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天若有情(一) 文 / 幕琅
最後,謝世瑜到底還是屈服於柳婧的淫威之下。
眼看謝世瑜不甘不願地閉了嘴,滿臉通紅,想要開口罵她但又不敢出聲的模樣,柳婧覺得自己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於是,柳婧拽著捆住謝世瑜的捆仙索,心情愉快地走向了梁嚴成。
「走吧。」柳婧瞥了梁嚴成一眼。
梁嚴成瞬間跳了起來,搓著手,向著柳婧露出一個諂媚的笑意。
小心打量著柳婧,梁嚴成自認隱蔽地仔細觀察著柳婧的表情,眼看她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於是梁嚴成終於問出那個困擾他已久的問題:「那個……魔君如此年輕就有這樣的修為,想來師從定是--」
柳婧嗤笑一聲,不待梁嚴成說完,道:「何必來打探我出自何門何派?你覺得你們合|歡門樹敵還少了麼?」
梁嚴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乾笑著敷衍過去,而一旁的謝世瑜卻是心中詫異起來。
--為何是合歡門?這人先前分明自稱極樂門啊!
謝世瑜十分不解。
一直躺屍到現在的系統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就噴:『你到底要多蠢啊!極樂門跟合歡門有區別嗎?這就好像你爹叫你「臭小子」和「兔崽子」,你覺得這兩個有區別嗎?!』
謝世瑜:『……』其實他覺得區別還是蠻大的,比如說他爹叫他臭小子是常態,但如果開始叫他兔崽子了的時候,那就表示他爹準備揍他了。
眼看謝世瑜一如既往地裝死不搭話,系統倒也不介意,話鋒一轉,又開始了它的嘮叨:『唉,你說你,沒事做什麼死呢?我先前叫住你,讓你注意這個紅衣的女人,是想告訴你她很可能跟這座記憶迷宮有關,讓你跟上她,找到這段記憶的真正的主人。可是你在做啥?』
『你暴露了自己就算了,在被人記憶裡頭插一腳也就算了,竟然還打算阻止原本會發生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些都是記憶,這些人都是假的啊!他們是假的!那些死不了的,不用你出手也死不了;那些死了的,就算你在這裡救了他,現實裡頭他們的屍體都冷了……你說你做這種事有什麼用?你看看,現在好了,做了無用功還成了別人的階下囚,這會兒高興了吧?』
若說是以前,謝世瑜或許還會被系統的這番話擠兌得說不上話來,但是現在,謝世瑜已經完全可以無視系統的叨叨叨。
這並不是因為謝世瑜已經練就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厚臉皮,而是因為這樣的話已經不足以動搖他的道心了。
善行的本身是沒有錯的。
若要說他的舉動哪裡出了錯,那麼也一定是因為他「救下了不該救下的人」,而不是「救下了虛假的人」。
但救人的時候,誰又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救下的人到底是善是惡?
若是系統諷刺他救錯了人,最後自食惡果,謝世瑜或許還會有些許窘迫;但若系統諷刺他「沒事找事幹」,那麼謝世瑜則可以將系統無視個徹底。
不過話說回來,刨除了系統那一大堆嘮叨,謝世瑜倒是對其中的一句話十分在意。
『你的意思是,她跟這段記憶的主人有關?』謝世瑜微微皺眉,望向了身前那一步步走得婀娜多姿的身影,「為什麼?」
似乎感受到了謝世瑜的目光,前頭那紅衣姑娘驀然回首,眼波流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似有似無地在他嘴唇上流連。
謝世瑜頓時忍不住再度紅了臉,憤憤不平地瞪著她。
此時此刻,柳婧心中終於升起幾分好奇的新奇,畢竟無論是在方覆界中還是焚空界中--甚至是上輩子--都沒有見過這種被親了一下後羞窘得幾乎羞憤的男人。
只是一個吻而已,怎麼會這般在意?
