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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三十) 文 / 染洛蕁

    天賜之寶……皇后這話說輕則輕,說重也重。看著皇后輕輕柔柔的淺笑,嶼箏實在琢磨不透她心中所想。可皇后話語中的意思分明在清楚地表明,自己不過是淳儀皇貴妃的替身罷了。

    可那又如何?嶼箏自問不及雪兒姐姐半分,更何況,她對皇上也並無深情可言。即便曾有過剎那心動和傾慕,也都在大雨傾倒的那天全然崩散……

    故而嶼箏露出一副誠惶誠恐的神色,起身盈盈向著皇后施了一禮道:「皇后娘娘折殺臣妾了……」

    「快起身……」皇后示意芙沅攙扶起嶼箏:「才剛剛緩過神來,不必行此大禮。這幾日你便在行宮好生歇著,本宮瞧著皇上因此事也失了興致,整日掛心著你,只怕沒幾日也該回宮了……」

    嶼箏不再做聲,只緩緩坐了下來。但見皇后將手輕輕搭在桌上的錦盒上,淡淡笑道:「這支參是雲胡進貢,皇上特賞給本宮的,本宮身子太虛,自是用不到它。好在此番能調理你的身子,才不致浪費了這難得的佳品……」

    「皇后娘娘,如此貴重之物,臣妾萬萬不敢收……」嶼箏急忙說道。

    然而當皇后說起雲胡的時候,嶼箏心中不免暗自猜測,拓跋闌離宮也有些時日了,未知是否安然到了雲胡,也不知他的病如何了……

    明落蘭淺淺一笑:「有何不敢,你既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用再好的東西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娘娘……」嶼箏急聲分辨,卻被明落蘭抬手制止:「不必如此驚慌,本宮並無責怪你的意思,被皇上疼惜,是好事。只是你該知道這宮中有多少眼睛在瞧著你,當年淳佳……」

    說到這兒,明落蘭忽然噤聲,看向嶼箏道:「罷了,舊事不提,免得心傷。本宮先回去了,你好生歇著吧……」

    話語落定,芙沅攙扶著明落蘭起身便朝著沐晨樓外行去,嶼箏和芷宛拂禮道:「恭送皇后娘娘……」

    待皇后離去,嶼箏打開桌上的錦盒,但見一棵上好的人參置於盒中,一側的芷宛驚道:「皇后娘娘竟賜了這等上好的參給小主,可見小主很得皇后娘娘歡心……」

    嶼箏沒有答話,芷宛只瞧見眼下的好,卻不曾察覺皇后一番話,到底是有所暗示的。她看似無意地提起淳儀皇貴妃,明白告訴嶼箏皇上寵幸她不過是因得她填補了皇上對淳儀皇貴妃的相思之情,又暗示她淳佳之死也許並不簡單。

    可皇后娘娘這般模糊不清的示意,倒讓嶼箏弄不清楚,皇后真正的意思為何。是要籠絡她?威脅她?還是想告訴她什麼?

    行出沐晨樓的明落蘭,神色略顯沉重,一側攙扶著她的芙沅有些疑惑地說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見皇后並不做聲,芙沅便繼續說道:「箏順常入宮晚,並不知淳儀皇貴妃之事,娘娘為何刻意提起?」

    明落蘭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你當嘉妃和蓉嬪是那般安分守己的人?莫說是她們,就連一個小小的璃貴人,恐怕也不會放過這得寵的妹妹……」

    「可是娘娘……」芙沅帶了幾分不解,接過話:「這宮裡沉沉浮浮都不過是自己的造化,娘娘從不插手其中,為何此番……」

    聽到芙沅的話,明落蘭抬頭看向某處,眼中寒光厲顯:「林台那日被獵狩的棕熊,本宮瞧見了,射入那棕熊眼睛的,一支是皇上的金羽箭,而另一隻,則是白羽箭……」

    白羽箭!芙沅知道那是三王爺楚珩溪慣用的箭羽,而僅僅這麼一瞬,她瞬間什麼都明白了。為何每每皇上來清寧宮的時候,皇后都要讓她燃起沉息香……原來這麼多年,她始終還是忘不了。

    一陣心疼滑過芙沅的心頭,心中一動,芙沅大著膽子輕聲喚道:「小姐……這麼多年……您還是放不下嗎?」

    許久不曾聽見芙沅這般喚她,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年少時,策馬疾馳的少年,挽著弓弩,一擊射出白羽箭,然後勒住韁繩,綻出一絲意氣風發的笑意,在馬上神情盎然地看向她道:「沒事吧?你叫什麼名字?怎得獨自在此?」

