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意驟改入宮闈(二十三) 文 / 染洛蕁
子桐和冬雲一併抬頭看向嶼箏,卻見嶼箏長歎一口氣,看向冬雲道:「白府有什麼規矩,我不清楚,可你當該十分曉得。你與子桐如此,身為掌事丫鬟,青芍當真會不知?」
嶼箏淺淺一句話,便擊垮了冬雲,這府中何種情形,她並非毫不知曉,即便是平日裡丫鬟們互相嚼嚼舌根,也能知道二小姐有多不招待見。而自己和子桐這般順利的見面,怎會無人知曉,怕是青芍早已將她視作清幽閣的一份子,便等著一日,將她和子桐一併懲辦了,如果二小姐為他們求情,難免又會生出事端。
「二小姐……」冬雲匍匐在地,頓時淚流:「奴婢知道錯了……」
子桐還未明白其中緣由,只一併伏下身子道:「小姐責罰子桐便是,不要怪罪冬雲……」
「都起來吧……」嶼箏忽然開口:「今日之事,不得再提。」嶼箏話語一落,子桐和冬雲皆是一驚。
「至於你們,日後勿再照面,能避則避,以免落了口實。」嶼箏歎息:「子桐,你該知道,我是為你們好……」
遣了子桐悄然回到碧桐院,又待冬雲退下。嶼箏這才執了桃音的手,輕聲問道:「你還好吧……」
桃音神色變了幾變,才勉強扯出一絲笑意道:「虧得這事察覺得早,若不然要是被青芍知道回稟了二夫人,子桐被趕出白府也說不定……」
見桃音刻意岔開了話題,嶼箏便不再多做言語,只道一聲:「不早了,歇著吧……」
吹熄燭燈後許久,嶼箏便聽到簾幔外,桃音壓抑的低泣輕聲響起……
卻說冬雲回到屋內,巧心見她雙眼紅腫,臉頰兩側皆有指印,急聲問道:「冬雲,半夜三更的,你去了哪裡?還有這臉是怎麼了?難道是二小姐打你了?」
聽到巧心的話,玲兒、容兒、安雁都圍了過來,然而任憑她們詢問,冬雲也只是哭,並不應話。
四人見問不出所以,便只好安慰了冬雲一番,各自睡去。夜半時分,玲兒輕輕推了推身側的冬云:「雲兒,你睡了嗎?」
「沒……」冬雲輕聲應道。
聽到其他三人睡的平穩,玲兒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淺淺說道:「是被二小姐發現了嗎……」
「玲兒,別再說了……」冬雲用被子摀住頭,轉身睡去。之後四人發現,冬雲自那夜之後,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每天只知悶頭做事,再無多語。
日子看上去過的平穩無驚,嶼箏去碧桐院,請求哥哥將子桐留在身邊,好讓他能學些東西,哥哥知她疼惜子桐,欣然應允。
清幽閣中,玲兒往香爐裡添了些新香,看到冬雲拿了洗淨的衣物進來,便湊到冬雲身前低聲道:「聽說子桐待在碧桐院不回來了,你可知道?」
冬雲不言語,只打開雕花櫃,將衣衫一件件擺放整齊。看到冬雲這模樣,玲兒也不由得帶了幾分氣:「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罷,冷叱一聲,擱下香爐,離開了屋子。
怔怔呆立了片刻,冬雲抹去淚水,便開始打理床鋪,然後離開了屋子。
片刻之後,一個身影潛入了屋中又很快離開……
秋高氣爽,碧空如洗。嶼箏在涼亭行了一整套宮儀後,教引嬤嬤滿臉含笑地朝坐在亭中的白毅楓回稟:「二小姐本就淑儀端莊,又生的這般聰慧。這宮裡的規矩學起來,當真是不費氣力。這要是入了宮,定會得到皇上寵愛,白大人真是好福氣啊!」
見白毅楓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嶼箏含笑看向嬤嬤道:「是嬤嬤教引得好,嶼箏就此謝過……」教引嬤嬤綻開笑顏,欠身退下。
白毅楓示意嶼箏落座,半晌之後,輕歎一口氣道:「年後便要入宮,宮裡不比府中,更不比允光,凡是你要多加留意,謹慎周詳。為父只希望你能周全自己,過得平安。」
嶼箏看向父親,見他雖不顯風霜之色,兩鬢卻已顯斑白。她與父親之間,也許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可這番話,卻已是父親的心意了……
「嶼璃是你的姐姐,入宮之後,你們姐妹之間要多多照應、互相扶持……」白毅楓忽而開口。
皇上旨意昨日臨府,姐姐嶼璃著封為良媛,賜居離太液池最近的琴月軒。
想到嶼璃冷冰冰的眼神和被關在地窖的事,嶼箏不知道父親所說的照應,會以何種方式出現,但還是沉沉應了一聲:「是……」
年關將至,泰安大將軍得勝歸朝的消息傳來,朝廷上下一片喜慶。父親愈發顯得忙碌,倒是哥哥嶼沁清閒了不少。書院無事,他時常留在府中陪嶼箏聊天下棋。