柳婧不太明白,不過也沒打算花費過多的時間在這來歷不明的人身上。
她之所以沒有在那時當場殺了這個男人,把他變作頂樓那堆屍體的一部分,只不過是因為他那近乎神奇的出現方式,和心中那一份莫名其妙的在意罷了。
但就算這樣,也僅僅只能夠讓她暫時留下這人的小命。待到她完成了手頭的事,探明回稟了這個合|歡門駐地的情況後,就是她來料理這個人的時候了。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雖說合|歡門的大部分駐地都是靠著那魔羅天象九變陣撐起來的,按理說只要過了那大陣基本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了,但不知為何柳婧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就好像這一次會遇上什麼不太好的東西。
想到這裡,柳婧將心中那些好奇探究的心思暫且拋下,催促著梁嚴成走得更快了。
看著前頭的柳婧終於沒再看他,謝世瑜鬆了口氣,放鬆下來,恰好聽到了系統的半截子嘮叨。
『……所以說,眼前的這個人,不是跟記憶的主人關係匪淺,就乾脆是這段記憶的主人,如果你--』
『等等!』謝世瑜趕緊叫停,『你剛剛說什麼?』
『……』系統,『你剛剛聽到了什麼?』
謝世瑜誠實道:『什麼都沒聽到。』
系統:『……』
強忍著一把掐死謝世瑜的衝動,並且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系統耐著性子,把才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這個地方是一個以記憶為基礎構成
成的迷宮?』
謝世瑜道:『對,然後呢?』
系統繼續道:『既然是記憶,那麼就會有十分強烈的「排他性」和「慣性」。所謂的「慣性」--拿你救人的事來舉個例子--就是說無論你出不出手,那個紅衣的女人都不會喝下那杯酒,無論你來不來到閱海閣,頂樓的那些人都會死在她手裡。再舉一個更簡單的例子,那就是你看到有個快死了,於是出手救了他一命,免去了他的死劫,但是到了第二天,他還是會死,就算是被天上掉下來的烏鴉砸死,他還是會死,因為在這個記憶裡頭,他的結局就是死亡。這就是「慣性」。』
『而「排他性」……喂,你難道到現在還沒有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比如說那個群p現場裡頭,一個金丹一個金丹巔峰,但是他們一開始誰都沒有發現你……難道你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謝世瑜一怔,這才恍然發覺在他闖入後感到的那一絲違和感到底從何而來。
『為什麼?』謝世瑜問道。
系統道:『這就是所謂的「排他性」。你看的這一切,事實上都是記憶,都是已經發生過了的事,而在這些事裡頭顯然是沒有你的,你是這段記憶的闖入者。所以為了避免你的干擾,在你做出點什麼事兒來之前,你都是半游離在這世界之外的人。如果離記憶的主人遠了還沒什麼,但是你離記憶的主人越近,你就越不能被記憶裡的這些人所發現。』
『而當你進了那個魔羅天象九變陣之後,就連金丹期都無法察覺到你,這就說明你離記憶的主人--或是跟記憶主人有十分重要的關係的人--已經非常近了,所以我才讓你停下來啊!』
『但你怎麼就那麼手賤呢你?』
『不手賤我萌還是好盆友啊親!』
謝世瑜:『……』
謝世瑜冷靜地無視了系統,道:『那我要怎麼分辨出誰才是這段記憶真正的主人?』
『如果你不手賤的話還是可以的。』系統萬分哀怨。
謝世瑜:『……』
謝世瑜已經不想再理系統了。
而這時,這一路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走過那暗藏凶險的魔羅天象九變陣,走過那條漫長的甬道,三人面前豁然開朗。
只見這合|歡門也不知是在這兒動了怎樣的手腳,雖然駐地位於深深的地下,可咋眼望去卻像是雲端仙境一般,仙霧繚繞,古意盈然。
但奈何形似而神不似,裡頭藏匿著的逼人魔氣就連謝世瑜都能察覺一二,更何況是柳婧和梁嚴成。
柳婧唇邊掛上一抹譏諷的笑意,看得身為合|歡門弟子的梁嚴成都感到了幾分不自在。
梁嚴成乾咳兩聲,再次擠出一臉的諂媚笑意,湊到柳婧跟前,道:「這就是極樂門的駐地了,不知魔君想要去哪兒?雖說駐地各不相同,但大致佈局在下還是略知一二的,若魔君有令,在下願為魔君效勞,肝膽塗地,在所不辭!」
梁嚴成這番話說得是一個激昂堅定,就好像視柳婧為一生信仰所在一般。
謝世瑜在一旁聽得大皺眉頭,幾乎要忍不住責問梁嚴成怎能這樣輕易背叛師門,但一旁的柳婧卻是先笑了出來。
「你這般有眼色,可是怕我卸磨殺驢?」柳婧笑吟吟地瞧著梁嚴成。
梁嚴成幾乎想要一拍大腿:可不就是這樣嗎!
但想是這樣想,梁嚴成還是要一點面子的,於是他狠命搖頭,將柳婧誇得是天上有地下無,指天畫地地將柳婧形容為他人生中的指路明燈,還著重唾棄了將他「引入歧途」的合|歡門,痛悔「誤入歧途」的自己的過往,最後又向柳婧表明心誓,只道自己今後定會痛改前非,投入柳婧門下,拜柳婧為師,今後一切以柳婧的標準為標準,以柳婧的憂慮為憂慮,以柳婧的痛恨為痛恨,同進同退,叫他打狗,絕不攆雞!
