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山神陵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告別 文 / 夜任
我聽得到鮫人的歌聲就在一層裡迴響著,它們幹嘛也要往這兒跑?
小卷毛自己還沒開始往掛梯上爬,他趟著水一直站在那扇小門前,還掰著手指頭掐算著什麼,然後,就在我覺得積水用不了兩分鐘就要把一層灌滿、鮫人們也快要游出來露個面的時候,那扇沒剩下多少縫隙的小門被捲毛狠狠一腳跺到閉合,這下洶湧的淡水可全都積攢到了我們這層的地板上,而那些鮫人被堵在了外頭!
「哈哈,時機掐得剛剛好!」
小卷毛得意極了,他又使出了那種活潑小鹿般蹦跳的跑步姿態,跑到掛梯下對著已經成為落湯雞的我們揮了揮手,然後慢悠悠也爬了幾級。
頃刻之間血跡斑駁的地板就被藍色的淡水覆沒了一層,幾顆沒有發育成熟的龍卵飄了起來,看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幾分鐘後,久違的光之河流動了起來,小龍女的身軀在水流的衝擊下漸漸舒展開,她的龍鱗反射著探照燈的光芒,照耀得整座宮殿都開啟了全照明模式,我從來沒有發覺這兒的視線能如此清晰過——
銅皮的牆壁上出現了細微的明與暗的差別,而當積水持續上漲,淹沒到兩米以上的高度後,我發現以一個水中的視角才能察覺,這座宮殿的內部大有文章,我看到了一部放映中的電影!
我抹了一把臉前的水跟怪人對視一眼,他也點了點頭,這是一種乍看之下沒有明顯凹凸,畫像跟余白處在同一個平面上的微雕技法,我們在霸王寶藏裡看到的那些漢畫像石與這十分類似,當時「刨古董專家」耗子哥曾經說過,這樣的壁雕叫做陰線刻。
漢畫像石上所講述的那個水銀洩漏後的鬼故事,如果藉著光影條件,我們再跑動起來看,那些畫面就像是逐幀動畫一樣在眼前活動了起來!而現在,我們趴在梯子上無法動彈,可底下的積水與龍鱗光河是流動的,這麼看過去,倒也像是在極其簡陋的影院中觀看了一部逐幀動畫,小卷毛所說的好戲是隨著積水的上漲、逐漸開演的!
銅皮牆壁上的畫面轉瞬即逝、轉瞬又重演,頻率抖動的非常快,我盡最大努力的瞪著眼睛,窺得的是這樣一個情節:
一個人形騎在另一個人形身體上,上面那個應當是女性,她頭髮很長,身體帶有凹凸的曲線,下面那個從比例來看要高大很多,這是個男人。
隨著水位的上漲,我看到他們二人的上方還有一些我很熟悉的水波紋圖案,所以說他倆其實是以這樣一個奇怪的姿勢身處在海洋之中嗎?
左丘先生留下的探照燈的光線過於強烈,上方一塊兒牆皮上發生了什麼我看不清楚,再隔一小段,我突然看到了一個巨人!
由於身形巨大、沒頭髮、而且生活在海洋裡,我馬上意識到這是龍伯人的形象,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個頭才剛到他的腰部,我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屁股上延伸出來一條捲曲的線段,蛇一樣盤在了旁邊龍伯人的腿上。
我恍然醒悟,故事的主角從始至終沒有改變,這兩人依然是最下層那副陰線刻上的兩個人,只是到了這個階段,被女東王公壓在身下的那個小龍伯長大了!
藍色的淡水已經淹沒到了最下方小卷毛的腰部了,他靈巧的向上爬了幾級,興致勃勃的等待著積水的上漲,我突然覺得很可惜,這掛梯如果沒有被小龍女撞斷,我們是不是可以從地板一直看到盡頭結束呢?
