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旅程 文 / 牛小掰
火車很快就啟動了,先是一聲極為尖銳的鳴笛,接著車窗外面就被罩了一層白濛濛的蒸汽,四周什麼都看不到了。我只覺得車身猛然一晃,接著就慢吞吞地開了起來。
琉青和景畫新奇極了,貼著玻璃向外看,眼睛也瞪得亮閃閃的。琉青還指著留在站台上的人說,「姑娘你看,這麼多人沒上來車。有些人乾脆坐在路邊上哭呢,看著都覺得可憐。」
富貴也看了兩眼,頗有些感慨地說道,「每次出行看到這樣的場面,都讓人覺得心酸。世道不同了,有些規矩卻始終不變。錢才是真道理,沒錢沒勢的,很多時候自然身不由己。上次坐車還遇到一個有趣的老先生,他與我說:『如今什麼是臉面,錢就是臉面,有錢自然有臉,沒錢……哼哼,有臉也只當屁股使。』我雖覺得他說得話陰陽怪氣,但細細想來,總覺得不無道理。」
「從前與四哥一同看書時,有次讀到漢武帝時流傳很廣的『苦饑寒逐金丸』之句,因為看法不同,還與四哥爭執了許久,如今看來,四哥還是有先見之明的。百姓的窮苦其實與當政的領導者有直接的關係。當時漢武帝初登帝位,竇太后掌權,漢武帝縱然英明神武,滿腔熱血壯志,卻始終無法施展。竇太后崩逝之後,漢武帝手握重權,整治朝野,昏庸**才得以控制,至漢武帝中年時,漢朝已經國泰民安,四海之內,再無疾苦。當年的『苦饑寒逐金丸』只算笑談。」我歎了口氣,窗外景色已經逐漸轉換,秋色秀麗,一片山河大好的景色,沿途兩側的田地裡尚有農民在收割糧食,收成雖不見得有多好,但各個臉上都跟塗了蜜一樣,喜笑顏開,我似乎也被感染,跟著笑起來,「所以要相信時代,也要相信希望,老人們常說的明天,就是給人以美好想像呢,總不能一直活在苦難裡,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格外漫長,但天始終會亮,也總會有好的那一天。」
富貴聽了我的話,連連點頭,「姑娘這話說的不錯,人若沒有一點奔頭,那真是沒法活了。」
我側頭一笑,不期然間注意到隔壁座位上的兩個男子也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尤其是那個叫碧城的,認真看了我兩眼,彷彿覺得很是詫異。我任憑他打量了一番,不卑不亢地和他對視,他回過神,衝我微微一笑,頗為抱歉地說道,「適才聽姑娘一番言論,只覺得字字在理,句句真誠,聽了十分受用,因此有些感慨,希望沒叨擾到姑娘,姑娘也別見怪。」
「當然沒有。」我衝他點點頭,又轉回來繼續看著窗外。
車子開了一會兒,白月漪覺得無聊,「火輪車好像也沒別人說得那麼神奇,我覺得也不見得有多快,你們看!」指著路側一個趕著牛車的農民,「只比牛車快一點點,我覺得我肯定能跑得過它。」
還不等別人說話,叫世寧的人已經在一旁大聲笑了起來,「小野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車子是移動的,你坐在車上,看外面的靜止不動的風景,自然不會覺得速度有多快,但你若站在下面往上看,只覺得眼前一晃,火輪車已經開過去了。想必剛才趕著牛車的人就是這麼想的。」他明亮的眼睛笑瞇瞇地看著白月漪,「這裡面還包含了很多物理上動力的知識,你一個小野丫頭不知道也不奇怪。」
白月漪咬了咬牙,瞪他一眼,「我和這邊的人說話,你搭什麼腔?你那麼喜歡說話,怎麼不自己起個話頭?」
世寧聳聳肩,「我就喜歡對著空氣說話,誰說接了你的?你聽到了以為我是隨著你的話說的,豈不知我壓根沒聽見你說什麼呀?」
「那你現在是不是在接著我的話說?」白月漪氣得小臉通紅,粉嫩的雙頰宛若三月的桃花,燦爛似錦。
那叫世寧的人明顯怔了一下,但嘴上卻一點不肯吃虧,「你先入為主以為我接著你的話說,按我的思路,只當你在接著我的話頭說呢。」
白月漪哼了一聲,「你這人臉皮厚,胡攪蠻纏,我說不過你。但你剛才憑什麼叫我小野貓?這總算對我說的吧?」
世寧嘿嘿一笑,痞氣十足,偏他生了一張俊俏的臉,非但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覺得他一身大孩子氣,有些調皮可愛,「怎麼,你承認自己就是小野貓啦?不然我隨口叫了聲小野貓,你怎麼就認為我在說你。剛才車窗外面分明跑過去一隻野貓的。」
「呸!」白月漪氣鼓鼓地說道,「什麼時候跑過去的,你瞎掰胡扯也要有個限度,總不能青天白日的睜著眼睛說瞎話吧?」
