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699章 文 / 夏天的夜空
翟耀揚行事向來有成算,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關於離婚的事情,翟耀揚並沒打算瞞著家人。這次回來,就是打算攤牌的。但是，千慮一失，火車上杜皓宇有口無心的隨口一問,翟耀揚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沒選對時機。
哪怕早一天，也能留給老爺子和老太太緩衝的時間，但今天偏偏就是大年三十！
見事先有所察覺的耀輝和芽兒有一瞬間表情都有一些勉強，想到噴火龍的老爺子，翟耀揚突然一個激靈，真擔心把老爺子氣出好歹來！
還別說，路上的時候，翟耀揚真考慮過半路下車避避風頭,剛才也真的很想扭頭到售票口直接買一張回程的火車票。很可惜，翟耀揚也只是想想罷了！
翟耀揚清楚自家老爺子的脾氣，「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那一套在老爺子那裡壓根行不通。如今勢成騎虎，翟耀揚也只能苦笑著催著幾人趕緊上車回家。
今天大年三十，火車站是冷清不少。但四人朝這兒一站，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先不說芽兒，哪怕帽子圍巾捂的嚴嚴實實，看不清容貌，但那一襲鮮活嫩綠的毛呢長裙清雅靈動的宛若初夏時分碧潭裡一株亭亭玉立的新荷。就是三個大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容貌俊朗，氣質上更各有千秋。
幸好這個年代的人們淳樸，又著急回家過年，當然，也很有可能是翟耀輝他們三個大男人一看就不好招惹，這才沒人駐足觀望。
不過，這裡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芽兒多少從翟耀揚的神色中猜出來一些，也任由翟耀揚催著回家。
見小兩口沒多問，翟耀揚鬆了一口氣，一時半會的還真不知道怎麼開口！上車後，翟耀揚依舊沒想好怎麼跟等著解釋的小兩口說，乾脆假裝沒看見芽兒欲言又止的表情，反正回家後也少不了要費一番口舌。
芽兒坐在副駕駛座上，悉悉索索的時不時偷偷往後座看一眼，小臉則繃得緊緊的，若有所思，那雙燦若晨星的杏眼更是寫滿了狐疑。
翟耀揚就覺得頭頂上彷彿照著一顆瓦亮的小燈泡，被芽兒這小丫頭看得無所遁形。可是，離婚的事兒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就偏過頭去，斜靠在靠背上，微微閉上眼睛，心裡在琢磨回家後該如何應對？
老爺子他們一個個慧眼如炬，翟耀揚清楚肯定瞞不住！不過，心裡也打定了主意，哪怕捨得一身剮，也不能耽誤大家的年夜飯。
可是一想到老爺子暴跳如雷，翟耀揚突然抬手輕捏著鼻樑，神色無奈又凝重。
翟耀揚沉默，芽兒一顆心也漸漸沉到心底。剛才，見翟耀揚有些難以啟口的表情，芽兒心裡何嘗不早就隱約有了答案！
在芽兒心裡，翟耀揚的地位跟杜皓宇他們一般無二。比起骨子裡有些大男子主義，偶爾還會犯二的杜皓宇幾個，翟耀揚這個哥哥溫潤儒雅，清貴端肅。也幸虧芽兒早沒了那詩情畫意的少女情懷。要不然，肯定願意用一襲白衣清逸雋永的「謫仙」兩字來形容翟耀揚，當然，還有自家清河叔。
雖說夫妻之間的事情，芽兒沒有置喙的餘地。但是，論親疏遠近，芽兒肯定是向著翟耀揚！
