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遺憾 文 / 林遇
「走了?他去哪兒了……」沈灼瞳孔微張。
王嘉禾看到她眼眶裡有淚,知道她聽懂了——她只是不願意承認。
是的,沈灼怎麼不肯承認這個事實?
她看了眼懷裡的幼兒,小心道:「他的曾孫剛剛出生……他怎麼可能離開?媽,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王嘉禾哭道:「我怎麼敢拿這件事騙你!老爺子年紀那麼大了,還要送人帶去檢察院折騰,本來以為他精神不錯,能扛過這一遭,誰想到他突然腦溢血被送進醫院,手術之後,眼看著人已經好了,結果今天一起床,心跳就停了……這一定是老天爺故意作弄人!小久……小久剛來……他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沈灼肩膀一洩,癱軟在床上。
王嘉禾怕她力氣用完了,摔著孩子,急忙把孩子抱過來給陪護送回嬰兒房。
她看著沈灼眼淚湍湍地流,勸道:「這大概也就是命數,老爺子走的也沒什麼痛苦,走的時候肯定也看到你要生了,所以保佑了你們母子平安,想來是閉眼了……」
沈灼恍恍惚惚,突然想到譚思古,她慌亂地挑開蓋在身上的被子,赤腳下地!
王嘉禾截住她:「沈灼!你幹什麼呀!」
她跌跌撞撞狼狽的往外面沖,「我要……我要去看看他……」
王嘉禾抱住她,「你看什麼!人都沒了,你這個身子還想去哪啊?你才從鬼門關裡出來,難道還想進去?!」
她不只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王嘉禾,就往門外去,卻在門口撞上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沈灼受力身子一軟,就跌坐在地上。
衛渠抱住她,緊張道:「沈灼,你怎麼了?」
沈灼雙眼透過朦朧看著他,話說不出來。
卻是王嘉禾看到衛渠,衝上來罵道:「你還回來幹什麼?王八蛋!沈灼這樣都是你害的!」
衛渠抿緊唇,抱起沈灼,王嘉禾不想他碰女兒,對他拳打腳踢,「你放開沈灼!你這個混蛋敢再招惹沈灼,我就殺了你!」
衛渠不為所動,生生挨下她的踢打,把沈灼放到病床上之後,他才冷然回身,看了眼王嘉禾,「阿姨,地上涼,沈灼會生病。」
「你不要叫我阿姨!你不配!」
衛渠默然垂下眼睛。
王嘉禾瞪著他,「現在想來做好人了?我告訴你,不用了!當初說帶她走,會給她幸福的人是你!後來又說要離開她的也是你!現在你還要讓她名聲掃地!你還是人麼!」
衛渠沉吟道:「我以前說過的承諾都沒有變,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沈灼的。我愛她,我會補償她……」
「呸!」王嘉禾惡狠狠道,「你根本不愛她,你愛的是你自己,愛的是你那可憐的自尊心!」
衛渠不語。
王嘉禾看他不順,又是連打帶踹的把他轟出去。
「滾!我不想看到你!再也不要來了!」
回頭看到他買回來的東西,吃食和燉湯,統統扔了出去。
沈灼蜷著身子,瑟縮在床上,額頭上都是汗。
王嘉禾回身看到她這樣,「沈灼怎麼樣了?哪裡不舒服?」
沈灼哭喊著:「我好疼……」
「哪裡疼?沈灼,你別嚇我!」
哪裡都疼……媽,我的身體好像被人拆卸了一樣,好疼……
沈灼因為產後身體虛弱,一直發燒,臥床兩天,米水不盡,眼窩都凹進去了。
第三天,她堅持起床,換上王嘉禾從家裡帶來的衣服,抱著孩子,去了南區殯儀館。
這天天氣一直不好,她和孩子不能見風,都穿著外衫,撐著傘。
坐在車上,沈灼膝蓋開始疼,小譚久在她懷裡哇哇地哭。
孩子的哭聲比這天氣還要讓人焦慮,沈灼一遍一遍哄她,可是沒用。
生來第一次,她嘗到了做母親的不易,也是第一次,她真正的從王嘉禾身上體會到她的心疼。
王嘉禾替她抱過譚久,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別哭,你開始做月子了,哭多了傷眼睛……」
沈灼聽了她的話,可等到殯儀館,被她強忍在心裡的悲痛還是如洪水猛獸一樣湧了出來——尤其是在看到墓園裡,正帶著白色的胸花,接待來賓的譚思古。
來人太多,他需要應酬,一刻不能停。
遙遙的,她看到他眼底的青黑,可見他這幾日過得有多麼辛苦……
沈灼一直沒有機會和他說上話,後來是肖助理帶她和孩子到園區的殯儀館看了譚耀城的遺容。
老爺子安靜地躺在那裡,面容安詳,像睡著了一樣。
小譚久很奇怪,自進來殯儀館之後,就沒再哭過。
