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破陣(三) 文 / 幕琅
謝世瑜感到他此刻似乎又來到了那個絕妙的世界——那個滿是星光的世界。
這樣的星光究竟代表著什麼呢?
他不知道……或許也沒有必要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每當這樣的「星光」出現,他就如同得到神助,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他從沒想過能夠做到的事,殺掉他從沒想到過能夠殺掉的人。
而此時此刻,這樣的星光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在上一次謝世瑜伸手捏碎了那魔修的法寶時,他就已經在那一瞬間窺視到了這個充斥著星光的世界的原貌。
——它很美。
無盡的星星點點構成天空大地,構成花鳥蟲魚……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那點點星光構成,而它們——包括修士和凡人——唯一的區別,便是星光的明暗程度。
而在這一刻,謝世瑜又更為清晰地看到了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七絕劍陣。
關於這七絕劍陣,謝世瑜恍惚間似乎記得系統同他說過些什麼,但此時的他卻像是大夢初醒的那一瞬間,又像是仍未掙脫那虛渺的夢境,因此也記不得系統究竟同他說了些什麼。
但是他知道他能夠破開這座大陣。
他做得到。
無論是外人眼中如同仙境的洞天福地,還是兇惡猙獰的妖獸群,又或是蓄勢待發的森冷劍陣,甚至是還未出現於他面前的地火陣、壬水陣、厚土陣……等等,這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不過僅僅是一些星光罷了。
它們或許的確十分強大,十分穩定……但都無法阻攔他。
他舉劍劈下,在這滿是星光的世界裡就像是突然捲起一陣狂風,將那些星星點點盡數推開,捲向不可預知的遠方。
而在中帝峰腳下,柳婧看著天空閃過的第二道驚雷,卻是驀然駐足,將手負在身後,凝神注視著中帝峰的頂端。
在柳婧的印象之中,中帝峰頂端直入雲霄,終年雲霧繚繞,就算是身處其中,都能感到充沛的靈氣氤氳而成的輕霧,就像他們真的是站在仙境而非凡間。
但此時此刻,峰頂的雲霧在這兩道驚雷之下一掃而空,在柳婧眼中,那峰頂只餘猙獰的嶙峋怪石,早已不見當初的優雍容。
「怎的不繼續走了?」眼瞧只差最後幾步就能登上中帝峰,但柳婧卻偏偏在這兒止步,承惡頓時奇怪道,「你方才不是同我說你要來中帝峰麼?怎的不上去?」
「看來你還沒有發現。」柳婧淡淡說著,伸手輕拂自己被風吹亂的長髮。
承惡一怔:「發現什麼?」
「有人跟來了。」
有人跟來了?
承惡一驚,但它到底不過是一器靈,也沒有靈識外放的手段,於是也只能警惕地藉著柳婧的視線掃視著周圍,道:「誰?」
柳婧嘴角笑容加深,朱唇輕啟,聲音雖然不高,但也不低,保證了周圍百米內該聽見的人都聽得見,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混進通雲門,但是不得不說,你們倒是挺有膽量的。」
風聲嗚咽,樹影憧憧。
此刻,中帝峰上所有的修士都已經登上峰頂,就連原本應當守在中帝峰腳下的弟子們都已經偷偷離開,去瞧那個竟敢來挑戰七絕劍陣的人,因此這中帝峰山腳下淒淒冷冷,放眼望去不見一人,甚至連蟲鳴之聲都聽不見。
承惡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柳婧此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而緊接著,柳婧又道:「但再怎麼有膽量的螻蟻,也只不過是螻蟻罷了,你們覺得呢?」
柳婧話未落音,一聲暴喝從山林之間響起,道:「區區小輩也敢口出妄言?!」
一道血光驀然從山林閃現,挾著萬鈞之勢向柳婧襲來。
「來得好!」
柳婧大笑一聲,將承惡投入地面,只見一道隱約的波光瞬間泛開,周圍瞬間天翻地覆,如同狂風過境,瞬間只餘荒野怪石,和站在這些怪石之上的目光驚駭的四名魔修。
只聽一聲輕響,柳婧上前一步,廣袖一揮,那氣勢洶洶的血芒霎時失去了所有光澤,在這輕描淡寫的一揮下萎靡地落在地上,掙扎了一下後,徹底同它的主人失去了聯繫。
她的雙眼泛著猩紅,唇角帶著笑意,赤色衣裙無風自動,獵獵作響,眼角的蠍尾魔紋也徐徐展開,就像是活過來似地,她緩緩掃過眼前的眾人,突然發出一聲輕笑。
而就是這聲輕笑,竟讓那些人都忍不住一抖,面色大變地後退一步,就像是被刀鋒逼到頸前一般。
「兩名築基,兩名旋照……呵,就這樣的實力,你們竟也敢闖入通雲門?」
被逼退的四名魔修瞧著柳婧此時不過築基三層的修為,只覺得臉上無光,但方纔柳婧那輕描淡寫的一手卻又讓魔修們心中甚是懼怕,只覺得柳婧是什麼隱藏了修為的魔門高人,到底不敢再貿然出手。
四人交換一個眼神,隨後一旋照五層的黑袍老怪謹慎地向前一步,道:「這位前輩只怕有所誤會,我們並非是為了通雲門而來。」
那黑袍老怪聽得柳婧方纔的話中有「通雲門」三字,便以為柳婧出現在此處是為了通雲門或是通雲門中之人。確定這一點後,黑袍老怪再想了想魔門中人各種古怪的癖性,便自作聰明地說道:「我們是為了尋人而來,若前輩想要對通雲門做什麼,我等必定不會成為前輩的妨礙。」
r/>尋人?
