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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番外 --王浩 唐山舊夢·肆番外 篇 文 / 夜任

    耗子以為這年頭能有口飯吃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所能想到要做的最大、最轟轟烈烈的一件事,就是做個蝦皮生意,賺點小錢把亮亮和老媽養的白白胖胖的,之後只要再娶一個媳婦兒,等到唐山城建起來以後,就又可以過上他們以前的那種「捋著鬍子喝香油」的生活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一生,就在這一天的晚上被悄悄的改變了。

    那個雪白的殭屍少年跑得非常快,耗子破了一個洞的鞋都快被跑掉了,卻始終沒有追上去。這個時候是凌晨的一兩點鐘,大路上根本沒有什麼人,耗子的心裡毛毛的,居然有些害怕起來。

    自己所追蹤的對象非常靈活的穿梭在各個未建成的小巷口中,他簡直像個鬼似的難以看清。耗子覺得自己很是奇怪,為什麼要去追他呢?可他就是覺得那個人身上會發生些什麼故事。

    他不知道人家的名字,雖然沒有扯著嗓子呼喊,可是夜晚那麼安靜,跑步的動靜這麼大,其實那個人早就該發現了。

    雪白的影子左拐右拐,突然在一塊剛剛圍起來的工地旁加速衝刺起來!耗子覺得自己胃裡的驢肉火燒都被消化光了,他終於忍不住的叫了一聲:「哎,你等等我啊!」

    聲音剛落,那個少年的人影就消失了。耗子揉著眼睛在前面視野開闊的半個小土坡上停下腳步,遠處工地的燈光能投過來一些,在從這兒到那兒之間的距離上,是一片被伐倒了大半的小樹林,光線把稀稀拉拉的樹葉影子投射到地面上,看的耗子眼前發花,他差點就沒站穩栽在了地上。

    「剛才那個……那個小哥哥!」耗子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殭屍少年了,「你在哪裡啊?我就是想……向你道個謝,你叫什麼名字呀?」

    畢竟是曾經做過賊的人,耗子最近走路都低著頭駝著背的,即使在四下無人的地方他也不敢大聲嚷嚷。

    等了一會兒,樹林裡好像有些動靜,但那似乎是突然吹拂起來的晚風,耗子覺得肚子靠右下方的位置有些火辣辣的疼,剛吃完那麼多的東西,就這樣來了一段劇烈運動,身體肯定是受不了的。

    他的額頭上很快浮現出豆大的汗珠來,他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覺得自己真是神經病,心裡後悔的要死。

    「你行不行啊你?」這時候殭屍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了。

    耗子轉過臉去,看到他雪白的臉上沾染上了一層浮土。

    「我……我肚子好痛!」

    「那你還追我幹嘛呀?」

    「我不知道該去哪啊……」

    「可我不是給你錢了嗎?得勒,你先跟我走吧……看你這樣也是沒有家的人。」

    殭屍少年的手指也和殭屍一樣冰涼,他架著耗子的肩膀往樹林裡走過去。耗子瞇著眼睛,看到那兒有一兩點的火光在閃耀,好像有人在那裡吸煙呢。

    「小猴子,春生,你倆給他弄點熱水喝。」

    殭屍少年在黑暗中指揮著什麼,耗子看到那一兩點紅光掉到地上熄滅了,兩個人從黑燈瞎火的林子裡出來,一個「噌噌」的忙著擦亮火柴,給殭屍少年也點了根煙,一個聽話的從腰上掏出一個軍用水壺來。

    他很慇勤的把開水倒進瓶蓋,將救命的熱水送到了耗子的唇邊來。

    耗子受寵若驚的休息了一會兒,他覺得肚子傳來的痛感稍微緩解了一些。他忍不住滴溜著眼睛想去打量藏在林子裡的兩個人。

    這倆個人中一個人長得尖嘴猴腮的,一個長著一張讓人轉臉就忘的大眾臉。看他們的樣子,也並不比自己大上太多。

    就在耗子得到他們的照顧的這一段時間裡,殭屍少年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那個長得像猴子一樣的傢伙是個兩面派,一看少年不在,立馬對待耗子變了一副很不耐煩的嘴臉,嘟嘟囔囔的說個不停。

