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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章 .最愛 文 / 林遇

    葉真卿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他已沒有了主張。

    他開始考慮自己的位置,人一旦清楚自己的界限在哪裡,就容易放慢步子。他跟所有人一樣,希望事情能夠往好的方向發展,可那個「好」到底在哪兒?什麼才是好?

    如果離開才是解藥,如果時間能把一切洗掉,一切回到原地,是不是就能如願以償?

    葉真卿和譚思古離開茶館時,他對譚思古說:「我想不管怎麼決定,都最好把傷害降到最低……但是說真的,我真的不能再做沈灼的心理醫生了。」

    譚思古默了默,沉聲道:「我明白。聽說你在南城有個合夥人,所以我才打算讓沈灼去南城的,在那裡,你可以照顧她。她雖然不是你的病人,但我知道她相信你,她也需要你。」

    葉真卿擰了眉頭,無奈道:「譚先生你知道麼,如果我不是……你這樣可是很危險的。」

    譚思古當作沒聽懂,懇切他道:「也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希望你能幫她……」

    走出茶館時,葉真卿猶豫一下。

    心裡反覆思索,終於問出心裡疑惑。

    「譚先生。」他道,「沈灼當年被綁架的事……你知道?」

    譚思古一頓,而後緩緩點頭。

    即使心裡早有懷疑,葉真卿也覺得不可置信:「是你……救了她?」

    譚思古坦然道:「對,是我救了她。」他輕輕一笑,「那時候我還問張錦年,相不相信因緣。九年前算是一個特殊的相遇,但我沒想到的是,九年後,我再遇到她,竟然一眼就認出她來了。我一直覺得,或許當年我背著她走出來後,一直都沒有把她放下來過……」

    葉真卿道:「為什麼沒告訴她?」

    譚思古搖搖頭:「不需要讓她知道,我寧願她忘記那件事,那樣對她來說,會更好。畢竟那對她來說,並不是一段好的回憶。」

    葉真卿頓住,然後笑道:「你說得對。但你畢竟救了她,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這個是她最需要知道的。」

    他們在茶館分別,葉真卿回工作室聯繫朋友,譚思古走進醫院——

    走廊的牆壁花白如雪,冒著清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在這寂靜中,能清晰地聽到窗外的熱鬧聲音。

    蟬鳴的,鳥叫的,奏出一曲夏日歡歌。

    沈灼剛剛吃過午飯,王嘉禾陪在她身邊,她在逗弄孩子。

    劉姐偶爾也會來,帶一些孩子用的東西,故而雖然是在醫院裡,但孩子需要的東西都一應具全。

    此刻沈灼正拿著一個橡膠皮的玩偶跟孩子說話,說了些什麼,譚思古沒聽清楚。

    他剛走到門口,王嘉禾就看到了他,剛剛還有些憂愁的臉立刻掛上驚喜,「思古,你來啦!」

    沈灼卻像是沒聽到王嘉禾的聲音,直到王嘉禾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頭,茫然看了眼譚思古。

    王嘉禾看她情緒不對,忙把她懷裡的孩子抱過來,審時度勢一番之後,也免了客套話,當務之急,還有什麼比讓他們好好相處一下好呢?

    王嘉禾走後,沈灼一時有些慌張。

    她下意識站起來,跟著王嘉禾的腳步,可是王嘉禾的步子快,她沒什麼力氣,還沒走出兩步,便被譚思古拉住了手腕——

    她停下來,轉過頭去。譚思古低頭看了眼她的腳,一隻拖鞋被她落下來,留在桌子下面。他微微皺眉,「鞋子都沒穿好,就亂跑。」

    沈灼無所適從,她看著他蹲下來,把桌子下面的鞋子撈出來,穿到她的腳上。然後,她被他按坐在沙發上。

    眼淚大概是她身上最廉價的東西了,她總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壞了,為什麼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況下不受控制……

    看到她哭,譚思古也坐下來,抹了下她的臉頰。

    沈灼別過去,「別看了,太醜……」

    他悶聲笑了一下,「是挺醜的。比我第一次見過你的時候還要醜。」

    沈灼猛得一頓,第一次,是那一次麼?她竟比那時候更狼狽……

    她盯著他,想努力分辨他現在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她現在無比痛恨那些所謂的對她有好處的藥,那些藥不能讓她變好,只會讓她變得更壞。她甚至有一種感覺,像回到中學時期的運動會上,她在100米比賽的起跑線上,聽到槍聲響後,她拚命地跑,身體要飛出去了,可是她的腿並沒有跟上,最終她摔了個鼻青臉腫——

    「在想什麼?」譚思古問她。

    沈灼垂頭,慌忙道:「沒想什麼……」

    她極力想去掩飾自己的狼狽。

    雖想見他,但是卻不想他看到她這個樣子。

    譚思古坐在那裡,輕輕歎了口氣。

    她想,沈灼,你該說些什麼的,說啊!

