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267章 文 / 夏天的夜空
昨天晚上,老爺子講兄弟杜季誠四歲的時候,還會在炕上畫地圖。只要那天早上畫了地圖,就是一副吭哧吭哧要哭不哭的表情。當然,杜爺爺也講到杜季誠還半大小子的時候,有天早上,竟然孵了兩隻小鳥出來。
杜爺爺繪聲繪色講到那一段的時候,祖孫倆當時都樂的差點斷了氣。
那年頭,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清貧,常年不見一滴油星。所以,樹上的鳥蛋,水窪裡的泥鰍,田頭的青蛙,草叢的螞蚱,都是山裡的半大小子們解饞嘗葷的好東西。
杜季誠是家裡的老小,性子最機靈、調皮,爬樹掏鳥蛋下水摸泥鰍也最拿手。有一天下午,杜季誠又掏了一窩鳥蛋,當時不捨得吃,就一直放懷裡小心翼翼的揣著。
晚上睡覺的時候,又怕倆哥哥偷吃自己的鳥蛋,特意捂到被窩裡。平時睡得四仰八叉的人,那天晚上,睡得那叫一個老實。第二天早晨,半睡半醒的杜季誠突然覺得被窩裡濕漉漉的一片。猛然想到自己的鳥蛋,杜季誠一個鯉魚打挺,薄被子一揭,壞了,鳥蛋吃不成了。
當時,兩個當哥哥的對杜季誠那點偷偷摸摸的小把戲心知肚明。不過,倆哥哥也夠無良的,故意不點破,還特意笑話老三眼看都快娶媳婦的人了,竟然還在尿床,最關鍵的是還會下崽兒,雖然是兩隻小鳥崽兒。
當時,杜季誠是撅了三天嘴,沒搭理倆哥哥。昨天晚上,同樣無良的祖孫倆卻笑的岔了氣。送爺爺回房休息後,芽兒似睡似醒間,還在琢磨,要是明天看到自己這個小爺爺,自己會不會就想到這事兒,那時候不會回再笑了場?
芽兒昨天晚上一夜好夢,當然還夢到還未謀面的小爺爺孵蛋的畫面。不過,芽兒睡得香甜,也比不上自家老爺子的精神頭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說的就是這兩天的杜爺爺。杜爺爺還盼著呢,自己給寶貝孫女打打掩護,讓寶貝孫女多倒騰點山裡人才有的稀罕吃食兒。這天一大早,天才剛剛濛濛亮,杜爺爺就又跑到門口叫人了。
睡眼朦朧的芽兒,被自家老爺子拉著往早市那邊溜躂。
「你小爺爺最愛吃甜的!」杜爺爺剛說完,左手一包糖耳朵,右手一包豌豆黃。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吹遍祖國大地,小攤小鋪又重見天日了。
「你小爺爺愛吃香噴噴的大肥肉!」同樣沒多大會,左手提著一條有三寸膘的上好五花肉,右手拎著四隻豬蹄子和一隻刮乾淨的豬頭。
也幸虧杜爺爺的體格好,芽兒還有一個寶貝當作弊器,要不然,就沖杜爺爺的這個也想買,那也要買的勁頭,這一老一小絕對提不動。
芽兒看這自家老爺子竟又在插滿了糖葫蘆的稻草木樁子前站定,真是哭笑不得了,「爺爺,糖葫蘆放到明天就化了。再說了,小爺爺現在也不一定愛吃!」
「沒事!咱們一會兒先帶幾串回去給你利白爺爺他們嘗嘗!明天讓大壯他們早點過來買!」杜爺爺說著,已經從木樁子上扯下八串糖葫蘆。
看看賣糖葫蘆的老大爺被嚇壞了的表情,芽兒無奈,趕緊付錢。
等祖孫倆大包小包的從早市出來,半路上正好碰到過來接人的杜皓宇和郭小海。
剛才家人起床後,發現家裡少了一老一小,要不是芽兒細心特意留了一張紙條,指不定這會大家去哪裡找人了呢。
「大兄弟,邁克,來,嘗嘗,特意給你們買的冰糖葫蘆!」杜爺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冰糖葫蘆遞給杜利白祖孫倆,害的杜利白老先生一個大紅臉。倒是邁克,對這串又紅又長的吃食感興趣的很。不過,一口吃下去,小伙子立馬呲牙咧嘴的,好不誇張!
