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三) 文 / 染洛蕁
一雙眼,視線溫柔彷彿手指輕撫,所及之處都叫嶼箏身上的痛楚略有緩減。「皇上……」嶼箏未語淚流,看得楚珩沐心裡又是一陣心疼。
「臣妾無能……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嶼箏的手緊緊揪著錦被,腹部傳來的疼痛提醒著她,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經從她的體內無聲抽離。
只是嶼箏不曾想過,在這孩子離去的瞬間,心痛卻是如此的難以言喻。那一刻,她恨自己所做的一切,更恨自己對皇后的從不設防,讓她輕而易舉地便奪走了自己的孩兒的性命。
楚珩沐看著痛苦至極的嶼箏,只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我們還會有很多的孩子,只要你在……」
一時間,麟德殿中一片靜謐,楚珩沐擁著嶼箏無聲落淚。彷彿在這一刻,因得孩子的離去,而讓他們的心靠的更近。
嶼箏緊緊拽著皇上的前襟,倚在他的肩上,看著殿中熄跳的紅燭,那本是為了端午佳節所備下的,如今卻如泣血之淚,一滴滴地從燭台上蔓延下來……
楚珩沐輕撫著嶼箏的發,柔聲道:「告訴朕,好端端地怎會跌落太液池中?」
嶼箏心中一凜,卻強忍著恐懼與顫抖,低泣道:「臣妾手中的錦帕被風拂走了,芷宛替臣妾去尋,臣妾便想著在太液池邊歇一歇……後來的事……臣妾卻怎麼也想不起,或許是失足滑落在水中……臣妾有罪……臣妾沒能周護好腹中的孩兒……」說罷,嶼箏復又痛哭起來。
見她這般模樣,楚珩沐自是心疼的難以言喻,只擁著她安撫道:「朕不會責怪你,只要你在……朕只要你安然無事……」
有宮婢送了湯藥入內,見此情形,只將手中的藥碗遞給桃音,復又匆匆退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清寧宮中,皇后著了中衣倚在榻上半醒半睡。宮婢在一側執了團扇輕柔的晃動著,垂落在皇后鬢間的一縷髮絲隨著扇風輕輕飄動。
芙沅匆匆入殿地腳步聲驚醒了皇后,她懶洋洋地睜開一雙波光瀲灩的眸,沉聲問道:「如何了?」
接過宮婢手中的團扇,又將她遣退,芙沅這才對低聲應道:「麟德殿裡傳來的消息,良貴嬪已經轉醒了。皇上問起太液池邊的事,可良貴嬪卻說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皇后眸中的倦意褪去幾分,直起身來,看向芙沅。
但見芙沅沉聲道:「簡太醫說許是良貴嬪中了暑熱,亦或是落入水中受到驚嚇,出現這種情形,倒也在情理之中……」
「皇上怎麼說?」皇后拿起手邊的玉搔頭輕輕撥過烏黑長髮。
芙沅略一回想便道:「皇上似是沒再追問,只說良貴嬪安然無事即可……」
皇后冷冷一笑:「看來你留在麟德殿裡的奴才倒也中用,該做的事可都吩咐下去?」
「吩咐下去了,娘娘安心便是……」芙沅應道:「天都快亮了,奴婢還是侍候娘娘安歇片刻吧……」
而此時的麟德殿內,皇上親手餵了嶼箏服下藥,又安撫她躺下。卻見謹德神色慌張地匆匆而入,俯在皇上耳邊說了幾句話後,便退到了一側。
嶼箏瞧著皇上神色一沉,便轉而看向自己:「你好生歇著,朕一會就來……」
說著便揮揮手,帶著謹德出了麟德殿。
並無睡意,身上的寒冷和痛楚也未盡消。嶼箏環顧殿中,但見屏障後幾個太醫和青蘭她們都在忙碌著。
轉而看向床榻穹頂,嶼箏不免心中寒涼。自問入宮之後,她不曾得罪過皇后分毫,可前有幽曇香,如今又是將她丟入太液池中,皇后一次次分明是要置她於死地。到底是為什麼?難道僅僅是為了爭寵?不!如果是這樣,那尉貴人又為何會安然無恙。
心思煩亂,加之喪子之痛,已叫嶼箏絲毫沒了力氣,只徒勞的躺在那裡,淚水輕落。
但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卻是兩個眼生的宮婢捧了熱水緩緩入內。
「哎!」一個宮婢壓低了聲音輕聲道:「你方才聽見德公公說的話了嗎?」
「什麼?」另一個在一旁置了銅盆低聲問道。
「宜雨閣的穆小主歿了……聽說是自戕,懸在樑上,死的……」那宮婢輕聲應著,還沒說完便被另一人捂了口。
「你瘋了?當心叫娘娘聽見!」
話語剛落,卻聽得殿中傳來一聲無力地低喝:「你們說什麼?!誰歿了?!」