見翟耀揚臉上沒有絲毫新年的喜氣，哪怕裝的如何若無其事，但微蹙的眉峰和滿臉的疲憊又怎麼藏得住。芽兒不由覺得有些心疼！
一時間，四人沉默無語。古樸的皇城根下，大街小巷此起彼伏傳來喜慶的爆竹聲，跟車內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平時插科打諢向來是芽兒的角色，這回卻擔心一張嘴不小心碰觸到翟耀揚的心酸。芽兒心裡堵得慌，有氣沒處撒了，就使勁瞪翟耀輝。
翟耀輝不是不憂心自家大哥，也不是沒看到知道小媳婦坐立不安，但注意力還是被小媳婦杏眼微嗔的那一抹風情勾走了。心頭一熱，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家小媳婦的肚子，彷彿能感受到掌心傳來的跳動似的，霎那間整個人如冰雪初融！
芽兒俏臉頓時蒙上一層胭脂，趕緊拍掉翟耀輝扣在自己肚子上的大手。翟耀輝順手抓住小媳婦綿軟白嫩的纖纖玉手，劍眉微挑，假意要咬。
作為知情人，杜皓宇正滿臉的苦大仇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閉眼養神的翟耀揚，微微朝前傾了傾，擠眉弄眼的使勁朝芽兒使眼色，打算事先跟芽兒通通口風呢。結果，腦袋剛湊了過來，就看見小兩口打情罵俏。
杜皓宇當下俊臉一紅，忍不住咳嗽兩聲清了清發癢的嗓子，這小兩也不看看場合，就不怕刺激到剛剛成了孤家寡人的耀揚哥？
結果，杜皓宇還沒來得及縮回去，就對上自家芽兒那雙似嗔似怒、澄若秋水的俏目，還有兩道幽深凌冽宛若實質的寒光。
杜皓宇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心虛？表情訕訕，伸手指了指芽兒用小毯子蓋著的肚子，「芽兒，你們不是說晚兩年再造人嗎？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要當大舅了！」
芽兒是不大想搭理突然犯二的大哥，但側首時沒錯過翟耀揚不經意翹起來的嘴角，突然狀作小女兒狀，嬌嗔道，「你問翟哥哥啊！誰知道他這麼厲害，直接中標了唄！」
杜皓宇整個人頓時如石化了一般，嘴巴半天都沒合上！然後撲哧一聲，剛剛是故意清嗓子，這回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
驚到的絕對不止杜皓宇一個人。剛才車內還只是安靜，芽兒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車內似乎連空氣也凝固了一般！翟耀揚雖然閉著眼，但沒摀住耳朵！被芽兒一句話弄得啼笑皆非，臉上哪還有一絲凝重，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表情顯得十分怪異。
杜皓宇咳的驚天動地，射向翟耀輝的視線宛若利刃，還自己純潔無瑕的妹妹來！
至於翟耀輝也沒想到自己小媳婦竟然會如此勇猛，雖然不至於像杜皓宇那麼失態，但握著方向盤的手也猛然一個打滑。
也幸虧翟耀輝的駕駛技術過硬，在車將將要撞到旁邊的護欄前，方向盤一個打轉，車速雖然一頓，還好有驚無險。另一隻手也沒忘及時擋了一下，生怕芽兒撞著。
芽兒早有準備，穩穩當當的靠在靠背上。倒是仍處於恍惚當中的杜皓宇和翟耀揚，因為慣性都往前一衝，多虧兩人算是半個練家子，這才沒磕在椅背上。
車速穩下來之後，翟耀輝突然伸手擰住了芽兒的耳朵。倒不是因為芽兒言語無忌，而是因為剛才差點沒撞車的陣陣後怕！
芽兒疼的杏眼水汪汪，連忙忙合掌告饒，被翟耀輝冷冷一瞥，立馬慫了。翟耀揚和杜皓宇兩人也不幫芽兒求情，剛才實在驚險。