「這些小雜魚,是我跟芽兒特意找人買回來的!老伴,一會你先拾掇一半出來,中午弄那個雜魚燜餅子給大兄弟嘗嘗。另一半用盆養著,等明天老三過來,也給他弄一道這個菜。」
杜爺爺邊分他的冰糖葫蘆和豌豆黃,一邊指揮,「大壯,一會先把那條五花肉割小半出來,幫著剁成肉餡。另一邊,都給我切成一塊一塊的!」
「李老哥,吃過早飯你陪著大兄弟說話。我去那邊弄點粗沙子回來,讓芽兒她奶奶給大兄弟他們炒點栗子和花生吃。」
這一大早,一家人都被杜爺爺支使的團團轉。只有邁克和準時來報到的愛德華,一老一少,一口一顆糖葫蘆,一口一塊豌豆黃,一口一勺豆汁,吃的不亦樂乎。
芽兒一直以為自家老爺子只擅長以武力解決呢,不過,這會,芽兒總算是見識到自家老爺子絕對是能武能文,念叨功力絕對高深莫測。
「爺爺,上午我還有課,就先去學校了!晚上一定回來!」吃過早飯,芽兒回房間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跑。
「爺爺,肉餡我剁好了!也去上班了!」杜皓宇抓起倆大肉包子,也往外溜。
剩下的兄弟幾個,也都有樣學樣,這個拿油條,那個啃燒餅,一會也不敢在家多停。祥林嫂是什麼樣的,他們是無幸得見。可是,祥林爺爺是啥樣的,他們能想像的出來。
幾個哥哥有沒有成功躲的了清淨,芽兒不知道,不過,看看正眼巴巴望著自己,欲語還休的趙大姑娘,芽兒知道,不管躲到哪兒,自己是別想清淨了。沒想到比男同學還爺們的趙大姑娘,竟然還有這麼嬌羞的一面。只一個照面,這姑娘竟然就被家裡那個混血帥哥給煞到了。
芽兒在學校裡被見色心喜的趙衛紅折騰,杜爺爺在家裡折騰,那頭火車上,杜家二叔杜建民也覺得壓力山大。雖然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三叔,跟自家老頭子沒啥一樣的地方,也不愛板著臉,可是,自己真的不大能侃啊?
「三叔,要不您在鋪上再躺躺,先休息一會兒!咱們到京城還得有一段路!」杜建民對眼前這位雞皮鶴髮遲暮之年看著比自家老爺子顯老的多老者,小心翼翼的建議道。
「不用!我精神好著呢!你再接著給我講講這些年咱們家的事兒!」杜季誠這一口氣撐著,竟然沒感覺到一絲疲憊。
「清河,你看?」杜建民看得出來老人的身體確實不好,有點為難的看向旁邊的年輕人。
「二哥,父親讓你講,你就給他講講!我也想聽!」杜清河知道父親看著隨和,可是骨子裡卻是一個倔強的老頭,左右為難。
「哎!那俺就再講講!俺爺爺奶奶是娘生建設的那年沒的!走之前,倆老人也沒遭啥罪!」杜建民說的這,看看聽得全神貫注,一臉懷念的老者,苦惱的撓撓頭皮。
「那些年頭,雖然鄉親們的日子都不咋好過,可是也幸虧咱們清河灣在山窩窩裡邊,沒咋的被禍禍!再加上,咱們家勞動力多,山上也能尋摸點吃的,好歹沒有餓死人。」
杜建民越講越羨慕小侄女說話時小嘴巴巴巴的,都不帶喘氣的。
「小子在咱家不值錢,算上桃花杏花她們姐倆家,咱們家一共十個小子。建設年底才結婚,俺們兄妹五個,現在家裡就芽兒一個丫頭。那小丫頭是俺爹的掌上明珠,爹對芽兒是言聽計從。其實,那些小子們能念大學能吃國家糧,也都是芽兒的功勞!……」說到自家寶貝侄女,剛才還笨嘴拙舌的杜建民突然變得口如懸河起來。
「三叔,到時候讓芽兒給您看看腿,調養調養身體!那小丫頭能耐著呢,京城裡有好多大官都找她給調養身體呢!」
杜季誠和杜清河父子倆臉上都多了一層笑意,他們看過小姑娘的報道。
這一天,不管是對杜爺爺他們,還是對火車上的三個人來講,都是一樣的度日如年。
就沖老爺子今天早上那個折騰勁,芽兒本以為第二天早上,老爺子一定會情緒異常的激動,想跟老爺子一起去車站接人。畢竟上了年紀的人,身體再健康,情緒也不易有太大的起伏。
可是,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才鑽出被窩的芽兒,發現老爺子情緒竟然異常鎮定。
一會就能看到血濃於水的親兄弟,杜爺爺當然高興,可是,老爺子的高興勁昨天都用過了。這會,杜爺爺更想在見到老三的時候,抽他幾個大耳刮子,揣他兩腳。為了他幾十年杳無音訊,為了他到現在才重返故里。
初秋的清晨,秋風中已經多了一股寒意,而杜爺爺的情緒也詭異的平靜。寶貝孫女也要去,杜爺爺當然不捨得。不過,杜爺爺自個是一定要去的,就為了能第一時間狠狠的揣兩腳。