「你這人真是霸道,我明明看見了,你沒看見就說沒有。你沒看見的東西多了,總不能都說沒有吧?你能看見時間嗎?難道這世上沒有時間流逝?你能看到風嗎?難道這世上就沒有風了?那窗外的樹葉是給什麼東西吹下來的?」
白月漪給他搶白的無話可說,咬著下唇瞪著他,眼圈也漸漸紅了,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模樣。若再平時只怕眼淚早掉下來了,今日鬥嘴輸了,哪裡肯在對手面前掉眼淚?硬是咬著牙忍住了。
我見白月漪動了真氣,抓住了她的手,對世寧說道,「凡事不能一概而論。世上的很多東西,即便眼睛看到了,也不能證明他的存在。我們雖看不到時間,但能得看懂鐘錶,每一分每一秒,時間在時針和分針的輪轉中流逝而去。我們雖看不到風,但能聽到風聲。有時候我們不需要看到,只要聽到聲音就知道刮了風,是多大的風。有時候我們不用眼睛看,一樣知道很多,而眼睛看到了,卻未必是真的。你看到別人對你好,卻無法感受他的真心,你看到水從眼前流過,卻始終不知它最終的流向何方。」
白月漪見我幫忙,一下子來了精神,挺起胸脯傲視著世寧,似乎等著他回嘴。
世寧這一次明顯愣住了,想了一會兒,似乎也找不到什麼還嘴的話,有些無所適從地看了碧城一眼,碧城好笑地看了看他,優而緩慢地開口,「姑娘這話說的不錯,只是……」他沉吟片刻,繼續道,「你對別人好
時,一定是一心一意的為人好,從未想過回報。別人對你好,大概也是如此。或許他另有所圖,或許他心機深沉,但這有什麼?你只要知道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的某一刻,有一個人,曾經對你好過,也就是了。至於其他的事情,都不是這一刻的該想該算計的事。心懷感恩,坦蕩生存,無害人之心,有回報之情,人活一世,問心無愧就好。」他淺淺一笑,陽光映在臉上,竟是那麼的從容得體,「水流千里,終匯江海,旅途縱然坎坷艱辛,但目標始終堅定,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白月漪聽了他的話,急忙推了推我,示意趕緊回他。我幽幽一笑,果斷認輸了,「先生胸懷寬廣,見識廣博,不是我們這些女子所能攀比。」
碧城急忙搖頭,「如今時代早就不同了,政府和報紙上整天提倡男女平等,姑娘見解獨到,是難得的人才,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就我認識的人裡,也有許多頭腦清醒頗有能力才華的女性,都說自己是新時代的標桿,整日不許別人小瞧自己呢。」我見他目光清涼,深灰色的瞳孔顯得格外耀眼奪目,竟然有些緊張尷尬,忍不住側過了臉,不敢看他。
世寧在一旁偷笑道,「你說的可是羽湄姐?」
碧城低下頭,沒有回答。
我聽他們說起了其他女人的名字,更無法插口,只能和白月漪交換了一下視線。白月漪大概因為我出言相助,並且成功堵得世寧無法還嘴,心胸舒暢,臉上也是笑意融融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有些得意地看著世寧。
世寧彎起唇角衝她笑了笑,忽然又做了個鬼臉,故意氣她。
碧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別再胡鬧了。」
世寧這才乖乖坐穩了。
白月漪瞪了他好幾眼,這才又回過神來和我說話,「這兩天我一直琢磨,鎮三山這次叫咱們過去是做什麼?按理說又不是什麼大日子,而且還只叫了咱們兩個,怎麼想都覺得奇怪,不是真要給咱們找婆家吧?」
她素來沒規矩慣了,一直背後偷偷管外公叫鎮三山,有次問她為什麼,她竟然還答得頭頭是道,「他說一不二,是咱們家的山大王,幾個叔叔伯伯是什麼人?在他面前不照樣灰溜溜的夾著尾巴做人?就是我爹那樣的強驢脾氣,在他面前也就是個草娃娃。我覺得三山五嶽,五湖四海,沒一個能和咱們家這位相提並論,我只說他鎮得住三山,那已經是客氣謙讓了,正常就應該叫個鎮江山才對……」
我當時自然無言以對。
此刻聽了她的話,我忍不住戳了她的腦門一下,「這次進城,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這個鎮三山是絕對不能叫出口的,否則挨了罰,我可不會幫你。」
