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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三十三) 文 / 染洛蕁

    原本相視淺笑的皇上與嶼璃,在察覺到殿中頗有些冷凝的氣氛時,一併側頭看到了來者。嶼璃先回過神,面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倒是皇上看著嶼箏柔聲道:「你來的正好,你這姐姐正鬧脾氣……」

    嶼箏淡淡一笑,便從桃音手中接過錦盒,款款行了上去:「聽聞姐姐身子虛弱,特意拿了這上好的人參來為姐姐補補身子。」說著嶼箏便打開錦盒,遞向嶼璃:這是在順德行宮,妹妹林台遇襲後,皇上賞賜的。因得太過貴重,妹妹也不曾用過。今日便借皇上恩澤送予姐姐,望姐姐平安誕下龍嗣……」

    聽到嶼箏的話,嶼璃的臉上神色怪異,片刻後才緩緩溢出一絲淺笑:「多謝妹妹了……」

    嶼箏不再應話。曾幾何時,她是無憂無慮的女子,喜怒哀樂皆顯於面上。如今與嶼璃這般虛張聲勢,假意逢迎,只讓她覺得胸口憋悶,心生涼薄。

    這偌大的宮中似乎沒有什麼是真的,帝王之愛也好,姐妹之情也罷,不過是浮華過眼。就似邀月軒中那一攏攏絳紫丁香,總會垂敗。留下的殘肢遺骸,只會讓人厭惡。

    見嶼箏姐妹二人盈盈而笑,楚珩沐便道:「你既來了,便多陪著她說說話,朕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嶼箏起身,神色恭敬疏離地朝著皇上行了一禮。卻聽得皇上疑惑地說道:「這是……?」

    嶼箏抬頭,見皇上的視線落定在尉香盈的身上。殿中的尉香盈宛如扶風柔柳,湖藍色的立水裙衫襯托得她膚若凝脂,唇似紅櫻。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嬌羞和微微俯首時露出脖頸的優美弧度,都讓人難免心弦一動。

    但見尉香盈輕咬嬌唇,片刻後像是鼓足了全身的氣力,忽然抬頭,大膽迎上了皇上的視線,柔聲道:「皇上第二次問臣妾了……」

    「什麼?」楚珩沐顯然沒有明白尉香盈的意思,面上浮起一絲疑惑之色。

    尉香盈強壓著聲線中的顫抖,眸光越發瀲灩:「皇上第二次問臣妾是誰,可見臣妾失儀,不能讓皇上記得……」

    楚珩沐玩味著尉香盈的話,半晌之後,才淡淡一笑:「你倒是有趣!朕似是記得,你與箏順常居於一處……」略一思索之後,便朗聲道:「逸和軒……朕可有記錯?」

    尉香盈眸光一閃,臉上頓時一片光華閃現,愈發襯得她光彩照人。

    站在一側的嶼箏看到這一刻的皇上與尉香盈,才驚覺,所謂電光火石、驚鴻一瞥,大抵就是這般吧……而她也即刻明白了,素日與嶼璃毫無交情的尉香盈為何非要跟著自己來琴月軒。

    是啊!她早該料到,姐姐嶼璃有身孕在身,皇上怎會不高興。自然會在琴月軒中陪著姐姐。至於尉香盈,瞧她如今這般,想必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看著眼前因得激動而微微漲紅了臉的尉香盈,此時仿若開在枝頭的艷麗桃花,美得不可方物。即便是在平凡的女子,也會有超然脫俗的一瞬,更何況尉香盈本就是個美人。她不過恰好將怒然而綻的一瞬,處心積慮地讓皇上看到。

    嶼箏相信,這一面,必定會在皇上的心裡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果然,楚珩沐淡淡一笑,便朝著尉香盈伸出手:「陪朕出去走走,也好讓她們姐妹好好說說體己話……」

    「是……」尉香盈微紅著臉,柔柔將手遞了過去。

    看著皇上與尉香盈款款離開琴月軒,嶼箏才淺笑著回過頭來。不出所料,床榻上的嶼璃滿面憤恨地看著自己。

    「姐姐為何這般看著我?」嶼箏盈盈落座,含笑看向嶼璃。

    床榻上的嶼璃狠狠捏了錦被一角,怒聲道:「白嶼箏!你是刻意將這個賤人帶來琴月軒的嗎?讓本主看著她使出渾身的狐媚,蠱惑皇上?你以為區區一個美人就能奪了皇上對本主的寵愛?!」

    一側侍奉的青曇見此情形,急急上前安撫嶼璃:「主子!你這身子動不得怒!」

    「青曇說的是……」嶼箏輕然一笑,將桌上放置著人參的錦盒緩緩合上:「姐姐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不必這般動怒,若是傷到了龍胎,那便糟了……」

    「白嶼箏!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嶼璃厲喝。

    嶼箏斂了臉上的笑意,沉冷看向嶼璃:「若我說並不知尉美人的心思,姐姐可信我?」

    見嶼璃臉上皆是懷疑,嶼箏只得淡淡道:「即便爭辯,姐姐也不會信我。我又何必多費口舌?」

    嶼璃冷哼一聲,倚在榻上:「今日你竟肯移步來琴月軒,該不僅僅是帶了那狐媚來示威這般簡單吧?」

    嶼箏並不在意嶼璃話中字字帶刺,只將包在錦帕中那一對透亮玉潤的翡翠鐲子輕輕擱在桌上:「入宮時,二娘將這對鐲子給了我。我猜想,她本意該是留於你的……」

    嶼璃朝著那鐲子瞥去一眼,便知是娘親愛物,雖不知為何要將它給了嶼箏,但她還是露出一絲厭棄的表情:「沾染了髒物的東西,即便再好,也不過是髒物……」

    伸手按住身邊氣怒的桃音,嶼箏緩緩起身:「妹妹不過是物歸原主,至於如何處置,便是璃貴人的事了。」

    話語疏離中,帶著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容,嶼箏離開了琴月軒,將殿內嶼璃「通通給我丟出去」的厲喝置於身後,仿似不聞。