見芽兒那張精緻可愛的小臉都皺成包子褶子了，好不可憐，翟耀揚看得趣味怏然。假裝沒看見翟耀輝因為芽兒那句厲害而發紅的耳朵尖，翟耀揚眼底掩藏得很深的失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消失不見。
翟耀揚心細如髮，又怎麼不知道，芽兒臉皮那麼薄，剛才之所以語出驚人是故意在逗自己開心！
不過，芽兒剛才雖然語驚四座，但車內冷凝沉悶的氣氛也消弭無形。
芽兒不再作怪，一路暢行無阻。
車剛開到胡同口，芽兒就看見自家門口已經掛上了那對直徑將近一米的大紅燈籠，喜慶張揚又霸氣！
就連厚重的紅木大門上的青銅門環都繫著兩條紅綢布，龍飛鳳舞蒼勁有力的春聯，不僅透著濃濃的年味，也襯托得這棟青磚灰瓦的大宅院愈發的古樸大氣。
青磚灰瓦的質樸，雕廊畫棟的雍容，同樣凝結著一份沉甸甸的歷史底蘊。
翟耀揚和杜皓宇也感慨了一句那對大紅燈籠的霸氣。但是，兩人加到一塊也比不上芽兒的地位，這不，車都開進前院了，也沒看見有人出來悄悄動靜。
過年，家裡斷不了人，王兵他們四人前幾天也都放假回老家過年了。但院子太大，真要是有人把前院搬空了，正院那邊都不一定能聽見動靜！
倒是一直在後院安家落戶的大黑它們牽了過來，看家護院！見四人進來，大黑只是懶洋洋的瞥了一眼，倒是另一隻成犬和那兩隻幼犬不認識翟耀揚和杜皓宇，蓄勢待發，喉間發出威脅的低吼。要不是有芽兒和翟耀輝在，說不得直接撲上來了。
杜皓宇壓根不知道家裡又多了一大兩小三隻軍犬，嚇得心頭一顫，本能的就朝芽兒身後躲。可小時候招貓遛狗的杜皓宇，偏偏又喜歡勇猛非常的大型犬，看大小幾只軍犬心裡跟長了草似的。
三人也不理拔不動腳的杜皓宇，直接去正院。杜皓宇沒膽子以身試犬，表情悻悻，只好趕緊跟上。
前院沒人，大過年的顯得有些清冷。但正院人氣旺，四人遠遠就聽見兩位老爺子的大嗓門！
杜爺爺正吆喝著幾個孫子和外孫，把客廳裡的那張黃梨木的長條案桌搬到院子裡，傍晚的時候，正好用來擺供品祭拜。
只隔著一道籬笆牆的翟爺爺和翟奶奶的小院，袁彥軍和孔行正這兩位女婿是外姓，插不上手，翟爺爺正有樣學樣指揮著翟耀霆和袁浩他們幾個搬另外一條長形案桌。
翟爺爺不拘小節，本來不信這些，過年也是簡簡單單吃一頓年夜飯！要不然的話，兩家關係再好，說到底也是兩個姓。大年三十的一起過年，有點說不過去。
翟爺爺以前是不在乎這些，但是見杜爺爺表情嚴肅的忙的熱火朝天，也心裡癢癢，這不，事隔多年，今年翟家的祖先似乎可以吃到後人供給的年夜飯了。
翟爺爺見幾個小年輕動作都還算麻利，心裡也舒坦。這一扭頭，正好看見翟耀揚和杜皓宇也回來了。
見翟耀揚傻站著，翟爺爺趕緊擺了擺手，催道，「你們回來了啊！傻站著幹什麼？趕緊去洗漱洗漱，一會準備吃飯！就你們倆面子大，讓老老少少的都等著你們！」
翟耀揚和杜皓宇知道自己沒有芽兒受寵，但剛進門就被嫌棄，頭疼的忍不住撓頭皮。
還是翟奶奶心疼倆人，瞪了老伴一眼，「行了，這大過年的，你念叨孩子幹什麼！菜還沒下鍋呢，吃午飯還早呢！」
翟爺爺也不跟老伴拌嘴，扭過頭去準備繼續忙自己的。到底是老革命，觀察入微，總覺著少點什麼。突然回頭，定睛一瞧，皺了皺眉道，「耀揚，王英呢？怎麼，她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翟爺爺倒不是那種非得讓兒媳婦孫媳婦回婆家過年的老封建，但是，今年人難得聚這麼齊乎，早就說過這事兒了。沒看見王英，臉上很快帶出不高興來。
而翟爺爺這一問，剛才也隱約注意到王英沒來的眾人全都看向翟耀揚。