緊接著,水波中我看到了一幅眼熟的畫面:頭戴高冕的皇帝手裡握著一條彎曲的蛇,從海面露出了半個身軀的龍伯人滿面怒色,它的一隻手掌抵在一塊從海中冒出來的大石墩上,一隻手遮天蔽日是的高舉過頭頂,似乎下一秒便要掀起滔天巨浪來!
這不是我們在帛畫上見到過的趕山鞭的故事嗎?!
陳子川和白舒洋隨著水位也漸漸浮了起來,他倆抓著掛梯努力跟上水漲的速度,我一邊擔心著大家再過一段時間會全被淹死在這裡,一邊又滿心期待的等著看到更多的銅皮故事!
下一張圖乍看之下重複了第一張,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又騎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不過看得出來,那人不再是小龍伯了,他沒有那麼高大,頭上還束起了一個小髮髻。
不過這兩個人的四周沒有水波紋的圖案,他們的身下似乎是一張床鋪,我看到有一層幕帳似的簾子掛在一邊,旁邊還豎著一隻點了油燈的鳥頭燈台。
我心裡隱約有種發現了什麼重要東西的情緒湧上來,我不敢胡亂猜測,跟著怪人往上挪動了兩步,盡量給下面的隊友留出些空間來,繼續等待著水位線上升——
那位女東王公正在分娩。
她鼓起來的肚子十分誇張,她躺在刻畫著波紋圖案的水裡,她的週身飄散著許多肥皂泡似的圓球,我看到隨著積水一同浮起來的龍卵才想起來,那些圓球應當是同一種東西,女東王公生下的也是水生胎!
下面的冬爺他們又快要站不住了,我朝下一瞥,小王爺的禿頭覆著一層水所反射出來的光芒跟一顆燈泡不相上下!我、怪人、耗子哥、李副官四個人硬生生擠在了相鄰的兩級階梯上,怪人為了節省空間乾脆把我抗肩膀上搭著了!與此同時,更高處的陰線刻也呈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陷地為湖!
我心中似乎有個疙瘩被這滿身的水珠悄然融化了,這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小龍女原本浮起來的身軀突然沉了下去,她很有方向的沉浸在積水宮殿中游動起來,帶的藍色光芒忽明忽暗形成了一個以我們為中心的小漩渦——她被林醫生剖開的身體癒合了麼?
在這樣的光線中,銅皮牆壁上到底還刻畫著什麼,我們就很難看清楚了,不過頭頂傾盆大雨般的傾瀉倒是在這時逐漸減少,甚至從中雨的程度轉變為了零星小雨。
「小黃片啊?」
一直頂頭淋著雨、被沖刷的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散發出藍色聖光的耗子哥終於能喘了口氣,他努力縮著身子試圖留出更多的空間給我們,朝下方水淹過了下巴的小卷毛壞笑了一下:
「行啊卷毛,老子心說多久沒見著這事兒了,你到給咱們開了個眼,不過這陰線刻也太簡陋了,簡直全靠想像啊!」
「打住打住……耗子咱們小ど妹兒還在旁邊呢!」
冬爺這麼一提醒,我看著耗子哥的表情才終於明白了點兒什麼,尷尬的咳嗽兩聲問道:
「也就是說,龍母其實有兩個丈夫是嗎?」
「那龍女其實是位公主?」
怪人想了想,也跟著問道。
我又伸頭去回顧了一遍水下的陰線刻,心裡特別感謝小卷毛為我們呈現而出的「好戲」,有了這齣戲,我們總算是能把龍母的線索全串聯了起來:
一開始,龍母跟一位小龍伯是恩愛的一對兒,雖然那些男性東王公變著法兒的欺負海中的巨人,可畢竟對於白髮長尾的這個種族來說,他們已經自我分裂成了兩個集團了。
不過換個角度去想,也許龍母跟龍伯的聯姻才是他們分裂的導火索?時間上的順序我們已經無從考證了。
接下來耗子哥最愛的那段京劇,龍女盜神鞭的故事正式上演,秦始皇得到了趕山鞭拿去填平東海,龍伯人唯恐失了領地,便與之定下契約,以石做橋,為他創造出直通蓬萊仙島的海上路徑,可多疑的皇帝違反了契約條件,龍伯人掀起驚濤駭浪,怒而與其反目,可趕山鞭仍在皇帝的手裡,誰也保不齊他會什麼時候再訪東海!