    她張了張口,聲音卡在喉嚨裡,然後她聽到譚思古慢慢道:「沈灼,你要聽醫生的話。」

    那藥效大概也是有些作用的,至少讓她變的單純,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喜悅包裹,就連她發出的「嗯」的單音節詞,也好像帶了情緒一樣。

    譚思古摸了摸她的臉,笑一笑說:「聽了醫生的話,

    ,你就能快點好起來,也能快點跟我回家。」

    沈灼彎了彎嘴角。

    如果換作平常,她怎麼會是這麼乖巧的女孩兒。

    她啊,是沈灼啊。

    譚思古想,是那個執拗得能把人逼瘋的沈灼,是那個只認死理兒的沈灼,是那個他永遠拿她沒辦法的沈灼。

    她現在在他面前,卻比任何時候都聽話乖順,像一隻被人領養的小貓,吊著盈盈而動的眼睛看著他。

    他問自己,譚思古,你說得出口麼?

    他說不出口。

    護士進來送藥,沈灼見到那藥盒,如驚弓之鳥。

    她求助譚思古:「我不想吃藥……」

    護士也有些為難:「這藥需要堅持一段時間的,如果中斷就沒有效果了……」

    譚思古將藥盒接下來,哄她,「剛剛我才說過你要聽醫生的話,你答應我了。現在要反悔了?」

    沈灼看著他。

    「聽話,吃吧……」

    她咬緊牙關,最後放棄掙扎,將藥吃下去。

    睡下之前,她拽在譚思古的衣角,憑著直覺跟他說:「我不想你離開……你別走……」

    譚思古說好,他留下來,看著沈灼漸漸熟睡。

    他的手指被她握住,手掌出了一層吸汗。

    他輕輕抽出來,為她蓋好薄被,目光流連在她臉上。

    沈灼醒來,身邊已經沒有人在。

    接下來的幾天,沈灼真正的體會到,什麼叫瘋子——她就是一個瘋子!

    而這段記憶,在接下來的一年多之間,都是令她痛不欲生的存在。

    當她第三十九次對王嘉禾說「我要見久兒」的時候,王嘉禾對她說:「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覺得對她是好的麼!」

    她幾乎跪下來求她:「我哪也不去,你告訴譚思古好不好,我跟他離婚,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久兒!媽!我求你了!」

    王嘉禾只恨自己夾在這中間,卻無任何用處。她也曾在聽到譚思古做出這個決定時,恨得要殺了譚思古。

    他怎麼能這麼做?他怎麼能!

    可那時他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媽,一年前我曾對你撒了謊。我跟沈灼並沒有談戀愛,我也沒做過她的男朋友,是我一意孤行要跟她結婚,甚至那個時候……她的心還在另一個人身上,是我逼她嫁給我。我曾經以為,只要結婚了,就算是錯了我也要將錯就錯。但事實證明,不是這樣的。媽,給我和沈灼一個新的機會吧,我們重新開始,我是譚思古,她是沈灼,這才公平。現在她需要離開北城……她留下來,病情只會越來越糟糕。」

    王嘉禾一向覺得自己的口才好,她可以把以前在工作上跟她作對的人給罵個狗血淋頭。可這些在譚思古面前又有什麼用呢?他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不留一點破綻。

    那之後的一天,沈灼見到了譚思古。

    她問他,為什麼。

    他說,這是我們的約定,孩子生下來後,我會跟你離婚。

    沈灼心想,好啊,這些話你倒記得這麼清楚。她告訴自己,沈灼你要告訴他,說你不想離婚,說你不想離開他……

    可她開口,卻說:「我只要孩子……」

    他面無表情道:「不可能,你沒有能力撫養孩子。」

    她衝上去打他,在他臉上,脖子上留下抓痕。

    她衝他大吼,「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譚思古你把她給我!」

    他絲毫未動,她癱軟在地,哭出來,「我求求你……我不能沒有她,我求求你……」

    他一動不動地重複著那句話,「不可能,沈灼,你沒辦法撫養久兒。」

    她瘋了一樣地把房間裡的所有東西都摔到她身上,直到體內的惡魔把她徹底吞噬,她紅著眼睛,看著他,「譚思古,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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