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放手 文 / 林遇
夜黑如稠墨,譚思古靜靜地在階梯上站立。
諸躍然終於回神,匆匆下了樓梯,看著任世語,「你說什麼?她跟誰?」
任世語面不改色道:「姓衛的先生。我想應該是那個叫衛渠的。」
諸躍然瞳孔微張,回頭對譚思古說:「是衛渠帶走了沈灼!我叫秦准找他!」
任世語插道:「是她自願跟衛先生離開的。」
「你說什麼?」諸躍然不相信。
任世語看著譚思古,又重複一遍道:「是沈小姐自願跟衛先生離開的。」
諸躍然質問她:「你怎麼這麼肯定?!」
她不卑不亢,「我親眼看到的,所以我沒有阻攔,也沒有立刻打電話告訴你們,我以為你們知道。」
這時譚思古的電話響,他接過之後,從階梯上下來,諸躍然忙追上去。
「譚先生!沈灼一定是被衛渠帶走的,她怎麼會是自願的!」
譚思古闔上車門,鎮定道:「醫院打來電話,說老爺子情況又有些不穩定,那裡離不開我,我怕錯過一分一秒,就要後悔一輩子。沈灼那裡我會聯繫,你要是有消息也打電話給我。」
他一刻也沒停留,即刻發動車子離開。
諸躍然看到他的車影消失,如夢初醒。
千防萬防,卻還是沒防住這個人!
她到任世語身邊:「任世語,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任世語道:「我知道。諸經理,這段時間,謝謝您和沈小姐的照顧,這是我的辭職信——」
她從包裡拿出信封,交給諸躍然。
諸躍然付之一笑,繼而搖頭道:「果然當初沈灼說得對,我們這座小廟,還真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我只是不明白,沈灼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離間他們夫婦?」
任世語道:「我沒有離間,我只是覺得譚先生跟沈小姐其實並不般配。」
「般不般配是你說得算的?你喜歡譚思古對吧?」
她道:「我來遲川畫廊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認識譚先生。譚先生是我傾慕的人,我覺得他值得更好的女人來照顧他。」
諸躍然譏笑道:「你覺得那個人會是你?」
任世語笑一笑說:「也許是,也許不是……誰知道呢?」
她轉身離去,諸躍然握緊拳頭,只覺得渾身一涼。
這個女人,她到底要做什麼?!
諸躍然不敢鬆懈,急忙又給譚思古打電話,替沈灼解釋,然而卻收到了這樣的回復——
譚思古說:「前不久沈灼說了離婚的事,她說讓我別逼她,所以我同意了……我想,我遇見沈灼,終究還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裡,她有資格選擇是繼續堅持還是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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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日落到星辰亮起,沈灼呆在這個郊區的別墅裡已經一天,衛渠去而復返,問別墅裡的阿姨:「她怎麼沒吃飯?」
那個微胖的阿姨怯生生說:「沈小姐說她不想吃……」
衛渠沉著臉走到沈灼身邊,將要開口時,突然換了個口氣。
「為什麼不吃飯?」他聲音放得很輕。
沈灼不領情,只冷冷道:「把我的手機給我!」
衛渠拿出她的手機,揚了揚,卻沒給她。
他牽起她的手,說:「跟我過來吃飯,吃完飯我就給你。」
沈灼不情願,卻無力反抗。
被帶到餐桌前,沈灼看著一桌子的菜,竟沒有一點胃口。
她冷笑一聲:「你現在就只會要挾我了是麼?」
衛渠蹙眉,那對好看的眼睛微微瞇起,轉而掛了笑說:「不是要挾,是幫你改掉壞習慣。以前你聽我的話,不會這麼任性,但現在你學壞了,就像個孩子似的,不給你糖就不睡覺——不給你手機,你就不吃飯。這可不行。快吃吧,吃完我就給你。」
沈灼強忍著心底的翻湧,端起碗,像塞石頭一樣把一碗飯吃下去。
衛渠一直看著她吃完,然後為她盛了一碗湯,「喝點兒。」
沈灼一口灌下去,如同嚼蠟。
吃完飯,放下碗,她伸手到他跟前,「手機!」
衛渠看了眼她細白的手掌,從兜裡把她的手機放到她的手掌心。
沈灼一把奪過來,打開手機,正要撥出號碼,卻發現沒有信號!