    「行啦,下次還有機會呢!師傅說什麼就是什麼,照他的話來就是。」叫做春生的大眾臉拍了拍猴子的肩膀。

    「可是……多好的機會啊!我都等了好幾個星期了才等到這麼一個墓,差一點兒就能看清師傅是怎麼下去的了!都怪他!」猴子又惱怒的跺了一下腳,劈頭蓋臉的就罵了起來,「你他媽的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啊?又是師傅從垃圾堆裡撿出來的嗎?」

    「我……我不是啊!我就是路過的……」

    耗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口中所說的師傅,難道就是剛才那個殭屍少年嗎?

    從年紀上來看,他們之間是差不了多少歲的。但很明顯,殭屍少年是頭頭兒,他的話這兩個傢伙是言聽計從的。

    這三個人之間到底是啥關係?兄弟三人還差不多,可「師傅」這個稱謂又從哪來的?

    「哇,有戲啊!」春生語氣很激動的往外面指了一下。

    耗子回過頭去,發現那個鼓起來的小土坡好像變的矮了一些?上面的那一層沙土微微的晃動了起來,像是裡面有一個吸盤讓它們向內發力,讓土坡的尖尖角流逝了下去。

    他們在幹什麼呢?

    耗子奇怪的看著兩個人興奮的神情,突然心頭一陣異樣的感覺:剛才那個殭屍少年該不會真的是殭屍,他此刻就藏在土坡的下面吧?

    「噓——你能別吱聲了嗎?哇哇亂叫的煩都煩死了……」春生很無奈的給了又蹦又跳的猴子一記輕拳。

    「春生啊,咱倆一定要盯牢師傅,一定給跟學手藝!太厲害了,這才是男人啊!」猴子真的跟個猴兒似的,一個勁的抓耳撓腮,「只在夜裡出沒的男人,太厲害了!」

    耗子有些無語,殭屍少年應該是個慣偷,怎麼會被崇拜到這個地步?他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不明白他們三個人為什麼要在這個時間選擇出現在這個地點。

    這裡的陰氣好重的感覺啊……

    過了大約一個鐘頭的時間,耗子覺得自己的後腦勺被誰彈了一個腦瓜崩,他回頭一看,嚇了一哆嗦,那個殭屍少年怎麼又突然跑到他後面去了?

    他的頭髮上向下滴答著濕噠噠的水,他慘白的臉上蹭到了奇怪的污痕,他的手指縫裡也塞滿了髒兮兮的油灰。

    「裡面怎麼樣?」猴子急切地問道,雙眼放光。

    「有。」

    殭屍少年就說了這麼一個字,便接過春生遞來的水壺咕嘟嘟猛灌了一氣兒。

    他休息了一會兒下令道:「走吧,明天應該會下雨的,等到雨一停,門打開,我就可以進去了。」

    「去哪?去剛才的土包子底下嗎?」耗子很好奇的問道。

    「對啊,我們要去發財,比你賺的要多多了。」少年笑笑,接過春生遞來的乾淨毛巾擦了一把臉,「我們走了,你以後換一家人去偷,你今天晚上找的那一家,是銀行裡的人,那個保險箱你肯定打不開的。另外,把你的手指甲給剪一下,會影響觸感的。你想想看,萬一你的指甲劈了一個縫,你把手指頭伸到別人挎包中的時候,纏上了裡面的線頭怎麼辦?好了自己回去多想想吧,加油孩子,後會有期。」

    那三個人把坐扁的一塊草皮用腳給恢復了原狀,擺擺手就要離開。

    耗子一聽,這個殭屍少年不僅僅是「同行」,他絕對是個「行家」啊!