郭小海開著飯店的運貨小卡車,帶著老爺子和杜爹爺仨一起去的車站。
到了車站,掃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杜爺爺在來的路上還在預想的場景一點都沒實現。
只一眼,杜爺爺就看到都雞皮鶴髮還不讓孩子攙扶的老頭子。當然,還有他手裡那根枴杖。跟利白大兄弟手裡的那根更多是用來裝飾用的枴杖不一樣,這老頭手裡的那根枴杖是貨真價實的用來支撐他那條不大靈活的左腿的。
已經龍驤虎步跑過去的杜爺爺,那一腳怎麼也不捨得題出去。上前一把抱住這個已經足能當自己大哥的兄弟,緊緊的摟住。幾十年沒見的兄弟,竟然拖著一副破敗的身軀,竟然已老如斯。在那一剎那,杜爺爺熱淚盈眶,未語淚先流。
「老三,跟哥回家!」這是杜爺爺對幾十年沒見的兄弟,說的第一句話!
「哎!回家!」有大哥有親人是黑眼睛黃皮膚的地方,才真正是自己杜季誠的家。
旁邊,杜爹撓撓頭皮,看著比兒子大不了兩歲的年輕人,不知道怎麼稱呼?兄弟,侄子?
「大哥,我是杜清河!」杜清河聽了一路的杜家家譜,一眼就能猜出來這中年男人是誰。
「哎,兄弟!走,咱回家!家裡熱騰騰的菜早都準備好了!」杜爹比杜家二叔要活泛不少,接過杜清河手裡的行李就丟給郭小海,「對了,這是你杏花姐家的老二,郭小海!」
被點名的郭小海,嘴皮子很快,喊得也很痛快,「小舅,你叫俺小海就成!」喊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小舅,郭小海沒有任何壓力。
倒是杜清河,被郭小海這麼一喊,有點不好意思,差點要從隨身帶著的小箱子裡拿紅包。
車站外,人來人往的,到底不是敘舊的地方,一行人很快轉移陣地。
杜爹他們哥仨被趕到小貨車的後車廂裡,駕駛室裡,郭小海當司機,至於老哥倆,緊緊握住兄弟的手,努力平復他們激動的情緒。
「杜建民那兔崽子,該快的時候不快,該慢的時候不慢!前天,我這顆心就跟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杜建民這小子要是早打一會電話,我就不白受驚一場了。」杜爺爺見兄弟滿臉疲憊,不捨得這會就追問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只能隨便找個話題。
「不怪他!是我太心急!」杜季誠現在還沒從真的見到家人看到大哥的興奮中回過神來。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不用替他說話!對了,我還有一個驚喜要送給你呢!」杜爺爺想到家裡住著的那祖孫倆,忍不住賣關子。
杜季誠見自家大哥仍跟幾十年前一模一樣說風就是雨的急性子,心情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親切。
「大哥,不讓我驚到喜到,可不算是驚喜?」杜季誠的情緒徹底放鬆下來,語氣也更像當年跟自家大哥鬥嘴的時候的狡黠。
「放心!絕對讓你驚到喜到!可以稍微提示一下,跟你這腿有關!」近朱者赤,杜爺爺現在從寶貝孫女那裡學了不少賣關子的招數。
可惜,聽到大哥說起自己的腿,杜季誠臉色發白,握著枴杖的手微微顫抖,而且青筋畢露,幾乎要把枴杖捏碎。這條腿帶給他的不是身體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內疚,是自責,是他這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隱痛。
杜家的男人,任何時候都不能逃避責任,這是當年杜爺爺父親常說給他們兄弟仨的一句話。杜季誠表情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鬆開手裡的枴杖,拉起杜爺爺的手,握住那隻大手狠狠的就朝自己臉上拍了下去。
啪的一聲,很響很突兀,嚇住了正緊盯前方的郭小海,也驚住了心裡正盤算著怎麼再給兄弟一點提示的杜爺爺。
作者有話要說:休息日啊,休息日!心虛,遁走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