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官威 乞兒 出逃 手談 文 / 陳池
時間過得很快,兩月之期眨眼便至。豐州府早已變得熱鬧非凡,仙府收徒的消息這段時間裡不但傳遍了豐、泰、樂三州,更是不脛而走幾乎傳遍了整個大啟帝國。四面八方湧來的人流裡匯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有報名參加考核的年輕俊彥,有心懷鬼胎的三教九流,也有單純只是來湊個熱鬧的閒散人士。
這一批人猶如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前前後後三萬多人,比歷年的科舉大試還壯觀百倍不止!以至於,豐州府除了流水一般地大把往外花銀子,還得擔心著被人往腦袋上扣「聚眾謀反」的屎盆子。無奈之下,總督梁右齋只有把這件事上奏朝廷,主動請了一位觀禮欽差來做見證。說起來梁家兄弟送的見面禮也算厚重,待那欽差也十分客氣周到,可這位僅僅官居從四品比梁右齋低了不是一星半點的年輕禮部錄案郎卻愣是不買賬。大事上他倒不曾使絆暗算,小事上卻處處挑刺,總不讓人舒坦。
要說那年輕欽差還真是年輕,二十歲不到的模樣,皮膚極好,白白淨淨,水靈得跟個姑娘似的,尤其是那微翹的鼻尖和嘴唇,簡直精緻的只該長在那種傳說中妖媚傾城的美人兒臉上。要不是那一撇憋足的八字鬍和一卷蓋著帝王玉璽的聖旨,任誰也不會相信他的身份。而在他這個年紀就能夠攀爬到多數人傾其一生也未必能到達的位子,除了雄厚滔天的背·景再就不會有別的緣由了。這也是讓梁家兩兄弟深深顧忌的地方,是以始終不曾在他面前拿捏架子。
以至於,在這段時間裡,紅頂金翎的一品封疆大吏和藍頂羽翎的從四品年輕後生並肩而行,未分前後,而豐、泰、樂三州三位紅頂羽翎的正三品知府大人卻都落了一個身位,並排跟在兩人身後成了隨行陪襯的角色。這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情景,也成了豐州百姓茶餘飯後最是津津樂道的趣事之一。
梁右齋陪著這年輕官員整整巡視了一上午,全是隨著他的性子步行,這讓整日八抬大轎進出的三州總督很是吃不消:「董陸大人,這天色臨近正午,咱們巡視的也差不多了,可還是照舊到我府上用餐?」
年輕欽差不置可否,只是皺眉看著週遭擁擠的街巷,說道:「總督大人,如果記的沒錯,限期就是今日!可還是不停有人往豐州府湧來,城中客棧早已住滿,新建的十多座臨時驛館更是一個屋要擠四五人,這樣下去大街上都得睡人了。」
「誰說不是呢。」梁右齋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西南本就不是富庶之地,這些日子豐、泰、樂三州府衙的銀兩如流水一般往外花,本督也很是吃不消啊,眼看著又得往皇庭上繳賦稅,可叫我怎麼是好?」
「你不用跟我打太極。你交不交賦稅只跟你頭上金翎有關,與本欽差有何干係?」董陸轉頭輕輕看了梁右齋一眼,淡淡道:「你心裡明白,本欽差所問的是四物門的仙人什麼時候才來?難道還要唱一出神兵天降的好戲?不覺得太過俗套了嗎?」
梁右齋養氣功夫極佳,只是乾笑了兩聲,一本正經道:「您都說是仙家了,行事自然不是我們凡人可以揣摩的。不過仙家既然說了限期是今日,那也就是說只要今日十二個時辰還沒結束,那就都不算失約。」
董陸冷哼一聲,拂袖朝前而去:「哼!等到城中這三萬*嘩變時,我看他們能不能聽得進你說這番巧言詭辯!」
「今兒這唱的又是哪一出?」梁右齋沒發火,反倒是被這年輕官員的小情緒給逗樂了,一扭頭轉向身後隨行的一眾武官員,好像賭氣一般,樂道:「今天中午本督請客,咱們上醉仙樓好好吃一頓去!」
皆是受了那年輕後生一肚子鳥氣,又見二號人物梁右禪聳了聳肩表示不反對,身後十多名在豐、泰、樂三州都排得上號的武官員便開始紛紛附和起來。
「便是當朝首輔大人也不敢在梁氏雙傑面前耍官威!現在這些後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牛大人所言極是,要不是看他毛還沒長齊,下官絕不與他善罷甘休!非得討個說法不可!他橫什麼橫?」