「知道,我還能不記得這個。」白月漪毫不在意地翻了個白眼,「你真以為我不怕死,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給鎮三山砍的……」我瞪她一眼,她急忙說,「他現在不是不在場嗎?」
富貴還在一旁護著她,「九小姐天真可愛慣了,最喜歡無拘無束的,快人快語,是我最喜歡的性子。只是這次進了新宅,到底和咱們老家不一樣,還是不能放肆的。」
白月漪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不叫就不叫,有什麼了不起。」
景畫見自己家小姐難得聽話,顯得十分開心,也湊進來插嘴道,「剛才我家小姐說的也在理,也不是老太爺的生辰,城裡也沒聽說有什麼大事,還單單只點了小姐姑娘的名,肯定有陰謀。」
白月漪連連點頭,「景畫最懂我心。」
我想了想,「四舅只說是外公的意思,說是掛念咱們,想要見見。這幾日忙著收拾,四舅,四舅母和我母親還一直囑咐這個囑咐那個,我倒沒時間細想,你這麼一說,確實有些古怪。」
「八成就是給你找婆家呢。」白月漪推搡了我一下,「我年紀還小,如今倒還用不上,你年紀正合適,這次可跑不掉了。」
我歪著頭想了一下,覺得這也不能,若真要動了這個心思,怎麼也會告知母親,母親愛護我,肯定會實言相告。到底是什麼事呢……
琉青見我悶聲不語,急忙開解我說,「說不定真是老太爺掛念你們兩個呢?咱們且先別自己亂了陣腳,胡思亂想了。」
白月漪唯恐我不害怕似的添油加醋,「平日裡也不見他記掛我們,城裡跟前伺候的幾個能說會道,最會阿諛奉承了,哪一次不是把鎮三……」我看她一眼,她急忙改口,「不是把爺爺哄得天花亂墜,幾乎忘了東南西北。尤其是白月嵐與白月珊,嘴巴上抹了蜜似的,爺爺面前裝的像個人似的,爺爺剛一轉身,立刻現了原形,分分鐘都不願耽擱。」
景畫聽她形容得有趣,噗嗤笑出了聲。
我知白月漪素來在意這個,當年四舅被留在老家時我們還小,漸漸長大了常聽下人們小聲議論什麼四舅不得勢,老太爺最不喜他之類的……白月漪從此上了心,每次見到省城回來人,都像是吃了槍藥似的,恨不得直接衝上去和人對陣。記得有一次外公領著三舅和五舅,又帶著白洛雲,白洛楓,白月嵐,白月珊回來,白月漪當場就發了病似的,看見外公禮也不行,硬挺挺的站著。
四舅母急忙要她行禮,她竟然口齒伶俐地回答道,「沒見過,從不知還有什麼爺爺奶奶的……」
外公當時拍桌而起,指著四舅罵,「這就是你教育的好孩子?」
四舅慚愧地低下頭,白月漪竟然還不知怕,「我過我的日子,誰規定我就得按照你們的想法活了?也不用罵我爹,直接罵我不是省事。白家的老爺子看不上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四舅吼了一嗓子,「還不住嘴!」
白月漪做了
個鬼臉,也知道再留下肯定要挨打,轉身飛快就跑了。事後我聽人說,外公竟然愣了半晌,然後噗嗤笑了,末了還歎氣說道,「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是父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自那之後,竟然對白月漪十分另眼相看,四舅每次進城,外公都會問起白月漪的近況。只是白月漪不太買賬,除了背地裡叫他鎮三山,每每提起,定然翻臉。
我認真看著她,低聲說,「何必介懷這個,不在其位,不知其難,說不定外公也有很多難言之隱,只不過不肯輕易在別人面前表露出來罷了。人都說子女成群,享受天倫之樂。只是孩子多了,分出去的關愛也就多了,一碗水自然難以端平。好在四舅覺得輕鬆自在,樂在其中。以他的性子,若當初就跟去了省城,現在只怕也要憋出病來,如今留在老家,除了清明十五祭奠祖宗,整日就是逗鳥下棋,日子過得輕輕鬆鬆。很多人爭了一輩子,拼了一輩子,不過就是為了這樣的日子。四舅輕鬆得來,也算是命中的定數了。你年紀還小,看事還不透徹,別意氣用事。」
聲音雖小,但富貴還是聽見了,他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卻是讚賞,「我從前不怎麼姑娘打交道,今日聽姑娘這番言論,又是佩服又是激動。難怪四老爺常常說,晚輩之中,大概只有你活得最輕鬆,活得最明白。」
我竟不知道,四舅如此重看我。
白月漪聽得懵懵懂懂,「什麼叫爭了一輩子,拼了一輩子?為的到底是什麼?」
