許久才說道:「就這樣?」
「對,就這樣。不需要說什麼……什麼都不需要說……也不需要提起我……」宮素衣喃喃地說著:「問一聲好就夠了。」
宮素衣說罷向詠興殿跑去,心裡一陣一陣地疼,抬頭竟然望見了淚水,「為什麼我還要企盼你的消息?」
宮素衣交代完畢後,便向詠興殿走去。
詠興殿的殿前不像一般宮殿那麼肅然,門口一方小院,別緻清,院中花草繁華,四季常開。宮素衣聞著那些花香,心想曲縈應該很喜歡花草吧。
「什麼人?站在門口作甚!」
屏風外走來一個煞是好看的宮女,揮著手絹審視著宮素衣。
「在下是新來的奴婢,熏衣局指派過來的。」宮素衣猶豫著該如何自稱才好,倘若直接說出自己的名字,曲縈必然會認出她來,恐怕會讓曲縈難做。
「來當差的?是昨日裡皇上賞賜過來的嗎?」
「正是。」
「進來吧,別鬼鬼祟祟地。」
宮素衣走進大門,忽然耳邊傳來玲瓏聲響,抬頭一看,竟然是旁邊掛了個小風鈴。
「看什麼!誰讓你把頭抬起來了。」
宮素衣連忙低下頭去,「之前在哪當差的?」
「原來是尚服局的,只是一個熏衣的奴才。」宮素衣按照青姑教導地說道,為了熟悉這個身份,宮素衣已經練習了許久。
「熏衣的奴才?那你認得多少種香?」
「能辨認所有香氣。」
「我們公主對香氣特別講究,在這當差,一點也馬虎不得。」
「是。」
前頭又走來一個宮女,聲音老沉一些:「新來的是嗎?過來吧。」
宮素衣跟著那宮女走,只見旁邊掛滿了琳琅珍玩,各種瓷器玉器看得人眼花繚亂,要是藍采芹看到,肯定那酸脾氣又要上來了。
走到裡屋,宮素衣見一個女坐在鏡前,旁邊一個婢女端上紅綢盒,她從盒裡拿出一隻手鐲,輕盈地戴上,順便瞄了宮素衣一眼,聲音清零零地說道:
「叫什麼?」
宮素衣這時已經想好了,於是回道:「奴婢姓宮,在尚服局裡專司熏衣,是以被叫做『宮熏衣』。」
「宮熏衣?」靈蘊公主略微遲疑了一下,臉色間閃過一絲流雲,但很快便
散去了。
「是很好記的名字。聽說你很擅長熏衣?」
「回稟公主,略通一二。」
「略通一二怎能叫擅長?是謙虛還是心虛?」
宮素衣一下被問住了,果然還是自己想得單純了,印象中,曲縈還是那個弱弱地、柔柔的小女孩,豈能想到如今已經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呢?
宮素衣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沒想到曲縈這第一招就使得那麼厲害了。說是謙虛吧,肯定會被認為自大了,說是心虛吧,又會被當成存心欺瞞。
宮素衣腦一轉,說道:「在公主面前,奴婢不敢作虛。」
一句「作虛」讓靈蘊公主無可斥責,這「不敢作虛」指的是不謙虛還是不心虛,讓人匪夷所思,總之,宮素衣不玩虛的。
靈蘊公主正插著步搖,聽到這一句,手頓了頓,緩緩地回轉頭來斜睨著她:
「第一次見主就站著說話,果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冷冰冰的一句話有如尖刀一般刺來,宮素衣這才發現忘記下跪了,大概是心裡真把她當成曲縈了。
左右奴婢偷偷笑著,看來也是有心整她,才沒提醒她下跪。
宮素衣這才發現藍采芹說的下跪原來有多難!
銅鏡裡,曲縈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幾乎是折射進宮素衣的眼裡,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那銅鏡裡的女真的是當年的曲縈嗎?
曲縈,真的是你嗎?
你真的要我下跪嗎?
宮素衣心裡像是被劃了狠狠一刀。
「還不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