    而那時的明落蘭,嚇得渾身顫抖,身後是一隻倒在血泊中的灰狼。

    本是為太子選妃而精心佈置的相見,卻因得她年少時的頑皮,陰差陽錯地讓另一個身影從此扎根在心裡。

    一眼便是一生。

    她知道身為明相之女,自己所肩負的使命和責任,也曾對著那個與他相似的男子情意繾綣。可到頭來,苦的卻只有自己的心……

    見明落蘭神情略有所動,芙沅暗自歎了一口氣,用幾分安撫的語氣柔聲道:「許是小姐多想了,奴婢聽聞林台情形急迫,以王爺那性子,定會出手相助……」

    出手相助?明落蘭在心中冷笑一聲。她太瞭解楚珩溪,這麼多年來,在宮中隱忍求存,即便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亦只能拱手相讓。他做這一切,無非是要斂了鋒芒,了此一生。如果真的只是出手相助,那麼這支白羽箭就只會在棕熊的身上,而非徑直射入棕熊的眼中,與皇上旗鼓相當……白嶼箏,對他而言,絕不是簡單的存在

    「芙沅……」她緩緩開口輕喚,繼而聲色變得冷厲:「你喚本宮什麼?」

    芙沅聞聽,急急跪倒在地:「娘娘恕罪,是奴婢失言……」說著,便自個兒掌起嘴來。

    隨後才聽得皇后的聲音淡淡響起:「今日便是叫你長長記性,起來吧……」

    「謝娘娘……」芙沅紅著臉起身,便攙扶著皇后往碧縈殿行去。

    之後的時日,嶼箏便在沐晨樓中休養。方筠偶爾會前來探望,說些狩獵的趣事,她是隨

    隨駕至順德行宮的幾位妃嬪中,唯一被恩准跟隨皇上一併去狩獵的人。可嶼箏知道,眼下二人這般親密的相處,不過是因為方筠對她還有所求。

    故而每每見到方筠的時候,嶼箏會格外想念在宮中的穆心越。只有她的笑意,才是最真,也只有她,是真真兒待自己好,沒有任何私慾夾雜其中……

    入夜之後,芷宛照例端來了安神的湯藥讓嶼箏服下。

    這幾日,嶼箏睡得安穩,但卻隱隱覺得有些太過深沉。往往閉上眼,待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嶼箏不由懷疑,是不是芷宛端來的湯藥有什麼問題,故而特意留了心,待芷宛不注意時,將湯藥盡數吐在了帕上。

    果不其然,待她佯裝睡去,呼吸漸穩,便聽得芷宛悄然退出了屋子。嶼箏睜開眼,疑心頓生。芷宛本該守在她身邊,即便是困了,也該歇在床榻邊才是。夜深之後,還要離去,到底為何?

    嶼箏正要起身去探個究竟,卻聽得屋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她急忙轉了身,合上了眼。隨即便聽得輕微的腳步聲漸近。

    「這幾日,你家小主如何?」聲音沉沉傳來,嶼箏卻分辨的清晰,來者竟是皇上!

    但聽得芷宛輕聲應道:「回皇上,小主用了藥,每日都睡得安穩,不曾知道皇上夜夜都來探望。只是今晨小主說起,似是有些疑心這藥。奴婢也擔心,這藥雖是寧神,會不會傷了小主的身子……」

    「難得你一心為你家小主著想,不必擔心。此藥是簡太醫精心調配,若是傷到了箏順常,朕要他的腦袋!」皇上壓低了聲音:「你去殿外候著吧,朕在這兒……」

    「是……」隨即便聽得芷宛應聲離去。

    嶼箏雖是閉著眼,心裡卻驚慌不已,聽這意思,皇上竟是夜夜都來沐晨樓嗎?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在嶼箏胡亂猜測間,便覺得床榻輕響,皇上已落座在榻邊,輕輕撫上她的發,那樣的溫柔,溫柔到讓嶼箏瞬間就想起那掌心灼熱的溫度。

    「嶼箏……朕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彌補對你的傷害……」楚珩沐看著眼前熟睡的女子輕聲道。他的心中滿是悔意,如果能回到那一日,他絕不會那般不管不顧強要了她。如果那樣,就不會如此時,想見她,卻又不敢面對她,只能在夜裡悄悄地來瞧她一眼,然後離去。或許此時,他可以與她品茗對弈,又或許可以擁她在懷中說些繾綣情話。

    楚珩沐有些疑惑,為何一面對眼前這女子,他的霸氣、他的獨斷一瞬間就變得脆不可碰。如今竟是連面對這女子的勇氣也沒有,他只是在怕,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冷漠,看到憎恨,看到疏離……

    俯下身,輕輕吻上她略帶淺香的發,楚珩沐自嘲地冷笑:「朕竟會如此,只敢在這樣的時候靜靜陪在你身邊。也只有這個時候,朕才不會怕看到你眼中的懼怕和恨意……」

    聽到皇上的話語,嶼箏的心不免劇烈跳動。皇上深沉而溫柔的聲音,像是咒語,蠱惑著她的心不聽使喚。

    「嶼箏,原諒我……」當楚珩沐低吟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嶼箏只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什麼砰然裂開。一絲清淺的暖意,緩緩滲入。這個高高在上的君王,在她的面前這般委曲求全。更難得的是,他說的是我……而非朕……

    一瞬間的心緒煩亂,讓嶼箏的呼吸變得急促。但聽得皇上聲音一怔,隨即耳畔的炙熱呼吸退去,嶼箏聽到皇上的聲音略帶拘謹響起:「你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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