她拖著身體跑到窗口,對著窗外,那個信號格上仍是沒有一點兒反應。
衛渠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她身後,伸手奪走她的手機,一揮手扔到了樓下——
沈灼回頭:「你幹什麼!」
他身子壓下去,抱住她,「你要手機也沒用,這裡沒有信號,你也走不出去。再說了,你打電話,打給誰?給譚思古?然後告訴他你在我這裡?不用了,就算你不告訴他,他也會知道的。」
沈灼一時說不出話來,急得要掉眼淚。
衛渠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乖,
聽我的話。就三天,三天之後我就送你回去。」
沈灼推開他,「你滾開!」
衛渠神情哀傷又無奈,「都說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阿灼,你以前可從來不會這麼對我的。我們在一起九年了,你跟他才在一起多久?一年時間,你竟然就變成這樣了,你太讓我傷心了……」
沈灼咬咬唇,「……那九年我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長大,兩個在一起時間長的人,會越來越相像,可是這一年的分別,我變了,你也變了,我們變成了不同的人,所以也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衛渠搖搖頭,摟住她,指著窗外說:「你看,你說錯了。我們雖然都變了,但是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變過。這個房子的後面,是我親手種的幾棵櫻花樹,這棟房子也是我為你買的。我希望就算不是在武城,我們也能看到櫻花,明年的春天,就是開花的季節……你說,你是不是該陪我?」
「太晚了……」
千言萬語,卻也只剩下了這三個字。
太晚了麼?
她一個人這樣說,他卻還在堅持。
這間別墅自沈灼來,她就知道,憑她一人之力,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晚間她趁著衛渠暫時出去的時候,央求那個照顧她的阿姨。
那位阿姨長相憨厚,卻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她對沈灼說:「沈小姐,我是拿錢辦事的,我雖然可以幫你報警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報警……」
這話她卻說對了。
沈灼絕望,這幾日的掙扎,到這時候,似乎將她所有的能量消耗殆盡。
這夜她睡下來之後,就開始冒冷汗,舌干口燥,四肢沒有一點力氣。
衛渠的碰觸讓她反感至極,他便也不做讓她討厭的事。
他終究還是愛她的啊,不願她恨他……哪怕她現在已經在恨著他了,但是他相信,等這件事過去後,等到一切風平浪靜後,她終究會理解他所在的一切。
他想要傾盡所有來補償她,給她最好的,哪怕她現在肚子裡是別人的孩子,哪怕,她在睡夢中,哭喊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這一夜對沈灼實在難熬,她如墮入無邊的深淵中,不斷沉淪。
她又回到了那個黑夜,那片森林,那汪又黑又冷的潭水中。被拋棄。
她知道不管怎麼樣她都逃不掉,身邊惡人的譏笑,電話裡母親的哭喊,原本的噪雜,最後都歸為平靜……
她就那樣被凍暈在水潭裡,然後她看到天邊的一線光,她想,或許是到了天堂了,天堂裡有光,有天使,但是她沒看到天使,她看到一張猙獰的臉!那明明是死神!
她想,她到底還是死了,但是她不想下地獄,地獄太冷了……
真的太冷了……可不可以放我走……
可是死神抱住她,她恍然看到那個人的臉,那張臉,猙獰之下,卻有一雙明亮的眸子,比夜裡的星光還要亮。她想,她認識他——
「譚思古……」
「沈灼。」衛渠握住她的手。
沈灼茫然睜開眼睛,又是無力閉上。
再醒來時,她實在口乾,撐著出門,那胖阿姨就在門外,見到她忙扶著她。
「沈小姐,您怎麼樣了?」
沈灼面上無光,「我要喝水……」
「好!我就這就拿!」
沈灼一個人扶著二樓走廊的欄杆,看到樓下,兩人的影子在落地窗外面。
是衛渠和……陳碩。
胖阿姨端來溫水,她大口大口喝下去。
腹中沉重,重得她撐不住自己。
她滑落到地上,胖阿姨上前扶著她,大叫了一聲,「沈小姐你怎麼了?」
叫聲將外面正在說話的衛渠和陳碩引過來,衛渠急忙衝上來,抱住沈灼回到房間——
「沈灼!你怎麼了?」
她說不出話來,只大口大口喘氣。
陳碩在門外面,說道:「不會是要生了吧?!」
衛渠掃眼過去,陳碩慌張道:「她……她這樣了,要不要送進醫院啊?」
衛渠咬緊牙關一句話也沒說,他摸了摸沈灼的額頭,吩咐胖阿姨,「打電話叫醫生過來。」接著他回來問沈灼,「你感覺怎麼樣?是不是要……是不是……你哪裡疼?」
沈灼搖頭,她沒覺得疼,只覺得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