「就是個靠著叔父輩提拔混吃等死的小輩,他這樣的貨色下官可見多了,越往高了飛,來日摔得越慘,絕錯不了!」
「話說回來了,總督大人,這頓務必讓下官做東,哪能讓您破費!」
「不錯!不錯!總督大人辛勞,知府大人辛勞,這頓務必要讓下官們聊表心意才好!」
……
「三哥,你說咱們有沒有機會被那些仙人選中收做徒弟?」一名不過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眨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憧憬地望著身邊比她大三四歲的黑瘦少年。
黑瘦少年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輕聲道:「芽菜你很希望被選上嗎?咱們在這裡白白吃住了一個多月,就算選不上也一樣沒吃虧,不是嗎?」
名叫芽菜的小丫頭點了點頭,嘟著小嘴,喃喃道:「三哥你這麼厲害,肯定可以選上的。要說打架,芽菜可從沒見過比你厲害的。」
黑瘦少年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只露出了一排整齊白淨的牙齒。
小芽菜想了想,又問道:「三哥,你說萬一我們兩隻有一個被選上怎麼辦?」
「這還不簡單?」黑瘦少年聞言笑容越發和煦:「萬一我被選上了,他們不讓我帶你去,那麼我就不去。萬一你被選上了,你就先跟他們去,我這麼能打,再去別的門派拜師,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你重聚,你說是吧!」
芽菜有些似懂非懂,並沒太深究黑瘦少年拐彎抹角的意思,只是十分認真的說道:「有點道理,但是不管怎麼樣你都不可以丟下我!」
衣衫襤褸的黑瘦少年把同樣滿身補丁的小丫頭拉到了身邊,一會兒揉揉腦袋,一會兒捏捏小臉,嘻嘻哈哈打鬧了起來。
/>西城外埠有十多座新建的臨時驛館,專門提供給那些沒錢到城中客棧投宿的報名者。因為楊玄囂提出的年齡限制,這些人裡面多是一些沒有親人、常年行乞的可憐孩子,或是家境清苦的寒門子弟,當然下三流的無賴混混也有不少。黑瘦少年剛住進驛館沒多久,和他相依為命一路而來的小丫頭便被四名混混欺負,結果四個高出他整整一頭的少年竟愣是被他一股腦地給打跑了。後來那四人又約了十多個人在驛館外堵那黑瘦少年,結果還是被他打趴下一半,嚇跑了一半。從此再沒人敢惹這個叫秦三的黑小子,周圍幾座驛館的人見了他,也都會十分熱絡的喊上一聲「三哥」。倒是隱隱形成了一個小頭目的氣候。
……
「大小姐!大小姐!你可不能胡來,老爺要是知道了非打斷我的腿不可!別別別!求求您啦!小姐!大小姐!」總督大宅深處有一座十分致的院落,只是這時正不停發出陣陣大煞風景的慘嚎聲。
「梁福,委屈你啦!你放心,等我回來保準不讓我爹趕你回鄉下!」廂房內一名女扮男裝的年輕儒生,正匆匆整理著自己的衣著打扮上的各處細節。
那梁福是總督府三位管家之一,在梁家當差已有二十餘年,耿耿忠心那是有口皆碑的。此刻儘管被五花大綁捆在了柱子上,仍是苦口婆心地勸阻道:「大小姐,你千萬別胡來啊,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你平日裡不愛琴棋書畫尚且情有可原,但這冒冒失失地去那魚龍混雜的大會,我怕你有危險吶!梁福蒙老爺和小姐如親人一般對待,就算被掃地出門也無怨無悔,但萬一……萬一你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老爺他可怎麼辦吶?」
「你安心在這待著吧,我爹為什麼讓你看著我?而不是讓梁壽、梁喜他們?不就是因為我只治得住你一個麼?要不我怎麼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溜出府去?你就放心吧,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出不了大事!」梁家大小姐對著銅鏡左右比劃了幾個書生姿勢,忽然皺起了精緻的眉頭,看了看胸前幾經掩飾任然明顯凸起的峰巒,很是惆悵了一陣,急忙從枕頭下摸出一柄白面折扇,抖開往胸前一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往門外探出腦袋左右顧盼了一陣,確認沒人後一溜煙地逃出了小院。
