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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曾是驚鴻照影來(五) 文 / 染洛蕁

    莫那婁看看拓拔雄,又看看溫順異常的雪狼,面上漸漸顯露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走上前去緩緩朝著嶼箏失了一禮,鄭重喚道:「汗妃……」

    這一聲稱呼讓霜華殿的眾人都愣在了原地……就在這時,忽然聽得殿外有人朗聲道:「皇上駕到……」

    眾人聞聽,皆是跪拜迎駕。而嶼箏卻在聽到這一聲唱報後,五味陳雜……

    要見到他了……然而卻是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她有太多的話想要問他,但更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愣神之間,那襲熟悉的明黃已大步行入。一瞬間,嶼箏的心忽然驚跳,依舊是那般俊逸的面容,如同三月破天驚雷一般讓她心下一動。胸口翻湧一絲難以言說和描摹的情緒,苦澀和欣喜膠著。

    直到這一刻,嶼箏才驚訝地察覺,原來自己是這般渴望見到他……可皇上的視線只是不帶絲毫感情地淡淡瞥過,不做任何停留。

    但見他看向一側的男子,沉聲道:「這是何意?」

    拓拔雄捕捉到皇上臉上那刻意隱藏的慍怒,淡淡一笑道:「皇上,這便是神靈的旨意,你只需看看雪狼便知……」

    楚珩沐順著拓拔雄所指看去,只見方纔還十分狠厲的雪狼,此刻正安靜臥在嶼箏腳邊,懶洋洋地打著呵欠。

    「這又能說明什麼?」楚珩沐沉聲道。

    「皇上是懷疑在下嗎?若是不信,大可試試看,有誰能輕易觸碰它……」拓拔雄胸有成竹的應道。

    楚珩沐眉頭一皺,便看向周護在嶼箏身前的侍衛。韓溪自然心領神會,抬手便試圖去撫摸雪狼,然而還未近前,那雪狼已抬起頭呲牙怒視著韓溪,韓溪不得不將手懸在半空,停滯不前……

    拓拔雄帶著春風笑意,看向楚珩沐:「還請皇上遵守諾言,讓在下迎回我雲胡汗妃!」

    此話一出,驚得嶼箏愣在原地,他在說什麼?雲胡?汗妃?嶼箏這才打量起藍錦長袍的男子,但見他眉眼深邃,裝扮異於眾人,此刻嶼箏方才明白那隱隱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原來這男子竟是與拓拔闌有幾分相像。可是他口中的雲胡汗妃,是在說她嗎?

    嶼箏望向皇上,本以為他會一口回絕,不料他只是緊蹙著眉頭,看向那只雪狼,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道:「這殿中的女子……」

    還未待她說完,便聽得一個陰柔的聲音緩緩響起:「這殿中女子是廢黜之身,只怕不是汗妃的最好人選……」

    眾人看向殿門處,但見一襲華服的皇后站在那裡,秋日陽光灑落在她的金鳳銜珠冠上,盈盈而閃,愈發襯托她威儀之勢。

    聽聞此言,楚珩沐便也不再繼續說下去……一絲失落在嶼箏的面上蔓延開來,原來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個廢黜的嬪妃罷了……

    拓拔雄看向皇后,微微欠身:「既是廢黜之身,就是說,皇上已經不再寵愛她。所以即便將她迎做汗妃,也不是奪人所愛……而對於我雲胡而言,神靈的旨意必然要遵守,無論她是什麼身份……即便今日雪狼尋到的是這宮中最卑微的宮婢,在下依然會遵循神靈的旨意……不過,看皇上的神情,該不會是要反悔吧?以我雲胡第一美女烏洛蘭換得早已失寵的女子,怎麼看,也是值當的。難道皇上捨不得?」

    楚珩沐聽到這番話,自是怒火中燒,雖然早已料到拓拔雄此番是有備而來,可他不曾料到,拓拔雄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尋到嶼箏。可他怎麼也不明白,這只幼狼到底為何會在偌大的宮闈中尋到嶼箏,還這般親暱的模樣,難道真的是天意?

    直到此時,他才緩緩將視線落定在嶼箏的臉上。多日不見,她清瘦了不少,氣色精神皆不佳,想必吃了不少苦。

    楚珩沐只覺得心中的苦澀漸漸蔓延開來,隨即化作一團撫不開的劇痛。然而現在廊下角落裡的女子,眼中沒有依戀,沒有期盼,淡然的神色中隱隱帶著薄恨,她就那樣看著自己,彷彿要把他的心看穿一般。

    唇角一動,楚珩沐只聽得自己的聲音晦澀響起:「若她願意,朕自然會允……」他緊緊盯著嶼箏的雙眸,試圖從中看到一絲不捨,只要她說一句不願……他便寧願再去尋另外的法子……

    廊下嶼箏的身影輕輕一晃,幾乎要跌倒。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從皇上口中說出的竟是這般一句雲淡風輕的話:「若她願意,朕自然會允……」原來她自始至終都是可有可無,他隨時都可以這樣將她丟棄……