翟媽正在廚房裡忙活，剛才聽見老爺子那一嗓子，趕緊出來，沒看見王英的人影，心裡不由戈登一聲，多少有點思想準備。見老爺子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快走了幾步，趕緊小跑過來。
翟爸多少也知道翟耀揚夫妻有矛盾的事兒，但見翟耀揚一人回來過年，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兒子一眼，這小子不會真的離婚了吧？
翟耀揚倒是很想拿話暫且先圓過去，但壓根不敢對上老爺子那雙洞若觀火的利眼。知道瞞不過去了，歎了一口氣，嘴巴動了動，低聲朝就在旁邊的芽兒說了一句，「芽兒，一會幫大哥，好歹讓大哥吃到年夜飯！」
然後，抬頭直視老爺子審視和打量，上前攙住同樣也面若沉水的老太太，「爺爺，奶奶，咱們回屋說！」
翟耀揚也不影響大家過年的氣氛，沒去客廳，去了翟爺爺和翟奶奶的。但是杜爺爺他們一見向來穩重的翟耀揚滿臉苦笑，心裡怎麼會不犯嘀咕。又不是外人，也沒猶豫，抬腳跟著進來。古樸清雅的兩明一暗的廂房，頓時擠滿了人。
老兩口何等精明，心裡幾乎有了同樣的思想準備，進屋後就黑著臉坐在炕沿上。
翟爺爺端起炕桌上的那壺涼茶，灌了半肚子涼茶，勉強壓下心底直往上竄的火氣，沉聲道，「說吧！」
「爺爺，奶奶，我跟王英離婚了！」翟耀揚直直的站在老兩口面前，神色不躲不閃，直接開門見山。還不怕火上澆油似的，從沒來及換下的大衣兜裡掏出來一本離婚證，悄然放在炕桌上。
翟奶奶一看那小本子上離婚證那三字，突然心裡一酸，眼圈也紅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孫子！
翟爺爺壓根沒往那邊瞧，直直的盯著神色坦然的孫子，不怒自威，「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離婚？你誠心不讓老子好過是吧，你，你！」
「大過年的，你非得給老子添堵！」說著，就要抄起手邊的有碗口粗的茶壺朝翟耀揚頭上扔。老爺子這幾年修身養性，很少有這麼肝火大盛的時候了。
翟耀揚清楚老爺子的脾氣，雖然老爺子伸手要夠的那茶壺頗有份量，心裡抽了一口冷氣，可是見老爺子氣的面紅耳赤，絲毫不敢躲閃。
杜爺爺他們何嘗不知道，翟老頭動手時絲毫不帶手軟的。但是，離得遠，想攔也攔不住。翟奶奶和翟媽都心疼的閉上了眼睛！
「翟老頭，大過年的，你真要見血？」除了杜爺爺這聲震得人耳朵嗡嗡響的獅子吼，屋子裡一片鴉雀無聲。就連翟爸這節骨眼上，都不敢捋虎鬚！再說了，翟爸心裡也不痛快，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準備過年呢，這混小子冷不丁的說自己離婚了！早點通通氣也好啊！
杜爺爺打自己孫子不手軟，但心疼翟耀揚他們幾個！自己說著，更是猛然跨步上前，自己攔不住翟老頭發瘋，還拉不動耀揚這傻孩子往一邊躲一躲啊！
誰知道，心提到嗓子眼上的眾人沒聽見茶壺落地聲，伴隨著杜爺爺那聲獅子吼，倒是聽見一聲疊一聲的清脆的輕呼聲，「哎呦！哎呦！」
芽兒這輕輕一喊，對怒火中燒的翟爺爺來講，就像是大暑天的吃了幾根冰棍下肚，火氣早不知道發哪裡去了。老爺子舉到半空的茶壺不自覺的就放了下來，也顧不上揍人了，一個竄步小跑到芽兒跟前，表情焦急的圍著芽兒團團轉，「芽兒，怎了麼啦這是？肚子疼啊？爺爺剛才那是罵你耀揚哥呢，不是故意嚇你的！」
眾人都沒來得及感慨翟爺爺動作之迅速，也都趕緊側首，就見芽兒手輕扶著肚子，嘴裡輕呼著，表情十分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