於是海中的龍母走出來,假意迎合皇帝,在洞房之夜帶走了趕山鞭,扮成了一位老婦人隱居在了邛海縣。
她懷了孕。我們已經知道有個被龍伯人掠去的女保密人叫做玲玲,她肚子裡懷著的龍伯人的種,在b超檢測中全是類似於魚籽一樣的孩子。那麼是不是可以推測,龍母跟小龍伯在一起後,子宮中的情形也大同小異?
「水鬼」這種介於龍伯人跟東王公之間的產物終於是有了來歷,如果順利發展下去的話,也許這座南海宮殿的建成,本就是為了那場禁忌之戀中私奔的主角準備的。就算龍伯人離不開東海,東海也容不下龍母,我認為南海鮫城應當是一個屬於新種族的城池,這裡只應單純的存在著母親為水鬼創造的庇護之地,可偏偏,故事裡出現了一個龍子。
我還記得冬爺告訴我們陷地為湖時,最開始是說,村裡奇怪的老太太撿回了一枚卵,她日夜照顧著,從那卵裡孵出來一個龍子,之後這個老太太才被叫做了「龍母」。
現在,我很懷疑,那個所謂的「卵」,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生出來的一枚水生胎!
就如林醫生從小龍女的腹腔中剖出來的東西一樣,這種生殖方式介於卵生和胎生之間,那幾個黃雀帶走的水生胎也還沒有被孵化出來,也許到了高平的研究所,那其中會鑽出第三個伍書喜小情人的面孔?
剛才,怪人提出的那個問題才是整個故事裡最奇怪的地方:同樣是水生胎,為什麼小龍女不是水鬼的模樣?
相反,她黑髮如瀑、肌膚白皙、凹凸有致,這麼一個標緻美人,不太可能跟龍伯人扯上血緣關係。
可龍母在盜走趕山鞭的那個夜晚,跟我們的陛下有了一夜洞房花燭。我記得鼕鼕走之前說過,他跟我的不同之處在於他的親生父親是董文平。
那麼,小龍女的出世是否類似呢?她的基因是受到了一位皇帝生父的影響,所以按照怪人的話來說,她其實是一位公主?
始皇陛下聽到龍子出世的傳聞以後,帶著玉牒碎片找到了邛海縣去,他自詡為「祖龍」,根本容不得這天下間還會有誰被冠以「龍子」的名號,他的侍衛還引弓射傷了龍子,殊不知,這條龍其實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不過如此一來,我倒覺得龍母心思比較摸不透,因為我們已經知道「龍」這種生物其實是演化而來的,那麼那枚水生胎的卵孵化之初,不可能直接是一副龍的形態。而那個毫不知情當了爹的父親趕來時,不僅傷到了龍尾,還聽到了龍子留下了「城門當有血、城陷沒為湖」的詛咒,也就是說那個時期的龍子已經沒了雙腿,卻還保留著人的上體?!
「造龍要從娃娃抓起嗎?這龍母著實有點兒狠心呀……哎不對,卷毛,你該不會只管看戲不管收場吧!咳咳咳……不行,本王馬上就要被嗆死!」
小王爺和冬爺他們全都費力的高昂著頭,我看到死活不願意鬆開陳子川的白大船長也快要支撐不住了,小卷毛卻還是一臉的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突然之間,游動著的龍女把頭部浮出水面來,她的臉上蒙著一層藍光,她也仰著頭直盯著宮殿上部,我心說還不知道這位龍公主看沒看到自己的身世,這時水中的漩渦陡然間洶湧起來,不消幾分鐘便化為了劈頭蓋臉打過來波浪!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被嗆的止不住的咳嗽,我聽到沉在水下的那些大罈子擊打到牆壁的聲音方才醒悟過來:
不是無風起浪,而是這宮殿又擺動起來了!