    他趕緊跟在後面:「等一下,你們要去哪發財?帶上我帶上我!」

    「滾。」

    那個叫猴子的對耗子很凶很沒有好感,他沒想到的是,在之後的幾天中,這個字就要一直不停的從他口裡說出來了。

    耗子厚著臉皮死纏爛打的,一直跟著這三個人,蹲路邊看大姑娘的腿、靠著狗窩睡覺、刨開田間的糧食蹲坑,他是寸步不離。

    他終於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一切真的還像原來最不可能的那種猜測一樣,這個殭屍少年看著挺年輕的,可他的資歷真的非常非常老,已經老到足夠把自己爐火純青的手藝傳受給別人去學習的那種了。

    那個看起來很凶的小猴子,是唐山大地震中的孤兒,原來的名字叫做孫大聖;大眾臉春生是隔壁村兒的,他和耗子一樣也是抱著找點活兒做的念頭,出來想闖蕩一番。

    耗子遇見他們,就像離群的大雁終於找到了組織似的。那個殭屍少年手中的絕活,就是耗子剛剛覺得從自己身上發掘出來的天賦。

    說「偷」很不好聽,春生教導他,要用「借」這個字。

    那天晚上在小土坡,殭屍少年就是去打點的。他的目的是要想找一個遼代的死人「借」東西,因為那個地方深埋著一個小型的墓葬群。

    耗子這才知道,在唐山灤南這個地方,不僅僅是只有蝦皮兒的,在地面以下,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由於這個地方的歷史很悠遠,所以在之前的歲月中,這裡就發現了什麼周夏莊村漢代遺址、段莊村元代墓群之類的地方。後來唐山大地震,地質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有些奇奇怪怪的墓都被震出來了,而有些好東西,就被埋藏得更深了。

    殭屍少年就是因為這樣,最近一年才跑到這個災後重建中的城市來活動的。

    耗子陡然覺得這真是一個牛逼大發了的職業,殭屍少年身上的陰氣那麼重,他居然又是一個挖墓的,就這和他本身的氣質太像了呀!

    同時,正處在青春期的他也下定了決心:今後就幹這一行了!

    埋在地下的死人和那個肥頭大耳可不一樣,就算你在他們身邊「借」走東西時鬧出了很大的動靜,他們也不會突然站起來把你抓到警察局去蹲牢子的。而且,他們帶進去的那些物件,自己是用不到的,倒不如把它挖出來,造福後代嘍?

    耗子這麼想著,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和小猴子春生一起,緊緊的粘著這個殭屍了。

    等到淅淅瀝瀝下了一周的雨停下來,殭屍少年果然進入了那個土坡下的墓葬中。

    一整夜漫長的時間過去後,他帶著幾枚金戒指出來了。

    外面的三個孩子再也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要求跟他一塊兒進去瞧瞧。

    「師傅啊!我都叫了你仨個月的師傅了啊……你怎麼就不能收下我呢?我真的很聰明的!你看我的手,這麼靈活呢!你看你看!」猴子就差去抱著殭屍少年的腿哭嚎了,「你收了我吧,你教教我吧!」

    「就你這手法,進去還不夠給我添亂了。」少年嗤笑一聲,「給你佈置的作業完成了沒?鴛鴦銅鎖打開了?」

    「還……還沒。」猴子尷尬道。

    「春生你呢?會聽密碼箱了嗎?」殭屍少年像個正兒八經的學校老師一樣訓話道,「別以為借死人的東西容易,你們先能偷得了活人在說。在地面上幹活兒被發現了,要麼還給失主挨打一頓,要麼拔腿就跑,趁著你們還年輕,就算進去牢子裡也關不了多久,可是一旦跟我下去了,只要有意外,不成功就是個死。真想入這一行的,先練練手藝再說吧!」

    「等我多練幾年,我也可以叫你師傅嗎?」耗子倒背著手站在旁邊,他嘿嘿一笑攤開了手掌心,「你剛才藏在褲子後屁股裡的金戒指,被我借了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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