此刻她躺在沈灼懷裡,眼睛還沒睜開,嘴巴吐著泡泡,竟是這樣安靜。
王嘉禾陪著沈灼,對老爺子說:「老爺子您看,這是您的曾孫女……多可愛的孩子啊,您在天之靈,要保佑小久健健康康地長大……沈灼,跟老爺子說句話吧。」
沈灼張張口,說不出話來,終於能開口的時候,已是泣不成聲。
追悼會即將開始,譚思古先一眾人到靈堂,走到門前沒有進來。
他倚在門邊,抬眼,低聲說:「媽,你和沈灼去後面休息吧……」
王嘉禾帶著沈灼,對她說,「對,你還有些低燒,前面就別應酬了。」
沈灼執拗著,沒有從,她抱著孩子到他跟前。
譚思古的眼睛跟著過去,定在睡著的孩子臉上。
沈灼看到他唇邊輕輕彎起,然後說:「平安就好。」
四個字,幾乎讓沈灼熱淚盈眶。
他伸出一隻手指,摸了摸孩子粉團的小手,再說:「去吧,去休息吧。」
「我要留下來……」沈灼看著他,堅定道。
譚思古一怔,無奈一笑,「會累。」
沈灼心底酸澀。
會累,她知道,他更累。
追悼會進行了兩個小時,午後封棺,長車隊伍到火葬場,再將骨灰葬入墓園。
碑前花叢中,輓聯無數。
隨行的有幾個年紀很大的老人,皆是公司老董事,憶起當年與老爺子打江山,又想到自己也已半隻腳入土,不由老淚縱橫,唏噓歎息。
等結束時,終於下了雨,下得暢快淋雨。
沈灼終於也到了極限,再最後一刻,安睡在車裡。
醒來之後,她又回到了醫院,手臂上掛著針,冰涼的液體正源源不斷的注入她的身體。
她睜著眼睛看天花板,腦袋裡空空蕩蕩。
後來她想,譚思古在哪兒?
譚思古正與公司董事吃晚餐,說是吃晚餐,氣氛卻不好。
一來公司近來狀況不佳,二來老董事長西去,主心骨一下被削掉了一半,如今能指望的只有譚思古了。可他也是滿身是傷的病人。
飯桌上,譚思古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一杯一杯得喝著酒,旁邊人看到了,想勸,卻被別的人攔住,「算了,讓他喝吧……他心裡更難受……」
是誰說的酒是穿腸毒藥?
譚思古可覺得酒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酒精正在一寸一寸得麻痺他的神經,讓他可以不管不顧別人的眼色,可以不記得那些難過的事情,可以帶他到困乏邊緣……
散桌的時候,譚思古有些走不穩路了,他卻站起來,對在座的所有人說:「你們——如果相信我,我譚思古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這一劫過了,往後,mt將會成為北城……不,是整個華東地區最大的百貨店!」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譚思古搖搖晃晃地離去,眾人才回神過來,只覺得心底正有一股熱血要衝上來!
雨不斷地沖刷著這座城市,翻滾著泥土的味道。
譚思古走出包廂後,就聽到後面有人叫他——
「譚先生,譚先生……」
女人的聲音格外矜持,卻帶著淺顯的驚喜和雀躍。
他步子沒停,女人快步追上來,到他面前,微微喘著氣說:「好巧!譚先生,竟然在這裡遇到你!」
他看著她,醉眼微瞇。
任世語聞到他身上夾著酒氣的男人味道,心裡翻江倒海。
從外面頂著雨傘的肖助理跑過來,看到任世語稍有驚訝,隨即似乎想起來她是誰,便道:「任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這裡和朋友吃飯,我的朋友已經走了,我還有些事,所以到現在才走。」任世語說。
這時譚思古慢慢道:「車子開過來了麼?」
肖助理忙道:「開過來了!可是……雨太大,代駕說要過半個小時才到——」
看譚思古蹙起眉頭,肖助理小心翼翼說:「早知道我就不喝酒了,估計得要等……」
一旁的任世語見此,自薦道:「我沒喝酒,要不然,我送你們?」
肖助理遲疑道:「這……怎麼好意思啊?」
卻不想,譚思古已經不耐煩,抬腳就往餐廳外面走。
肖助理無奈之下,急忙把鑰匙給了任世語,「那就麻煩你了任小姐!」
「不客氣的,反正我也要回家,也是搭個順風車……」
肖助理對她小聲說:「我是真的得跟你說聲謝謝。要是沒遇到你,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你不知道……今天,譚老爺子下葬了,譚先生沒說什麼,但我們都看出來他挺難受的……哎……」
難怪……
任世語看著他的背影,再度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