我急急忙忙的抓穩了掛梯,生怕一個大浪打過來就把我整個人淹到了水下去!此念剛起,我就覺得一片天旋地轉,眼前被蒙上一層藍色的玻璃,同伴們口中大量的氣泡、水裡漂浮的龍卵、碎裂的罈子殘片、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雜塵一股腦的從週身擦過去,浸泡在水中的陰線刻連環畫似的從眼前飛速掠過,我們的龍公主調了個頭開始反方向游動,而我們所依賴的掛梯似乎終於不堪重負般,帶著所有人就傾倒了過去——
小卷毛啊小卷毛,你給我們帶的這是通往黃泉之路的返程票嗎?!
我歪頭一看,他在水中居然還是一副神采飛揚的勁頭!他朝我們揮揮手,一頭卷髮像一個什麼海生植物似的晃悠著,他離開掛梯開始頂著水流游動,我們一看再賴在掛梯上保準要淹死,趕忙也紛紛鬆了手,逆流而上擺動著雙腿。我注意到探照燈的光線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移動到我們的腳下去了,摒著最後一口氣我跟著怪人使勁向上一攛掇——
「**,老子的頭撞個包!」
我訝異的不像話,剛離開水面換了一口氣,我發現大家幾乎是斜著頂到了一個平面的,而這個平面是在距離我們越來越遠,這是——
「日啊,難道是這宮殿顛倒過來了?咱們頭上的這是地板!」
冬爺一說,我剛注意到那扇二樓小門正在逐漸從旁邊顯露出來,果然那些積攢的淡水全都倒灌到了底下去,現在換做小龍女的寢室被淹沒了!
「耗子!一杯倒!快上血!」
小卷毛自信滿滿的指揮著,怪人剛要鬆開我湊過去,這宮殿又像回過來神兒似的往相反方向又傾斜過去!大家全悶在水裡還沒剛過十來秒,耗子又「嗷」的一聲浮出水面撞到地板上去了!
「快來快來!毫無保留的放血吧!卷大爺我真是聰明,居然想到畫地為牢讓鮫人來當秤砣保持平衡,哎呀我簡直愛上自己了啦!」
我想起我們頭頂的地板外面,是關住了六七隻鮫人和三分之二空間的積水的,如果這宮殿是處在傾斜中即將顛倒的趨勢,那麼一層預留的那些重量是不是剛好可以維持這個天平的平衡,讓我們能這麼近距離的接近出口?
「避開!我數到三聲,別管外頭是啥,所有人都給我衝出去!」卷毛拉開手掌上血流不止的耗子,揮揮手讓我們所有人都朝外躲了半米,「我走你——」
宮殿的晃動又來了一次,我的整個腦袋埋沒在藍色淡水之下,我看到那扇門終於打開,有一條鮫人的魚尾還沒剛掉出來就被捲毛一把拉出來,狠狠的一腳踹的很遠。
「咚」。這回輪到小王爺撞了個頭,浮出水面的我們在小卷毛的指揮下頂著門縫裡湧出來的河流,硬著頭皮拚命的朝裡鑽——我感覺那條樓梯如此的擁擠不堪,冬爺的腳踩在小王爺剛撞鼓的腫包上,痛的他是呲牙咧嘴的狂護著禿頭。隨著一層積攢的淡水不斷流逝,它秤砣的功能也在逐漸消失,水面到那扇門的距離被拉得有點兒遠,我剛想湊過去趕緊從這兒逃離,卻感覺有什麼東西纏住了我的腳,低下頭一看,那是一大團灰色的白舒洋的頭髮!
我心說這個老太太能活到現在是真心的不容易,趕緊的就潛下去抓著那頭髮想把她給拉上來,哪知道她的整體趨勢並不是跟著我上浮,而是掙扎著想擺脫的我手潛到更深的位置去!