……
豐州府以北十里,一處綠草茵茵的小山坳中。一名丰神俊朗的綠袍男子正和一位黃橙道袍加身的長鬚道士對坐手談。二人皆是席地而坐,棋盤是在一塊被齊整切開的碩大岩石上精心雕琢而出。而棋子,更是不落俗套,但見那綠袍男人每每起手以中指繃住食指往棋眼上輕輕一彈便能彈出一個大小如一的圓潤凹坑,這便是落了一子。長鬚道人也不遑多讓,食指每次輕點棋盤便能凝結一粒冰晶一般的棋子,而且長久不見消融的跡象。
「侯爺,貧道這一子斷了大龍首尾,僥倖再勝一局。」長鬚道人點了點棋盤,一枚冰子落下,寒氣繼續擴散,填平了七處綠袍男子用手指彈出的圓潤凹坑。
「果然,又輸了。這一日時光虧得道長不嫌棄我這臭棋簍子,否則哪能過的這麼快。」綠袍男子爽朗一笑,將手伸向了地面,原來淺草之中橫躺了一柄雕琢著無數精美花紋的銀色戰刀。他單手提刀,朝那岩石橫斬一記,將方纔一局的棋盤齊齊切下。復又放下戰刀,以指代刀格外認真地往重新削平的棋盤上刻畫縱橫十九道。
長鬚道士呵呵一笑,客氣道:「侯爺棋力不俗,一手刀罡更是登峰造極賞心悅目!貧道與侯爺對弈實在三生有幸!」
綠袍男子一邊細心刻畫棋盤,一邊慢慢道:「慚愧,慚愧,元耽號稱大啟第一刀。到頭來還不是道長的手下敗將?」
長鬚道士,擺了擺手,當仁不讓地往那剛剛刻好的棋盤上先落了一子,這才道:「侯爺不過而立之年,貧道卻枉活了兩甲子光陰。以大欺小,只勝了那區區半招,實在不好意思拿出來說道。不提,不提也罷!」
綠袍男子也沒多想很快落下第一子,淡淡道:「既然說到這了,元某還想向道長多請教請教。如道長這般的方外練氣士,法術玄幻,壽元悠長,又居靈山福地,氣運綿綿,可謂是萬萬人敬仰羨慕的逍遙人物。因何緣由會到中土入仕為官,要說大啟建國不過百年,還不及道長的年歲久遠,您真甘心受這樣的皇庭驅使?」
「都說中土武林狂放不羈最是灑脫,卻不知你這頭足可傲視群雄的翻江猛蛟因何放棄了自由馳騁的大好江湖,成了大啟皇庭的神武侯?」長鬚道士淡淡一笑,沉聲道:「貧道今日修為用方外練氣士的話來說,是啟靈境後期,雖然僥倖能勝侯爺一招半式,可在修真界,這不過是剛剛入門的階段而已!貧道苟活兩甲子,整整一百二十年,你知道是如何渡過的嗎?除了想盡辦法賺取靈石,便只剩下坐關修煉!十年……三十年……百年!在你們所謂的仙山福地枯坐修煉。後來,貧道終於想通了,我實在不覺得自己能達到那浩渺虛無的大成仙道,繼續修煉也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但如今卻不同,來到這花花世界,皇帝給了我一官半職,緊跟著權勢、金錢、女人、還有一大批甘心給貧道跪舔腳底泥沙的走狗下人,這才是實實在在的感覺,才能讓我確定自己是真的在這世上活過而不是僅僅是活著。便縱百年之後貧在家中床榻上道壽終正寢,也千百倍好過萬年後在某處山間石洞內默默坐化!」
「過去三十二年,元某都只為報滅門之仇而活,如今仇家已盡成刀下鬼,元某可算是了無牽掛。」綠袍男子大啟神武侯元耽鬆開了緊繃著的手指,嘴角帶笑,緩緩說道:「也不瞞道長,就在接到這次破壞仙府收徒的任務時,元某就曾想過棄官不做,往北方拜訪仙山求道修行而去。不過現在被道長一語驚醒!元某確也覺得與其做一方練氣士,倒不如踏踏實實享受現有的爵位實在,將來立下大功說不定還有晉陞的機會。想我元家滿門寒士,也該有我這不肖子孫為他們建幾座功德祠堂,好好光耀門楣!」
長鬚道士也打消了落子的念頭,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嘖
嘖嘖,貧道識人看相也有些功底,以侯爺資質根骨,倘若潛心修煉,不出一甲子絕對可以超過貧道!」
元耽與那長鬚道士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