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宿命 文 / 牛小掰

    白月漪見我臉色蒼白，急忙搶著說道，「爺爺，您是不是糊塗了。蓉萱姐姐上面還有三姐和五姐呢，你不先著急她們，怎麼反倒先關心起蓉萱姐的事情來了？」

    外公臉色微微一變，笑著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是我糊塗了。上次見到蓉萱的時候，還是瘦瘦小小十分清秀的一個孩子，沒想到幾年不見，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因此見著了有些感慨罷了……更何況……」他悠悠說道，「你們去了舞會，就沒見到心儀的男人嗎？咱們白家雖說一直講究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類的，但到底時代已經不同了，若是有合心的，不妨直接告訴我，也好讓我提前心裡有數，免得到後來棒打鴛鴦，那可就不好了。」

    白月漪小心地看了看我，「您還是先問問三姐和五姐的意思吧，我們一直住在老家，還是在那邊物色比較好。」

    她答得乾乾脆脆，把外公逗笑了，「你個小丫頭，你才多大，怎麼卻先著急了？」

    白月漪臉一紅，「哎呀，明明說得是蓉萱姐的事兒，怎麼忽然又扯到我身上來了？我就知道不該多嘴多舌的亂插話，你看，平白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來了吧？」往我身上一靠，「你說，你要怎麼答謝我呢？」

    我撇撇嘴，「誰要你幫忙了？分明是你自己願意的，我又沒去求你。」

    白月漪一聽，頓時叫了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和你拼了。」外公看著我們鬧成了一團，很是欣慰，嘴角一直揚著溫暖的笑意。最後還是單總管輕輕咳了一聲，「老爺，大夫人之前打發人過來求情，說是大少爺已經在祠堂跪了一夜了，問能不能請老爺從輕發落，可憐可憐孩子，別再罰了。」

    外公臉上的笑容一僵，想了想，忽然說道，「她若是捨不得，自己去把孩子領回去就是了，不用來問我的意思。」

    單總管眼珠一轉，「老爺是說……」

    外公哼了一聲，「我老了，人微言輕，自認為沒那個本事管理別人，你回了她吧，就說是我說的，讓她自己去領人。」

    單總管答應了一聲。

    外公轉頭看了看我們，笑著說道，「一大早把你們叫過來，也是我想得不周全了，你們還餓著肚子，就別站在這裡了。未央，你送她們回園子，安排人把早飯送過去。回頭若是有時間，你們兩個再來我這裡陪我說話。我最近精神不大好，人也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頭，你們過來陪我解悶，免得我無聊。」

    我恭敬地答應下來，「是，外公。」

    白月漪吐了吐舌，「知道啦！」

    我們又向他行禮告辭，他慈藹地衝我們揮了揮手，「去吧。」我們這才告辭了。未央依舊在前面領路，也沒有開口。我想了想，忽然對她說，「未央，咱們能不能先去大哥的園子裡看一眼？」

    未央微微一愣，謹慎地說道，「姑娘要去那裡做什麼呢？剛才老太爺的話您也聽見了，大少爺正在受罰，這當口去他的園子，似乎有些不大妥當吧？」

    我聽她說得有道理，就點點頭，「是我唐突了，昨天琉青跟我說大嫂過去了，因沒見到我們，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我想著怕她是有什麼事兒，還想說咱們過去看一眼呢。你既這麼說了，還是趕緊回園子吧。」

    未央看著我一笑，「不是奴婢腿腳懶不送姑娘去，實在是時機不大恰當。大少爺是因為要納妾才惹得老太爺不痛快的，想必大少奶奶最近的日子也不能太好。這個時候去拜訪她，若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回頭大夫人要不高興的。」

    白月漪皺了皺眉，「大哥納妾不成，和大嫂有什麼關係？」

    未央低聲笑了笑，「九小姐活潑天真，又十分聰明，只要仔細一想，就能猜到了。」

    白月漪不解地看著我，「我不大明白，你想出來了嗎？」

    我輕輕歎了口氣，「男人已經娶了妻子卻還要納妾，別人看了，只會說做妻子的不合格，沒有盡到自己的本分，沒有讓自己的丈夫滿意。因此大嫂此刻的處境肯定十分尷尬，大哥又在受罰，大舅母對她……」我沒有繼續說下去，有些尷尬地看著未央。

    未央見我想得明白，十分開心地笑了笑，「這個園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我們是管不了別人的。既如此，反不如眼不見為淨，大家都自在了。」她看了看碧藍色的晴空，忽然說道，「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園子吧，別一會兒真餓壞了姑娘和小姐，老太爺也會怪罪我的。」

    她轉過身，邁著輕盈的步子向前走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想到她說的宿命，幽幽歎了口氣。白月漪一扯我的胳膊，「行了，別胡思亂想了，走吧，我真有點餓了。」