我心頭一涼,我想要撒手不管她的死活都不能夠了,她頭髮實在是太長,我跟著她下潛了兩米都還沒有解開,這時我才突然發現,她懷裡緊緊抱著的陳子川沒有了!
在天旋地轉中,白大船長不小心沒抓牢嗎?她現在執意往出口相反的方向游,是想找回失散的丈夫,可是現在的情況是十萬火急,我的隊友們都紛紛離開了啊!而且沒有了怪人,靠著我自己的游泳技術根本掙脫不開,我會被她拖累死的!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
我曾經為了自己活命搶奪過她的氧氣,被人家丈夫逮了個正著,此時此刻,這報應終於是來了嗎?
還找了個生死攸關的節骨眼!
白舒洋不愧是南海水下作業第一人,她就算拖著我也游得快極了,轉眼間,我覺得水面已經距離我十萬八千里,無論如何,我在她找到陳子川之前,都浮不上去了。
我暗罵著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只能在水裡瞪大了眼睛,越快找到陳子川,我就越有可能活下去!
可是水裡已經被顛來倒去的攪得亂七八糟的了,我要怎麼做……我要……
我要讓他主動來找我們!
我這口呼吸差不多要用盡了,我低頭瞥到白舒洋後腰的掛包裡塞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東西,馬上就意識到那是寶貝八音盒!
我彎曲了身子看到白舒洋的頭皮上因為纏住了我都滲出血絲來,心裡一陣難受,我伸手把她掛包裡的東西拽出來,果然沒錯,八音盒外面還包著我們那只塑料袋呢!
來吧,陳子川,在那麼遼闊的海域裡你都可以敏銳的聽到那首《桑塔露琪亞》,那麼在你妻子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候,你能不能及時的醒來呢?
【萬籟的靜寂,大地入夢鄉。幽靜的深夜裡,明月照四方。
在這黑夜之前,請來我小船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我的意識已經非常薄弱了,就算是陳子川在這個時候醒過來,我覺得我也等不到浮上水面的那一刻了。小龍女好像在努力破壞著那幾根束縛了她許久的營養液鎖鏈,幾隻罈子裡傳來了躲避著光線的「喀拉喀拉」水鬼叫聲,陰線刻的畫面在水光中靈動的活了起來,我突然覺得蜷著腿被藍色的淡水包裹著舒適的很,因為我原先也是一枚包裹在水生胎中的小孩嗎?
腳上的束縛突然沒有了。
我一個激靈從瀕死狀態清醒過來,有一隻很有力的手抓著我飛一樣的衝上水面去!
他來了?陳子川被八音盒招來了?
不對,他應該先去救白舒洋才是!難道是我的同伴們來救我了?也不對,就算是怪人也不可能游動的如此之快!
我瞇著眼睛努力打起精神來,我的眼中出現了一片白色,這是……無支祁?!
怪人不會白管魚哨的旋律,第二支魚哨被鼕鼕帶走了,那麼沒有了指令,無支祁幹嘛要來救我?
「呼——呼——」
「她出來了!耗子你去把道哥叫回來,小六一被……被那個東西弄上來了!」
小王爺語速極快的大吼了一聲,我做夢也沒想到那麼快的速度我就得以換氣了,無支祁簡直就是活雷鋒,把我安全送到轉身就要回水裡去,我一想到之前我們是怎麼對待它們的,立馬覺得感激的要死,趕緊抓住它,小聲說了句「謝謝。」
「劉,晚,庭,小……孵,化了,長……大。」
我登時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無支祁盯著我,突然開口說了句磕磕巴巴但勉強能讓我聽懂的人話!
「小六一你愣什麼!快過來!」
小王爺心急火燎的催促著,我目瞪口呆的盯著轉過身去的無支祁,突然脫口而出:
「爺爺?」
它的背影頓了一頓,微微側過頭瞥了我一眼,沉到水裡,遠去了。
原來……它就是我們在禹陵裡遇到的那個剪刀的爺爺!