我好笑地解釋道,「我們打一個簡單的比方,你出生時就是一個男人,知道自己肩膀上承擔什麼樣的責任,你自小就要鞭策自己努力成才,長大後要顧及家庭,要努力拚搏工作,賺錢養家,安置妻子,奉養老人,一時一刻都不敢放鬆,就這樣努力,終於有一日,你和你的妻子老了,兒女長大了,老人們也都仙逝。你再沒有所謂的負擔,可以鬆一口氣,下下棋,逗逗鳥。你的兒女們又重複起你當初的路,他們開始了新的輪迴。人這一輩子,大概就是如此吧。」
白月漪好像還是沒懂,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我又為她解釋,「許多人年輕時不斷拚搏進取,為的就是年老時有個安身之所,能夠輕鬆度日。可這樣的日子,四舅已經擁有了。當事人樂在其中,我們這些局外人,又何必為他著急生氣?」
鄰座的世寧鼓起掌來,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彷彿發現了什麼有趣的寶藏一樣,「這話說的真好,應該寫進書裡去。」
碧城衝我點頭微笑,「我早說過這位姑娘才華橫溢,見解獨到了。」
白月漪見世寧又插了嘴,急忙叫道,「喂,別插我們的話,自己起話頭去。」
世寧嘿嘿一笑,「又沒跟著你的話說,你緊張什麼?」
「和誰說都不行,我們是我們,你們是你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各說個的,誰也別和誰攙和。」白月漪一臉認真地說道。
「如今都講究言論自由了,你怎麼能限制我說話?嘴巴長在我自己的身上,想說什麼還要經過別人的同意嗎?」世寧也不肯退讓。
眼見著他們又要爭執起來,碧城連忙按住了世寧,「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性子,就不該答應和你同行,老實的坐下,不許再逗弄人家了。」
世寧這才安安穩穩地坐好,似乎覺得不過癮,小聲說道,「只是覺得這小野貓有趣。」
「喂,你再敢叫我什麼小野貓,我老大耳刮子抽你。」白月漪瞪他。世寧吐吐舌,「你看,我又沒說你就是小野貓,怎麼總是自作多情呢!」
「你……」白月漪又急了。
我急忙抓住她,「不許再吵了,不然一會兒吵輸了,我可不再幫你。」
「你就不能老實一分鐘?我看外國的西醫書上說總是喜歡亂動不停也是一種病症,這次回到城裡,你要不要去醫院瞧瞧?」碧城也說。
我與他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可奈何。隨行的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夾在他們兩個中間,真是苦壞了我們。
末了相視一笑,大有同病相憐之感。
時候很快就近了中午,白月漪嚷嚷著餓了,景畫緊忙把糕點袋子遞了過去,「姑娘吃點糕點嗎?」
白月漪一臉嫌惡地往後退了一下,「別讓我看見這東西,趕緊丟了!」
景畫愣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從命。
倒是世寧,這時候又插了進來,「我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吃不上東西餓死在街頭嗎?隨意浪費糧食,那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白月漪瞪他一眼,「哪那麼多廢話,我花錢買的,自然就是我的,怎麼處置是我的事,你若捨不得,拿過去吃吧。」說到最後,小臉竟然紅了。
世寧怔了一下,隨後笑著點頭,「那可就大恩不言謝了,我早就餓了。」站起來衝著景畫伸出了手。
景畫有點不知所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月漪。白月漪道,「傻愣著做什麼,給他。」
景畫一臉羞澀的把袋子遞了過去,世寧接過來,「這本來就是我預定的,要不是你在糕點店嚷著非要吃不可,我才不會讓給你。」
白月漪斜了他一眼,「你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的是……好男不和女鬥!」
世寧哈哈一笑,這次倒不接話了,從袋子裡拿出一塊核桃酥直接塞進嘴裡,又把袋子送到碧城的身前,碧城搖了搖頭沒,「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琉青打開包袱,從裡面取出了一些從家裡帶出來的糕點,有些不經碰的,已經碎得不成樣子,「呀,怎