    我忍不住一笑，被她拉著跟了上去。

    ◇◆◇

    閬園。

    杜雪溪此刻正跪在冰涼的石板上，面前的大夫人一臉寒霜，身畔的貴姨見了這樣的陣仗，都不敢多言多語，低眉順眼地轉動著眼珠，也不知在想什麼。

    大夫人白皙的手指死死捏著佛珠，她半瞇著眼，有些危險地看著杜雪溪僵直的脊背，聲音冷得嚇人，「我之前剛剛交代過你要恪守婦道，好好對待耀祖，你回頭就把我的話忘了，是不是？還是你覺得我的話不重要，因此不往心裡去呢？」

    杜雪溪嚇得肩膀一抖，「兒媳不敢，一直謹記著娘的教導。」

    「是嗎？」大夫人的聲音明顯尖了上去，「你既然時刻記著，怎麼還將耀祖逼到了這樣的境地？他到現在還沒回來，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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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杜雪溪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沒敢接話。

    大夫人冷冷盯著她，「耀祖玩心未泯，喜歡胡鬧，正因為如此，才把你娶進了門。我也不盼望你像別人家的兒媳一般懂事守禮，但好歹要仔細照顧耀祖的生活起居，讓他高興滿意，也算盡了你的本分。沒成想自打你進了我們白家的門，耀祖整日悶悶不樂，人也不如從前開朗了。如今耀祖因為你伺候不周想要納妾，竟然給老太爺罰跪，你不但一點不擔心，整個人沒事兒一樣的躺在這裡，這可就是你的死罪了。」

    杜雪溪聽她說得咬牙切齒，嚇得渾身直抖，「都是兒媳不懂事，請娘責罰。」

    「當初選你給耀祖做媳婦，一來是耀祖喜歡，說你模樣標緻，性格也好，吵著要娶。既然是他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多阻攔。這二來也是看你家門還算上得了體統，想你杜家在下面的縣裡，也算是出類拔萃，父母的評價也都還算中肯。沒承想教導出來的女兒，竟是這般不懂規矩，真是讓人失望之極。你們也不想想，要不是靠白家接濟，當初你們杜家還能平安活到現在嗎？你那個不成器的哥哥，敗光了家產，杜家就只剩一個軀殼罷了，若不是白家伸手，你們全家怕早就喝西北風去了吧？」

    杜雪溪臉色蒼白，垂頭不語。

    「咱們娘倆的交際不多，我也很少和你長篇大論的交流，之前有過那麼幾回，但這次，絕對是最後一次了。下次你再做出什麼讓我不滿意的事兒來，你可別怪我眼裡容不下你。我雖信了佛，不動生殺之念，但手段卻還是有的，保管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說完這番話，在貴姨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冷冷盯著跪在地上的背影，「你不用跪在這裡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可不吃你這一套。回頭趕緊去老太爺那裡磕頭求饒，就說是自己能力不足，無法照顧耀祖，納妾的事情，你也是十分同意的。求得老太爺寬恕後，帶著耀祖一同回來。若是不成，就別再踏進這個園子一步。」說完這話，整個人都顯得格外疲憊，軟綿綿地靠在貴姨的身上，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杜雪溪堅持到她走遠了，這才失了渾身的力氣，整個人栽在地上，滿頭冷汗，不住地喘著粗氣。

    玲芬緊忙跑了上來，「小姐別怕，有我在呢，大夫人走遠了，你別怕了。」

    杜雪溪無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玲芬，玲芬，玲芬……」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不過是一直重複著叫她的名字。

    玲芬著急地哭了起來，「小姐，我在這兒呢，您可別嚇唬奴婢呀！」

    杜雪溪抬頭看了她幾眼，緊緊抓住她的手，「玲芬，我們怎麼辦？再這麼下去，我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小姐別哭了，奴婢陪著您呢。」

    杜雪溪僵硬地點了點頭，「若不是因為還有你在，我怕是早就死了，哪兒能挺到現在呢？你是打小就跟著我的，若是我死了，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留在這裡吃苦，我怎麼放心的下？」

    「小姐別胡說。」玲芬抹了抹眼淚，「咱們能挺過去的，小姐別怕。」她抽泣了幾聲，恨恨地說道，「都怪大少爺狠心，若不是他執意拆散了你和丁少爺，非把你嫁到白家來，咱們哪會吃這麼多苦呢？」

    杜雪溪冷冷一笑，「利益相關，當時他求於白家出手相助，哪還顧得上我呢？巴不得把我早點送過來，換幾千塊錢救命呢。」

    玲芬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小姐，地上涼，別坐在這裡了，奴婢扶著您到床上躺一會兒吧。」

    杜雪溪看著門外淒然的秋景，木然地搖了搖頭。

    枯黃的落葉被北風一卷，漫無目的地吹散開來。

    這……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