在我們一行人躺在醫院裡療養的這段時間裡,它還是按照那個鋼筆帽夾著的路徑,不遠千里找到倒三角的地盤來了!
「爺爺,謝謝你爺爺!」
我顧不得其他趕緊朝著水裡頭又喊了幾聲,怪人一下子從水裡冒出來,一臉「我瘋了」的表情,一把拖著我就往小門游過去——
我沒瘋,那個無支祁就是爺爺,他是認識劉晚庭,也認識我爸爸劉建國的。
在我老爸還算年輕的時候,他們三個曾經在禹陵裡碰過面,到底是為了什麼?
算算年齡,他和邱善以及冬星彩前往南海的這段時間,似乎也跟那時候差不了多少吧,這一切為什麼都圍繞著劉晚庭這個女人?
而剪刀的爺爺剛才所說的那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認識我,是因為認識劉晚庭的那張臉,而劉晚庭當時是為什麼會出現在禹陵之中,我到現在都沒有想通。
並且,我怎麼可能跟她擁有著同樣的一段記憶。
就算我是她的水生胎!
怪人把我從小門中硬塞進去,我渾渾噩噩的任由著幾個人拖拉著、手腳並用的攀爬著倒懸的台階,那扇墓碑大門已經像個歪掉的天窗一樣,被怪人和耗子的鮮血打開了。
爺爺所說的「孵化」是什麼意思,「長大」又是什麼意思呢?
水生胎從母體的腹腔中被取出來的時候,是「卵」的形態,而卵是需要孵化的,所以,他對著我說出「孵化」這個字眼,指的是……我的出世嗎?
我覺得只有長輩才會對小孩子說出「幾年不見,你又長大了」這種話來,爺爺看到了我的「長大」,也就是說他看到過我曾經有多麼幼小。
可我從小是和我爸爸一起生活在徐州城的,而姒家的傳人不可能出山,遠赴徐州來看望我。
既然他這一方不能來,便意味著,我們的相見是發生在禹陵的,而那個時候,劉晚庭在、我老爸劉建國在、當時的我……是一枚還未出世的水生胎!
所以,劉晚庭當時在禹陵裡,其實是等待著生產!
水生胎只要離開了腹部,就可以作為個體獨立於母體了,我記得很清楚,在那些個折磨了我許久許久的禹陵夢境裡,我一開始以為眼中所見均是劉晚庭的視角,所以一度懷疑過我和她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可後來,我的視角跟她分離了,我居然在夢中能看到她臉!
難道說還未孵化而出的時候,水生胎就已經有了意識嗎?也許這是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從在母體中開始,水生胎不就開始了吞食同胞力求出世的競爭了嗎?
那麼禹陵中的那些事情,就是在冬星彩、邱善和劉建國離開南海之後才發生的了,冬星彩那時候完成了水生胎鼕鼕的實驗,緊接著,劉建國得到了實驗方法,帶著劉晚庭前往了禹陵實施!
為什麼偏偏是禹陵,因為禹陵裡儲存著營養液!
我渾身像過了電一樣,我突然有種死而無憾的解脫感。
我究竟是怎麼跟著同伴們離開的墓碑大門我已經全然不知了,我的腦袋裡裝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我只記得外面也全然顛覆了過來,不僅僅是宮殿,整個大海螺的軀殼都在移動。
,果然是一艘名副其實的船隻,只不過,它並非依靠著造船工匠的手藝或者燃料充足的動力設置,它本身什麼也不需要,就已經是一艘或者的大船了——
因為整個海螺其實就是活的!我們踩著海螺底層的那些軟綿綿,可不僅僅是提供給海蛇籐以及橫公魚的腐肉,在那層腐肉之下,就覆蓋著淪波舟的本體,也就是一隻背著海螺殼的超大軟體動物!
