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嘴硬 文 / 林遇
洗過澡,沈灼早早爬上床睡覺,兩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有再折騰誰了。
後來譚思古躺下來,對她說:「明天去看老爺子。」
沈灼應了一聲,心想,是得去看了。
次日醒來時,劉姐已經來了,正在準備早餐。
沈灼和譚思古結婚,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時間,總共大約是一個星期,出去某日早晨她沒能起來床之外,其他時間,她都是本著做妻子的自覺,給譚思古準備早餐。
沈灼不是被驕縱著長大的孩子,相反,她很小的時候,就要為王嘉禾分擔家務,婚後那點家務自然也難不倒她。
但像現在這樣,一早起來就看到有人做好了早飯,太太前太太后地叫她,實在不適應。況且,劉姐看著比王嘉禾的年紀還要大。
沈灼說:「劉姐,你叫我沈灼吧。」
劉姐一怔,下意識看了眼譚思古的臉色,然後搓搓手說:「那……那我叫你小沈吧?」
沈灼道:「叫什麼都行,其他人就算了,您跟在我身邊的,總這麼叫,聽著不親近。」
她這樣說了,劉姐立刻笑開了。
說實話,劉姐在來時,第一眼見到沈灼,印象並不好,覺得她人冷冷淡淡,話少,做事悶著頭只顧自己。昨天又看她摔門就走,劉姐心道:這太太挺不好伺候的,最起碼,脾氣差。
沈灼脾氣差是真的,認識她的人都知道,譚思古對此也瞭然於心,但有一點,她這臭脾氣也不是對誰都發,發起來也多不是無理取鬧。所以,還是能忍的。
現在劉姐聽她這麼說,心裡稍稍緩和些。知人要識心,要瞭解一個人,需要慢慢相處才行。
這些別人的想法,沈灼並不知道。吃過飯她就跟譚思古坐車去療養院,路上她覺得好奇,就問:「劉姐是從哪兒找來的?」
譚思古說:「老爺子還沒受傷的時候,她伺候老爺子的,後來老爺子住院,家裡房子捐出去了,劉姐也回家帶孫子,就沒在家裡做事了。」
沈灼瞭然地點點頭:「難怪,看著也不是一般人。」
譚思古道:「劉姐是個可靠人。」
沈灼看了著他,慢慢問:「你什麼時候跟老爺子說我懷孕了?」
譚思古挑起眉毛,說:「這話不應該你親自告訴他麼?」
沈灼一怔,聽出來他話裡的揶揄和調笑,沒一會兒,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
去療養院的路上,沈灼一直在醞釀如何向譚耀城開口坦白,不料到了之後,竟根本沒有她開口的機會,譚耀城早從別人口中得知喜事,而且又是冉琦!
譚思古看到冉琦時,也有些訝異,顯然在來之前他也不知道冉琦在這裡。
譚耀城和冉氏企業的領導人曾是多年摯交,倆家不管在生意場上關係如何,總要留著當年的情分,況且譚思古曾經還和冉琦有過婚約,冉琦定居北城後,譚耀城一直多加照顧,這也是為什麼外界會有傳聞說,冉琦的後台強硬,演技那樣差,名聲那麼臭,在娛樂圈卻仍旗幟不倒。
冉琦今天來,是替遠在武城的父親來看望譚耀城的。
譚耀城見到沈灼,立刻讓她過身邊去,拉著她的手說:「丫頭面兒啥時候變這麼薄了?有了孩子還不說,等我問呢?」
沈灼叫了聲「爺爺」,臉紅道:「不知道怎麼開口……您知道就好了。」
譚耀城哈哈大笑,看得出來,他很高興。是真的高興。
冉琦身邊還跟了個矮個子的男人,沈灼曾經在公司見過這人,似乎是某部門的主管,這會兒諂媚道:「恭喜董事長,恭喜譚總經理!在和冉氏再度合作之際,太太有了身孕,這真是好事成雙,雙喜臨門!」
他說完過,沈灼臉色更不自在。
譚耀城瞧著,以為她又害羞,打趣她說:「你們瞧見沒?這丫頭結了婚有了孩子,人就不一樣了。那會兒剛認識的時候,她在我跟前給我說書,講唐宋八大家野史,口才那個了得!還問我說:老爺子,你缺孫媳婦麼?要不然我補上吧?」
旁人聽了一陣大笑,譚耀城繼續問沈灼:「那會兒的厚臉皮呢?怎麼現在沒了?」
沈灼訕訕笑道:「老爺子,您放過我吧,我也就那一會兒腦子抽了。」
是腦子抽了,否則怎麼會有後面的一連串不受控制的事情發生……
沈灼在認識譚思古之前,先結識了譚耀城。
那時譚耀城發病被送到市二院接受治療,沈灼到醫院找沈燁,在醫院的活動區遇見譚老爺子,因為講了一段野史,得譚老爺子喜歡,又因為說了一句戲言,被譚老爺子內定成譚家媳婦……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譚老爺子覺得沈灼長得像他的一個故人。