    走出琴月軒,桃音的臉已被怒氣鎮的煞白,她看向嶼箏,忿忿道:「小姐,你瞧瞧她?怎會是虛弱的模樣?不管是在白府還是在宮中,她都想盡法子的跟小姐過不去……!」

    「桃音……」嶼箏

    微微皺眉:「在白府她為長,我為幼。而這宮中,她是貴人,我是順常。該遵的禮節總歸要遵,趁一時之快,不過是給自己為難罷了。」

    桃音聽到這話,也只得噤了聲。從允光至上京,本以為白府的規矩已屬嚴厲。如今驚覺小姐在宮中才是如履薄冰。深紅宮牆緩緩向前蔓延,彷彿看不到盡頭,桃音不知道這宮牆隔開的到底是什麼……

    黃昏時分,嶼箏懶洋洋地倚在榻上,青蘭端了白玉瓷碗憂聲道:「小主晚膳什麼都沒吃,不如喝些最喜歡的冰糖銀耳解解暑吧……」

    嶼箏無力地擺擺手:「沒胃口,什麼都吃不下……」青蘭歎息著將碗擱在雕花木桌上,又從桃音手中接過團扇緩緩扇動。桃音見狀,低聲說道:「青蘭姑姑,小姐這幾日不思茶飯,憔悴了許多,不如傳太醫來瞧瞧吧……」

    青蘭沉吟半晌,看向桃音:「即是入了宮,便別再喚小姐,莫要失了禮儀,被人拿做把柄。」隨後青蘭又緩緩點點頭道:「是該尋太醫來瞧瞧……」

    嶼箏擺擺手,沉聲制止:「不必……」

    桃音見嶼箏神色略顯焦灼又心神不寧,於是輕聲問道:「小主可是在等郁司藥?」

    嶼箏看向暖閣窗欞映出的黃昏夕陽,暖然一片,融融微光。

    「瞧這時辰,只怕是不會來了……」嶼箏低喃。

    不料話音剛落,芷宛卻挑簾入內:「小主,郁司藥求見……」

    嶼箏從榻上直起身子,便見一襲錦藍宮服的郁心入得殿內,盈盈一禮:「司藥處有事耽擱,奴婢來晚了……」嶼箏撐起一絲淺笑,朝著青蘭道:「給郁司藥看座……」

    待郁心落座,青蘭便將盛了溫水的銅盆端至郁心身前,侍候她淨了手,便帶著芷宛,桃音退了出去。

    郁心見狀,只挽起袖紗,將略帶冰涼的手指輕然搭在嶼箏的伸出的白皙手腕上。沉默半晌,郁心眸光一動,卻聽得嶼箏淡淡說道:「雖是剛入夏,卻只覺暑熱的厲害。沒什麼胃口,也不知郁司藥帶了什麼祛暑的良方?」

    然而郁心卻淡淡一笑,收回了手沉聲道:「奴婢不敢說有什麼祛暑的良方,倒是有句話,想必箏順常聽了,定能靜心消暑……」

    「哦?」嶼箏打起幾分精神,看向郁心。但見她臉色較之清桂苑所見,略顯憔悴,原本凌厲的雙眸也失了幾分神采。體內像是有什麼被抽走一般,十分疲憊。

    郁心微微頓了頓,便抬頭看向嶼箏道:「璃貴人根本沒有身孕……」

    心中雖是大吃一驚,嶼箏卻維持著表面的神色淡淡笑道:「郁司藥,你可知這話說出來,姐姐她便是欺君之罪。即便我們姐妹素日情淡,但終歸這件事關係著白府,關係著父親和白府幾十口人的性命。郁司藥打算憑著這一句話,便置我白府於萬劫不復之地嗎?」

    郁心理了理錦藍宮服,正襟而坐,面上帶了十二分認真神色:「奴婢若是有此心,大可以直接稟報皇上便是,何必特意來邀月軒告知順常?」

    嶼箏眉頭微挑,看向郁心:「既是如此,我倒很想知道,郁司藥有此作為,倒是為何?」

    郁心微微垂首,沉吟了片刻,便沉聲道:「此番前來本是有一,如今說來卻是多了一樁。這其一自然是璃貴人膽大妄為,買通了太醫一併對龍嗣一事扯了謊。奴婢猜想,這件事本就難以瞞得長久。可見璃貴人心思並不在誕下龍嗣上。只怕這誆出的『龍子』,遲早會滑胎,再一併索了他人性命。這宮中有誰與璃貴人水火不容,也不必奴婢言明了吧……不是這邀月軒便是那玲瓏閣。小主和蓉嬪只怕難逃此劫……」

    想起今日琴月軒中嶼璃的模樣,嶼箏也多少猜出其中貓膩。故而淡淡一笑:「這不過是其一,所謂其二又是為何?」

    郁心看向嶼箏的眼神有幾分沉肅:「這其二,便是為了報答當年江太醫救命之恩,留江府一條血脈……」郁心頓了頓,看向嶼箏道:「奴婢恭喜箏順常,箏順常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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