柳婧眼中暗光閃過,瞬間變看穿了這黑袍老怪心中所想,面上卻只是嫵媚一笑,道:「你們所尋何人?莫不是我要找的人吧?!」
聽著柳婧這話,黑袍老怪越發篤定柳婧上通雲門來是為了向通雲門中某人尋仇。
想通了這一點,黑袍老怪心中稍定,賠笑道:「前輩放心,我們所尋之人絕非通雲門中人!」
柳婧一聲輕笑,就在黑袍老怪以為這件事可以安然揭過時,柳婧倏爾張嘴,只見一道暗光閃過,黑袍老怪便聽到身後一聲悶哼。
黑袍老怪駭然轉頭,只見他身後一築基期的弟子雙目大睜,轟然倒地,額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血洞。
——一個築基期的弟子,竟然就這樣在他的面前,在方纔那一瞬間,毫無防備地死了?
黑袍老怪既驚且怒,但更多的卻是說不出來的懼怕和膽怯。
魔道中人向來翻臉無情,稱不上道義,但也沒有像這個紅袍女子這般談笑間致人死地……這樣的手段,這樣的修為……她究竟是誰?!
黑袍老怪汗如雨下,分明已是凡人眼中的仙師、旋照期的高手,但此時他卻感到兩股戰戰,幾欲轉身就逃,而他身後兩名同門弟子更是不堪,早已被嚇得軟倒在地。
柳婧只是笑著,似乎完全沒看到面前三人的醜態,一字一頓道:「我問你——所尋何人?」
「謝世瑜!是謝世瑜!」黑袍老怪被嚇得一抖,總算是明白了方才自己同門師弟為何而死,頓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將他知道的和盤托出,「他竊走了我們雙極殿的東西後一路逃至此處,掌門得知他進了通雲門,怕他將東西交予通雲門尋求庇佑,因此將我們遣來,並令我等務必將謝世瑜帶回雙極殿!」
柳婧眼中越發冷了,臉上的笑卻是越發明媚,道:「他拿了你們什麼東西?」
·
什麼是劍修?
明明他們身無半分靈氣,何以竟然自稱為修士?
謝世瑜曾經並不明白,就算羅拂曾自傲地同他說「天地間靈氣盡可為我等取用,只要用時捉來便是」,但謝世瑜也並不是十分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此時他卻明白了。
世間靈氣此刻在他身畔聚成洪流,貫徹天地。
較之這樣的洪流,孤身一人的謝世瑜就像是江河之中的一桿蘆葦,似乎都不需要他人來推動,就會被這激流帶向遠方,捲入深淵。
可事實上並沒有。
他依然站著。
穩穩地站著。
甚至不僅僅是站著。
他舉劍,萬馬齊喑;他揮劍,山崩海裂。
——天地間靈氣,何須將它留下?用的時候將它捉來便是!
是的,捉來便是。
就是這樣簡單。
謝世瑜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這種境地甚至比他看到的充斥著星光的世界更為玄妙。
但謝世瑜卻全然沒有感受到。
他只是揮劍,一劍接一劍,共揮下七劍——恰好是造化劍訣中總劍訣那七劍。
待他終於收劍而立,從那玄之又玄的境地中脫離出來之時,他轉過身去,身後七絕劍陣所呈現的萬千景像在他身後轟然坍塌,徒留一地殘骸。
——七劍破九陣!
中帝峰上眾人駭然欲絕,啞然無語。
終於,那左風仇率先回過神來,死死地看著謝世瑜,道:「你破陣了!」
謝世瑜恍惚了一下,臉上卻沒有左風仇所以為的分毫欣喜自豪,唯有一片死寂。
「我破陣了。」謝世瑜緩緩道,目光緩緩掃視中帝峰上眾人,但那些人卻不知為何,竟像是被什麼刺了眼,連同他對視都不敢,紛紛將目光移開。
最後,謝世瑜的目光落在左風仇身上。
左風仇如芒在背,心中惴惴不安,終於忍受不了這樣的對持,開口喝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想要做什麼?
謝世瑜露出一個奇怪的笑意。
「我想要的——」
·
黑袍老怪遲疑了一下,身後一旋照期的綠袍魔修此時卻是終於回過神來,厲聲道:「不許說!莫非你想要背叛掌——」
「噗!」
話未落音,黑袍老怪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紅影閃過,一隻潔白細膩的手輕輕放在了那綠袍魔修的頭上,溫柔得就像是來自情人的撫摸,但下一刻,隨著一聲古怪的聲音,黑袍老怪眼中的世界就被血色染紅。
——分明上一刻,那綠袍魔修還在向著他怒目而視,呵斥著他,但這一刻,那綠袍魔修的腦袋就輕輕巧巧地落到了那紅衣女子的手中。
無盡的鮮血從無頭的屍身中噴湧而出,將黑袍老怪濺了滿身滿臉的猩紅。
時間和呼吸似乎在此刻同時停滯了下來,黑袍老怪傻傻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另一個頭顱也被那紅衣女子摘下時,他才回過神來,發出一聲尖利短促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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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但這樣的慘叫也在柳婧的注視下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柳婧低低笑著,隨手將手中的兩個頭顱拋在一旁,婀娜多姿地向著黑袍老怪走來。
黑袍老怪只覺得魂都快要嚇飛了,但他卻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一息之間就能輕描淡寫地取下一個旋照期魔修的頭顱……他要如何逃?他能如何逃?!
他癱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柳婧走近,沾滿了鮮血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額上,嬌聲道:「乖,告訴我,他拿走了什麼?」
黑袍老怪顫抖著,道:「化……化魔……聖典……」
柳婧嫣然一笑,道:「真乖。」
黑袍老怪心中一動,眼裡升起兩分希望,但下一刻,那沾滿鮮血的手便洞穿了他的頭顱。
「謝謝,不過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