那故人是他年輕時的一個同窗,沈灼覺得,那定然不是普通的故人。
後來在譚老爺子慫恿她嫁給譚思古時,她對譚思古說:「真有意思,你爺爺說我像他初戀情人,但他讓我嫁給他孫子,我怎麼想怎麼覺得有點兒像*。」
她以為她這樣極力給譚思古灌輸不和諧的觀念,會讓他反感,結果他鄒鄒來了句:「正好幫老爺子完成夙願,未嘗不可。」
然後,沈灼再無話可說……
現在回想起那些事,沈灼覺得,就像逼著自己喝下一杯
杯苦檸茶,又澀又倒牙。
更重要的是,在冉琦面前提及此事,心裡的那個小人總是出來作怪,扭曲著臉,尖聲尖氣地發出刻薄的評論。
沈灼站立著一動不動,譚思古重重捏了下她的手心,她才驚了一下,看向他。
譚思古輕聲說:「悶嗎?要不要出去走走。」
譚耀城聞聲也看向她,沈灼順著台階下去,點點頭說:「是有點兒,胸悶……」
譚耀城忙說:「那你先出去轉轉,我還得跟思古他們說些事情,公司裡的,估計更悶。」
譚思古鬆開她的手:「去吧。」
沈灼剛出門,便快步往外面走。
院子裡的地面寬廣,空氣清新,她暢快地吸了口氣,緩緩蹲下來,腦袋裡亂糟糟。有些人,就是越想避,越是愛剛出現在你面前。
沈灼剛出來沒一會兒,冉琦也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沈灼,她微微一避,拿著電話壓著聲音說:「你別來了……不是不是,現在突然有些意外情況,你不用過來接我了……沒有,我真的沒那個意思……你已經到了?」
她神色慌張地看向大門外,然後衝過去。
沈灼跟著站起身來,看過去。
她相信冉琦並不是有意讓她看到這一幕的。
冉琦應該躲避都來不及——像孩子得到了喜愛的糖果,要好生藏起來,防著別人覬覦。但她還是沒能阻止,就像當初沈灼想要阻止衛渠離開……她同樣做不到……
沈灼從沒想過冬日的陽光也能如此刺眼。
衛渠開車到門口時,冉琦已經迎過去,擋住他的車門。
他們在說什麼,沈灼聽不到,她只看到擋風玻璃下,他挺立的側臉,是無數個記憶和夢境拼湊的畫面。
諸躍然說得對,她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角色,那是因為她扮演一個角色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九年如一日,幾千個日夜,她從來只想過和那一個人在一起時的情景,不管是已經結束的劇本,還是未曾上演的排練,都是圍繞著他一個人的……她無法抽離,也無法擺脫。
她覺得不公平,為什麼就只有她一個人是這樣的?
人生彷彿走進了死胡同,她回不了頭,也走不出去,困在這裡,死死的。
療養院門口,男人從車裡走出來,沈灼心驚膽戰,繼而落荒而逃。
她終究還是躲開了,然後路卻被人堵上,她撲在那人懷裡,被他緊緊摟住。懷裡的薄荷香果然是帶了安神的作用吧,沒一會兒,她徹底軟在他懷裡,大口呼出胸膛的氣息。
譚思古攬沈灼轉過身來,沈灼大驚,彷彿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來人是他。
她一下跳出來,瞠視著他,壓著聲音:「你怎麼出來了?」
譚思古眼皮子一挑,就看到了外面的人,唇邊泛起一抹笑。
沈灼覺得,這是人常說的冷笑,殺人於無形,毀人在霎那間。
她承認在此之前的某一刻,她的確心理防線崩潰了,瓦解了,徹底坍塌,一敗塗地。而這些,很不幸,都被譚思古目睹了。
沈灼在他面前像是個打腫了臉的胖子,只剩下沒頭沒尾的火氣了。
「還悶嗎?」他問。
沈灼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艱難地點頭,「嗯,不悶了。」
「那進去再和老爺子說幾句話?」譚思古拉住她的手。
沈灼的腳定在地上,像埋進了土裡,抽了抽不動。這時才是真的土崩瓦解,什麼都招了。
譚思古回頭看她,蹙眉道:「嘴硬,看你要硬到什麼時候!」
沈灼難受地想流眼淚,她甚至帶了些哀求地語氣對他說:「譚思古,我想回家……」
譚思古默默歎了口氣,仍拉著她的手,輕聲說:「好,等我。」
後來,沈灼在外面走廊坐著,譚思古進去和譚耀城道別,說沈灼不舒服,要提前離開了。譚耀城一把年紀,想得全是抱孫子的事,不敢虧待沈灼,反催著譚思古走。
歸途中,沈灼突然覺得,譚思古是對的,也許她真的需要看個心理醫生……那一根毒刺,插在她心上的,如果她不願意,誰也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