一旁的謝世瑜聽得那是一個目瞪口呆,絕沒想到世上還有梁嚴成這樣看似要臉實則完全不要臉的人,一時間心中竟然不知道是該痛恨好還是佩服好。
可柳婧臉上笑意卻是分毫不變,笑吟吟地聽梁嚴成慷慨激昂地將這番話給說完了,直到梁嚴成掏空了肚子,說無可說,尷尬地住了嘴後,這才笑道:「可是說完了?」
梁嚴成乾笑著:「說……說完了。」但馬上,梁嚴成就重拾精神,道,「那麼不知魔君你看--」
柳婧嫣然一笑,道:「你的提議,著實令我十分動心。」
梁嚴成心中大喜過望,激動地肩膀都微微顫抖起來,只以為自己活命有望了。
可就在這時,柳婧卻驀然冷下了神色:「但我拒絕。」
霎時,一抹厲光閃過。
還沒等謝世瑜看清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頭便咕嚕嚕滾到了謝世瑜的腳下,那殘留著愕然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讓謝世瑜只感到一陣莫名的涼意從心底升起。
竟……就這樣死了麼?
人命何其輕……人命何其重。
謝世瑜抬頭望向了柳婧,眼中翻湧著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晦澀情緒:「為何……你要殺他?」
這明明不是一個死局,不是嗎?
明明還有更好的辦法的……明明還有其他能夠不暴露她的辦法的……可是……
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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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這般趕盡殺絕?
不知不覺中,謝世瑜眼睛泛出了些許恐怖的紅色,而在他眼裡,此時此刻,柳婧的臉竟是同那個屠盡謝家滿門的魔修重合了起來。
--這就是魔修。
這就是魔!
柳婧原本向前的腳步微頓,側過頭來,向著謝世瑜微微一笑,道:「你問我為何?莫非你還在為了他的死而可惜不成?」
「你莫要忘了,他是魔,我也是……唯心唯欲唯情,獨不唯理。我們魔修做事向來如此,你不會不知道吧?」
沒有太在意謝世瑜的反應,柳婧微微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曼聲道:「再者說,入我魔門,死生自負。」
「每一個魔門弟子在踏入魔道之時,都要做好殺人和被人殺的準備……他做不到,所以我幫他做到,這又有什麼錯?!」
「當然,這只不過是借口罷了。」柳婧表情突然鮮活起來,向著謝世瑜狡黠一笑,神色竟如同孩童般,流露出一種天真的殘忍,道,「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因為我討厭他們。」
「我瞧不上道門那些自以為正義,事實上就是腦子不好使的老古板們,但卻更討厭魔門這些滿嘴胡說八道,見風使舵的小人。」
「我討厭他們……既然他們招了我的討厭,那麼為了不讓他們礙我的眼,殺了他們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麼?」
謝世瑜怔怔瞧著柳婧的神色,曾經糾纏於心中的那些情緒竟都在此刻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浸入骨髓。
謝世瑜喃喃道:「你……你這個瘋子!」
是的,瘋子。
除了瘋子,還有什麼能夠形容現在的她?
謝世瑜也曾見過那麼多的魔門中人,但卻沒有哪一個是像眼前的這個人一樣,以這般平靜的語氣說出這般瘋狂的事來。
謝世瑜甚至覺得,如果可以,眼前的這個人會殺了所有她看到的人。
這樣的人,難道不是瘋子麼?!
此時此刻,謝世瑜終於開始在心中慶幸這一切不過只是記憶而已,而他眼前的這個人,也很可能並不活在這世上了。
若她還活著,以她這樣的模樣,她會做出多少瘋狂的事來?
謝世瑜想都不敢再想。
而就在這時,柳婧笑盈盈地湊到謝世瑜面前,冷不丁道:「當然,這句話對你也是有用的。」
謝世瑜警惕地看著柳婧,沒有搭話。
柳婧道:「我們來做個約定,如何?」
「若有一天你也入了魔……那麼……」
「我來取你性命,怎樣?」
謝世瑜眉頭一皺,剛想要說點什麼,但下一刻,他腦中卻轟然炸開。
你入魔了……
黑暗之中,那人輕笑著。
……按照約定,我來取你性命。
這是……什麼?
謝世瑜出神地看著柳婧,一時間竟沒有從那個在腦中一閃而過的片段回過神來。
柳婧眉頭一皺,呿了一聲,丟下一句「真是沒趣」,便掉轉頭,向著合歡門的駐地走去。
但走出幾步,柳婧卻聽到身後那人似乎說了句什麼。
柳婧側頭,道:「你方才說什麼?」
謝世瑜怔怔地瞧著柳婧,張了張嘴。
但就在這時,一股魔氣卻是從合|歡門駐地的中心沖天而起,緊接著,不知何處的鐘聲連敲九聲,響遍了整個駐地。
聽到這樣的聲音,柳婧頓時再也顧不上謝世瑜,猛地抬頭望向了那魔氣的方向,神色變幻莫測。
「糟了……」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