麼成了這副樣子?之前還好好的,一定是趕火車的時候人來人往的,擠到了包袱。」
景畫也打開自己的包袱,「好在我帶了一些水果,這些不怕碰,應該還是好好的。」不過也只有幾個蘋果還好好的,其他的也都磕破了果皮。
白月漪一下子就沒胃口了,下巴衝著小可和富貴一揚,「給他們吃。」小可自打上了火車就一直沒有開口,想必有些緊張,之前聽白月漪與世寧鬥嘴時更是握緊了雙拳,好像哪句話不對就要衝上去掄拳頭似的。聽了白月漪的話,急急忙忙地搖起頭來,「我不餓,小姐們先吃吧。」話是這麼說,肚子卻不配合地叫了起來。
琉青忍不住笑起來,「你這肚子好不給你面子,好歹等你說完這話再叫,怎麼話音還沒落,它先反抗起來。」
小可一張臉漲得通紅,低著頭不說話。琉青把糕點遞了過去,「你要是不嫌棄,就吃點吧,還有一下午才到省城呢,別一會兒肚子又敲起鼓來。」
小可搖搖頭,不肯伸手。
我沖富貴使了個眼色,富貴才開口道,「小姐們讓你吃你就吃吧,下車的時候還指著你拿行李開路呢,沒有力氣怎麼行?」
小可聽了富貴的話,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拿了兩塊碎的最厲害的糕點,低著頭小口吃了起來。琉青笑著問,「夠了嗎?」
小可嗯了一聲。
富貴見他一副害羞靦腆的模樣,和我打趣道,「這小子平日裡可不是這樣的,有時候餓極了,三口就能吞一碗麵條,每次吃不到四碗,筷子是絕不會鬆手的。今兒在姑娘面前,反而謹慎起來。」一邊說一邊點頭,顯得很是滿意,「總算還有點規矩。」
我看了看小可,「他年紀還小,多虧有個好師傅提攜著,這也是富貴叔你的功勞。」
富貴聽我這樣說,顯得極為高興,「好在他也算有點腦子,不枉我平日裡對他的教導。」
白月漪見小可低頭吃得津津有味,也伸著脖子在糕點裡撿了一塊小口吃起來,「以前總覺得省城離咱們也不遠,出了門才知道,其實也真是不近呢。」
「那可不!」富貴說道,「一千多里的路,要是沒有火輪車,咱們要走三天才能到。」
白月漪笑道,「四哥之前說發明火輪車的人是個洋鬼子,這麼看來,洋鬼子的腦袋瓜還真是好用呢。」
「又開始胡言亂語了,怎麼洋鬼子洋鬼子的亂叫,這都是和誰學的?以後不許這麼說了。」我拍了下她的肩膀,「剛才不是說餓了嗎,趕緊多吃點吧!」
白月漪吐吐舌,不說話了。
*********
車子就這麼走走停停,車窗外的風景不斷變換著,在白月漪快要爆發之前,火車終於進了江城火車站。富貴招呼小可兩人拿行李,鄰座的碧城與世寧也收拾起東西來。世寧還舉著袋子問,「小野貓,核桃酥你還要不要?」
白月漪瞪他,「誰稀罕要你吃過的東西。」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別再叫我小野貓了,不然我對你可不客氣了!」
世寧嘿嘿一笑,似乎就等著她這麼說,「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才不這麼叫你。」
白月漪羞澀地別過臉,小聲說道,「我叫白月漪。」
世寧點點頭,「我叫葉世寧,這是管碧城,對了,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白月漪看了我一眼,「她叫白蓉萱。」
管碧城向我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算是致意,我衝他展顏一笑。
葉世寧把東西收拾好,對著白月漪說道,「車子進站了,咱們回頭見吧。」
白月漪撇撇嘴,「江城大著咧,你說見就能見?」
葉世寧故作神秘地說道,「那就看緣分了。」
「誰和你有緣分。」
吵鬧中車子穩穩停了下來,站台上黑壓壓的一群人,見著車停下來,也不問是開去哪裡的,轟地一下就圍了上來,吵鬧著往車子裡爬。富貴叫了一聲,「咱們趕緊下車,回頭被上車的人一擁,若是下不去車坐過了站,那就糟糕了。」他這麼一說,我們片刻都不敢再留,小可拎著行李在前開路,琉青緊隨其後,我和白月漪牽著手跟著,後面是景畫與富貴。
走到車廂門口的時候,我回過頭,只見管碧城還安靜地站在原地。本就是紛紛攘攘嘈雜喧鬧的時候,我卻忽然覺得他那麼淡然安靜,從容淡定。彷彿周圍一切都是流動的,只有一個人風姿卓越地站在那裡,鶴立雞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