大海螺顛倒著移動著,淡水透鏡體的大帽子粉碎開來,絕大部分都包裹在我們脫離了的宮殿外層,那些巨型的荷花似乎一夜之前盡數枯萎,殘荷敗葉零落得漫天都是。敢情小卷毛在小龍女的閨房裡不知發現了什麼玄機,那兒該是有個裝置可以將淡水透鏡體吸收進來,並且開啟淪波舟的行進模式的!
軟綿綿不停的蠕動著,我擔心著它會不會日行萬里的把我們帶到一個不知名的海域去,好在為我們的返程安排妥當的小卷毛臉上,依舊是一副神采飛揚的表情,幾道綵燈閃爍而過,查爾斯駕駛著扭蛋猶如救世主一樣正在逐漸向我們靠近了!
可我發現,原本的六人座除了他以外,還空下了五個。
「呵呵,原來他也是……」李副官的臉色極其蒼白,他抿了抿嘴唇,笑容是那麼的苦澀。
我馬上明白過來,鼕鼕嘴裡所說的那個留在外面接應他的同伴,居然是小鋼牙!
其實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小鋼牙是跟蘇麗妖一同加入的鯊魚號,除卻怪人,也就他們倆的關係最鐵。也許小鋼牙並沒有什麼非加入黃雀不可的理由,但是蘇麗妖的加入他應當是知情的!
那麼……黃雀的那撥人走了,作為人質的邱善呢?!
我的倦意頓時一掃而光,我順著倒掛的軟綿綿四處張望著,沒有……全都沒有……我爸爸的老朋友去了哪裡!
「太不像話了,冬爺我好後悔給你的手槍裡沒放子彈啊!」小卷毛像個女孩子似的撅起了嘴巴,「扭蛋也只剩一個了,看來黃雀的接應沒交錢就用了我的貨呀……這下一個扭蛋也坐不開了,真頭痛……哇塞!你們看!小金魚來了!」
我順著他手舞足蹈的方向一看,貪吃鬼和another因為沒有了淡水透鏡體的保護,那些荷花蓮藕網又跟著枯萎了,也跟著一股腦的擠到了大海螺的保護當中,小卷毛喜笑顏開的吹起了口哨,金魚騎士又能夠威風凜凜的馳騁於海洋了!
我再三確認了海螺裡並沒有邱善的身影,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兒,鼕鼕這混蛋,他說如果不放他走,外面的人會拿邱善開刀,但也沒說他走了以後就把邱善還給我!
他們知道我放不下這個爸爸的老朋友,他們還需要我這個小白鼠的身體,他們也需要他口中關於冬星彩和劉建國更詳細的往事,所以,他們把他給一起帶走了……
因為他們已經算到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按捺不住的找上門去嗎?
「枉我自以為還能給錦夜做點貢獻,結果是此一時彼一時,老一輩裡已經沒有了我的名字,新一輩裡我卻賠了夫人又折兵,可笑、可笑啊……」
李副官連連搖頭,感歎著他這個光桿司令的遇人不淑,這時候返回了宮殿一趟的怪人也游回來,他的手裡拖著蘇麗妖的屍體——
我們嘗試好幾種方法,那條小橫公魚都已經無法從他的雙腿上拔出去了,與其強行的帶走他,說不定連他僅剩下的最後一口氣都保不住,倒不如就讓他遂了曾經的心願,留在南海演化為一條漂亮的鮫人。
怪人歎口氣鬆開了手,我們這位美麗的朋友緊閉著眼睛,隨著幾片還帶些粉紅的荷花瓣落到了遠處,也許再過幾年,超過了人妖壽命的極限以後,我們在南海還能與他相見,那時的他還將保持著一如初見的美麗吧?
遠遠的我看到,陳子川的黑色長髮與桑塔露琪亞的灰色糾纏在一起,從敞開的墓碑之中伸出來,像是綻放起了一朵老電影中的花兒。
查爾斯的扭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