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告發 文 / 金羚(書坊)
「奴婢說祝福她,其實只是希望他日假借她的手,把我們救出火坑而已,寧可多一個朋友,也不要多樹立一個敵人,只要她覺得有負於我,日後我便可要求於她……這是奴婢當時真正的想法……」
「人之常理。」
「但是……奴婢的一個姐姐卻因為這件事,整整一個月不理會我,只因她看穿了奴婢的心事……」宮素衣將往事一一敘來,似乎已經想到曲縈了,但礙於曲縈的身份,並沒有說什麼,曲縈的身份還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堂堂一個大唐公主,竟然是孤兒,莫論天下人怎麼看,就連皇宮裡的人也都會看不起的,這是最最不願意看到的。
是以宮素衣在訴說的時候一直沉默著。
「奴婢從小就喜歡耍小聰明,跟她比起來,卻是多麼渺小,多麼可悲。她說:宮素衣,你記住《道德經》裡的一句話『智慧出,有大偽』。一旦你動用智慧,所有的一切就變得不淳樸了。」
忽然抬起頭,微微舒出一口氣,「竟然是這樣一個故事……智慧出,有大偽……呵,朝廷上的爭鬥,比起戰爭更加讓人感到疲累,本宮常常懷念以前打仗的日,那才叫痛快,得天下後,發現朝廷上的爭鬥比戰場上的劇烈多了,複雜多了,不知不覺,本宮也迷失了自己……正如你所說,一旦你動用智慧,所有的一切就變得不淳樸了。想當年,本宮與秦王前後夾攻,並肩作戰,東成西就,然而自從戰爭結束,這情分就開始變了……」
「奴婢當年倘若沒有遇到她,只怕早已變成另一個人了。還記得,她當時責罰奴婢把《鄭伯克段於鄢》抄了十遍。」
「《鄭伯克段於鄢》,為了將自己的弟弟置於死地,鄭伯隱忍了十幾年,不僅不加以調教,反而放縱弟弟的胡作非為,推波助瀾,以退為進,縱容他逆反,最後一舉殲滅。其實是以『仁』的名義在殺人!」
「看過這個故事,知道這個道理的人很多,但能夠像今日這般做到的,卻是很少。」
「你的那個姐姐很聰穎,不知是否就在宮裡?莫非就是那個藍采芹?」
「不,她已經……」宮素衣心中一酸,不忍地說道:「已經死了。」
「真是可惜!」
「人生若有此師友,便是大幸。本宮身邊的仕官們,倘若都能像你這般,天下必定大治。」
「奴婢覺得,如果生命中沒有一個嚴厲勸正自己的人,那才是真正沒有爹娘的孤兒,所以,奴婢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孤兒。」宮素衣說著偷偷看著的表情。
但見他微微蹙起眉頭,似乎聯想到了什麼。
「這句話說得十分之好!」
「奴婢後來一直想跟妹妹道歉,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那戶人家已經搬走了,如今也不知她身在何處,就算知道,只怕也難得一見,就算見得,只怕也認不出來。只怕這輩都沒有機會跟她親口說一聲對不起了。奴婢讓她一直活在內疚之中,不覺已經十幾年過去了,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說到這裡,宮素衣又補充道:「有些事情一旦錯了就是錯了,一輩都沒有機會改變了,每次想到這一點,奴婢便覺得罪大惡。雖然她選擇了離開,但心裡卻還有我這個姐姐;而我,雖然選擇了留下來,心裡卻早已沒有她這個妹妹。所以,請珍惜眼下緣分,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奴婢相信秦王總有一天會體會到的苦心的。」
剛剛想到曲縈跟宮素衣會不會有什麼關係,不料被宮素衣給掰了回來,思給掐斷了,只得點點頭:「秦王交橫跋扈慣了,殺敵還行,治理天下卻還缺乏一些智慧,但願如你所言,他能早點想明白。」
「那麼,奴婢就不打擾了。」
「嗯,你下去吧。」
宮素衣躬身引退。
一場生死爭辯終於暫時停了下來,宮素衣已經在刀背上走了一個來回了。宮素衣之所以敢這麼硬氣,其實並非真的膽大包天,她深深知道活下去的重要性,她只是明白,在皇帝召見自己之前,就絕對不敢處置自己的!
憑著這一點,宮素衣才敢跟對抗!敢於「請死」!
走出正殿大門,宮素衣感覺就像走出了鬼門關。回掖庭的上,心情並沒有放鬆下來,宮中高人無數,個個高深莫測,她就算她有點小聰明,在這裡也算不得什麼。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她終於明白李溯立每天過的什麼生活了。李溯立說得對,這宮中凶險了,稍有才華就會被人利用,而心無城府的人,往往死得不明不白。
宮素衣覺得心口悶悶的,在宮中,一天不如一天快活,倒是采芹,一天比一天快活,看來一個人的盼頭真的很重要。
宮素衣只能祈禱,但願曲縈會收到自己的心意吧。
藍采芹見她一臉疲累,便問道:「怎麼了?宮素衣。」
宮素衣看著她,眼裡沒有半分神采:「我覺得在這裡的日一天難過一天了。」
「我不覺得呀。」
「對了,皇上傳召我了麼?」
「沒呢。今天都沒看到宦官過來。」
「哦。」
「怎麼了?看樣也不像是緊張啊。」
「倒是不緊張,只是,當坊間的傳言變成真實,而你又置身其中的時候,便會覺得步步驚險,在這宮裡,比我聰明的人多了去,只是他們沒有表現出他們的聰明,他們都很懂得韜光養晦。」
「怎麼突然這麼有感觸?」藍采芹一邊說著一邊拿過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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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芹,如果我告訴你秦王有危險,你會奮不顧身地去救他麼?」
藍采芹穿好針,咬了咬手中的彩線,然後放下,眼神向上,思了一下便說道:「會。」
「要我告發秦王……」
藍采芹大吃一驚,「什麼!揭發什麼?你做了沒?會連累他嗎?你為什麼那麼問我?難道你告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