    「皇上!」一側的桃音和芷宛似是有話要說,卻在開口的一瞬,被嶼箏伸手攔下:「不准說!」嶼箏的聲音低沉卻堅定。

    身前的韓溪不明所以地朝她看來,卻見她緩緩朝前邁出一步。像是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復下來。隨即綻開一絲淺淡的笑意:「臣妾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楚珩沐只覺得自己唇舌乾澀,喉頭像是被人扼住,想要說些什麼卻難以開口。而一側的拓拔雄卻上前一步道:「在下是雲胡來使,此番為兩國議和前來,皇上應允讓在下為雲胡迎回一位汗妃,如您所見,雲胡神靈選擇了您……」

    嶼箏定定看向拓拔雄,緩緩說道:「依你所言,無論我是否為廢黜之身,只要能接近這白狼,便是被雲胡神靈所選?」

    「正是如此……」拓拔雄點點頭。

    看著腳邊微微抬頭的白狼,口中尖牙鋒利,嶼箏心一橫,便將手朝著白狼探了過去。

    「小主!」桃音和芷宛紛紛勸阻,方纔那白狼對著韓溪的狠厲模樣十分可怖,若是小主貿然探去,被那白狼傷到又該如何?即便那白狼不會傷到小主,可難道小主當真要

    做什麼雲胡的汗妃嗎?

    不料,嶼箏只是輕輕推開二人的手,便緩緩朝著白狼撫去。一時間眾人屏氣凝神,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一幕。他們知道,下一刻,要麼會有一位汗妃,要麼便會有人橫屍在此。狼,豈是隨意馴服的獸?

    韓溪緩緩將手搭上腰間佩刀,他已打定主意,但凡那雪狼有所異動,定要保護那女子……

    眾人眼見著嶼箏與那雪狼對視著,緩緩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將手探出,卻怎麼也不敢落在雪狼的身上。而此時,楚珩沐的心也懸了起來。什麼神靈旨意,什麼雪狼臣服!他此刻的心裡,只擔心著嶼箏的安危,生怕那雪狼轉瞬之間便撲上去撕開嶼箏的喉嚨。

    可隨即一絲悲傷也緩緩蔓延開來,原來那女子,寧可死,也不願再留在他的身邊了……然即便如此,楚珩沐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到傷害。

    就在他大步朝前行去之時,卻見那雪狼輕然一躍,撲入嶼箏的懷中親暱蹭著。嶼箏也在一驚之後,緩緩鎮定下來。那雪狼在她懷中,如同一個頑皮的孩童般,左右晃動著腦袋,待嶼箏大著膽子將手輕輕覆在雪狼那溫暖順滑的皮毛上,雪狼便發出一聲心滿意足地嗚咽聲。

    直到這時,拓拔雄才緩緩行到停滯腳步的楚珩沐身邊:「皇上可需再尋些人來?」

    楚珩沐側頭看向拓拔雄,卻見他面上的笑意越發值得玩味。楚珩沐緊緊握拳,轉而回過身道:「不必……」

    隨即他淡淡開口:「箏常在……你可願意?」

    嶼箏望著皇上挺拔的背脊,卻察覺他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眼下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回到霜華殿中,繼續被禁足,得不到任何一絲消息。要麼應下此事,或許還能探知白府的情形,若真如皇后所說,也許還有辦法挽回。只是……如果真的說了願意……嶼箏下意識將手探向腹部。那麼之後,又該如何收場……

    此時,楚珩沐和拓拔雄各自屏氣凝神,只待眼前女子開口。半晌之後,只聽得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若臣妾能為皇上略盡綿薄之力,臣妾情願……」

    「朕允了!」嶼箏還未說完,楚珩沐便狠狠擲下這三個字,匆匆行出了霜華殿。

    淚水霎時奪眶而出,皇上決絕的背影在嶼箏的視線裡漸漸變得模糊……而皇后明落蘭銳利的視線滑過嶼箏的臉,便也轉身離去。

    唯有拓拔雄緩緩走上前去,滿面春風笑意:「在下拓拔雄見過汗妃……」此時莫那婁也上前,屈膝半跪在地,恭敬行了一禮:「莫那婁參見汗妃……」

    眾人嘩然,誰都沒有料到,這被廢黜在霜華殿的箏常在,眨眼之間,就變成了雲胡的汗妃。

    只有韓溪,在轉過身看向嶼箏的時候,被她的悲傷之色狠狠擊中,這女子像是一個謎,不能輕易探清,唯知她似是背負太多……

    拓拔雄見禮之後,從莫那婁的手中接過繩索,走上前去輕然拴在雪狼脖頸。莫那婁急忙上前接過繩索,但見拓拔雄攙扶起那清瘦的女子道:「汗妃受驚了……」

    不料那女子只是輕然退避開來,神色冷然地看向拓跋雄道:「王爺客氣了……」

    只一句,拓拔雄唇角的笑意便愈發濃烈……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何此番出行前,大汗一再叮囑,要將雪狼選定的女子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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