兩個宮婢轉身,便見良貴嬪掙扎著起身,半倚在榻上,蒼白的臉因驚訝而顯得更加可怖。二人嚇得打翻了銅盆,跪在地上急聲求饒:「娘娘恕罪!奴婢們胡言亂語驚擾了娘娘!」
銅盆跌落的聲音驚動了屏障後的青蘭和桃音,二人急急入內,奔至嶼箏身前,連聲安撫:「主子莫急!」
嶼箏緊緊握著青蘭的手,悲慼地看向她道:「心越出事了對不對?你們都瞞著本宮!」
青蘭不知嶼箏所說何意,只看向跪在那裡瑟瑟發抖地兩個宮婢道:「你們都跟娘娘說了些什麼?!」
二人驚顫著,小聲應道:「宜……宜雨閣的穆小主……歿了……」
「混賬!」二人話音剛落,卻聽得殿內響起龍顏大怒地一聲厲喝:「謹德,將這兩個奴才拖出去杖斃!」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二人看著怒氣凌人的皇上,只一個勁地叩頭求情。然而很快有太監入內,將二人拖拽了出去。
「主子!主子!」桃音和青蘭驚聲厲呼,楚珩沐大步走上前去,卻見嶼箏伏在床榻邊已是大口嘔出血來。
「太醫!太醫!」在皇上的急喚中,麟德殿復又忙亂做一團。
天亮之後,皇上吩咐眾人連嶼箏睡臥著的榻椅一併抬回了嵐靜殿。又遣了簡昱等太醫去了嵐靜殿侍疾。因得知了穆心越的死訊,嶼箏悲怒攻心,使得病情復又加重了許多,始終在生死之間徘徊。一連數日,皇上守在嵐靜殿中不曾離開,入夜便也對付著宿在嵐靜殿中,寸步不離,甚至連早朝也一併荒廢了。
這日,眾妃嬪晨時在清寧宮定省時,不免向皇后抱怨起來。
嘉妃端起桌上的茶盞輕飲一口,便看向皇后道:「皇上固然是心疼良貴嬪,可如今卻連早朝都荒廢,想必是不妥吧……」
皇后撫摸著手邊的玉如意道:「誰說不是呢?前兩日太后也動了怒,朝中上下因此事呈了奏折去太后那。說良貴嬪狐媚惑主,禍亂朝政,要太后拿個主意才是……」
「太后也傳了臣妾前去……」嘉妃接過話道:「叫臣妾好生勸著皇上,可是皇后娘娘您也知道,臣妾不過才開口提了一提,便惹來皇上好一通責罵。罰了舛軒殿上下一月的奉例銀子不說,還叫臣妾每日去安國寺為良貴嬪燒香祈福……皇后娘娘,臣妾的位份好歹也在良貴嬪之上,雖說是聖旨,可有違祖制啊!」
但聽得皇后歎了一口氣道:「如今皇上是關心則亂,良貴嬪數日不見好轉,也難免皇上說出這些話來。罷了,你自是不必去,本宮會看著辦的……」
此時,但見璃容華起身盈盈一拜:「皇后娘娘,此事不如就交予臣妾吧,貴嬪娘娘是臣妾的妹妹,由臣妾前去祈福自是穩妥不過了……」
皇后看向璃容華頷首一笑:「可見璃容華待人之心甚為寬澤,既然你願不計前嫌為良貴嬪祈福,本宮准了……」
璃容華知道皇后所言是為當時落胎之事,神色雖是微微一變,卻俯首叩謝:「謝皇后娘娘恩典……」
殿中眾妃嬪不免冷艷瞧著璃容華,暗自發笑。這當口,良貴嬪的事惹得朝中上下一片聲討之聲,連太后都動了怒,璃容華卻自個兒請願前去為良貴嬪燒香祈福,可見的確是分不清朝中情勢。只怕皇上若是一味留在嵐靜殿而荒廢朝政,良貴嬪即便不死也只能死了……
皇后自是瞧得出眾人眼中的冷笑,只是輕咳一聲吩咐道:「雖說皇上會怪罪,可是本宮卻也要諸位姐妹前去勸上一勸,國事為重,朝中自是不能一日無主……」
「皇后娘娘說的是……」嘉妃在一旁急忙應道:「臣妾倒聽聞皇上這幾日只見了筠良媛一面,想必是筠良媛與良貴嬪一向交好,若是叫筠良媛前去勸解皇上,說不定能事半功倍呢……」
一側沉默的方筠聞聽嘉妃此言,急忙起身拂禮:「嘉妃娘娘抬舉臣妾了,臣妾有什麼能耐勸得住皇上,連娘娘都做不到的事,更莫說是臣妾,只怕還未開口,便要被皇上斥罵了……」
皇后卻在這當口接過話道:「筠良媛不必謙遜推辭,這緊要當口,諸位姐妹都要出一份力,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前朝大亂吧!」
既是皇后開口發話,方筠只得俯首應下。
從清寧宮出來,方筠便徑直去了嵐靜殿。瞧著嶼箏還是昏昏沉沉睡著,她便隨了皇上在殿院廊下站定。
遣退侍從,望著殿院旁株株蔥翠的露珠草,楚珩沐的唇角綻出一絲冷然的笑:「怎麼?她們倒是派你來給朕灌耳音了嗎?」
方筠行禮沉聲道:「臣妾不敢……」
皇上笑笑,轉而問道:「如今情勢如何?」
方筠欠身:「朝臣們的聯名奏折已狀告到太后那裡去了……」
「他們慣是會見風使舵,只怕是有人牽頭吧……」皇上胸有成竹地說道。
「應當是明相……」方筠應道:「太后似是動怒,只怕會對良貴嬪不利……」
「動怒?」楚珩沐丰神俊逸的一笑:「只怕她高興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