嶼箏並不習慣上京冬季的寒冷,屋中燃著兩個炭爐,還是覺得瑟瑟發抖。桃音似乎也是這樣,入冬之後便染了風寒,臥床不起。
即便嚴寒難忍,可看到清幽閣中冬梅次第盛開,紅的濃烈。嶼箏心中不免略有舒緩,加之昨夜一場初雪落下,那梅瓣間星星點點潔白落雪,映襯的紅梅愈發瀲灩。間或有清淺的香味襲來,讓人沉醉。
屋外的雪撲簌簌地落下,讓天地間銀裝素裹。若是在允光的脾性,嶼箏早就尖叫著撲進這難得一見的雪景中,可來上京大半年的時日,嶼箏卻已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她著了一件絳紫銀線繡花的小襖,捂著手爐,盈盈立於打開的軒窗邊,看著雪花無聲地飄落。
片刻之後,一隻手從身後伸過,輕輕合上了軒窗。
「落雪有什麼好看?」嶼沁的聲音柔柔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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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在看冬梅,極美。」嶼箏轉身笑答:「我倒是忘了。哥哥喜歡的是杜鵑。」嶼沁笑笑:「也不盡然,我亦愛梅,只是有人喜歡杜鵑。」
「哥哥的心上人嗎?」嶼箏打趣他:「說起來,哥哥不成親,可是在等那女子?未知是哪家女子竟讓哥哥這般神魂顛倒?」
嶼沁不置可否,只淺笑著低下頭。見他穿著一件素錦棉長襖,領口的墨狐風毛上落上了不少雪花。嶼箏伸出手輕輕拂去哥哥肩上的落雪,低聲道:「哥哥是從書院走回來的嗎?這樣大的雪,青槐也不知撐把傘,衣裳都濕透了……」
許久不見哥哥應話,嶼箏抬頭看向他,卻見他目光灼熱地看著自己。嶼箏一愣,她不知道哥哥為何會出現這般神情,這樣的神情分明像是注視著自己深愛的女子那般,熱烈又讓人深陷……
嶼箏剛要開口喚他,卻見哥哥抬起手,整潔而修長的手指,便落在了她的手上,用力地包裹在掌中。
「哥哥……」嶼箏喃喃,便聽見門邊傳來幾聲輕咳。一瞬間,嶼沁像是回過神來,急急斂了神色,鬆開了手,眼神閃躲過嶼箏的視線,不知該落向何處,可就看向屋門的時候,嶼沁整張臉從驚慌中抽離,突然黑沉了下來:「你怎麼在這?」
嶼箏也回頭看向門邊,原以為是青蘭,卻看見顧錦玉一襲黑色大氅,抱了雙手在身前,斜倚在門邊,眸色深沉地看著二人。
「顧公子……」嶼箏一聲輕喚,她見到的顧錦玉總是紈褲不羈的模樣,一雙桃花美目總是盈盈含笑,抑或帶著幾分輕佻。可今日這樣的眼神,卻讓嶼箏覺得陌生,一瞬間,彷彿倚在門邊的那個幾乎是個全然陌生的男子。
看到嶼箏轉過身,顧錦玉氣息瞬息萬變,臉上復又是那樣輕佻魅惑的笑意:「我如何來不得?」說罷,他抬手取下大氅,內裡一件墨色衫縫了上好的雪白風毛,那衣裳的繡紋依舊是花團錦簇,熱熱鬧鬧。
「你來做什麼?」嶼沁下意識退開幾步,帶著幾分厭惡看向顧錦玉。然而顧錦玉卻視而不見,笑意未淡:「我給嶼箏妹妹送來幾匹上好的錦緞做為新年之禮……」
還未等他說完,嶼沁便擦身而過,只留下淡淡一句:「隨我來碧桐院。」便徑直走了出去。
顧錦玉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對嶼箏拋去風流灑脫的一笑,轉而朝著碧桐院行去。
書房內,嶼沁走到桌邊,忽而執起一個硯台,摔碎在顧錦玉的腳邊。顧錦玉神色淡然的看著碎裂的墨硯,聲音冰冷到沒有溫度:「怎麼?撞破你的秘密就讓你這般惱怒?」
「夠了!」嶼沁厲聲喝止,如果說惱怒,不如說驚懼更多。他怕顧錦玉再說下去,會將那個費心隱藏了多年的秘密一語戳穿。彷彿將他置於烈日白光下,無所遁形。
「白嶼沁!」顧錦玉突然厲喝一聲,瞬息間,他的氣勢驟變,而這聲厲喝也恰恰說明,他的確是動怒了:「你迷戀那個人時已是倫理綱常所不容,可如今,你竟要陷入這樣的魔障中去嗎?嶼箏她……是你的親妹妹!」
顧錦玉話語剛落,白嶼沁身形如風,忽然一拳重重擊在顧錦玉的臉上。顧錦玉連退幾步,才勉強站定,伸手抹去唇角的血跡,他冷笑著看向白嶼沁:「看樣子,當真是惱了!」
嶼沁緊緊握住拳頭,指骨捏得咯咯作響:「我自然知道該如何對待嶼箏,不勞你費心!」
顧錦玉微微皺起眉頭,眼眸中滿是遺憾與無奈:「卿生你未生,你生卿已老。嶼沁兄,顧某獨獨有此一語。你與顧某相交多年,竟覺得顧某是如此計較所謂倫常之人嗎?顧某只是覺得遺憾,如果生能同時,又或者不必在此處相遇,你與她未嘗不能成就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