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鳳雛輕鳴初歸巢(二十二) 文 / 染洛蕁
青蘭淘換了數次方巾,然而方巾剛一搭在嶼箏額上,片刻便熱透了。桃音在屋外焦灼地來回徘徊,卻見剛走沒多久的子桐跌跌撞撞地又跑了回來。
「你怎麼回來了?大夫呢?」桃音上前揪住子桐的衣襟連聲問道。
子桐氣喘噓噓急聲道:「守門的家丁說,若是沒有腰牌,入夜便出不了府門……」
「怎麼會這樣?這可怎麼辦?那快去找腰牌啊!」桃音急道。
子桐拽了她急急跑進屋內,便對著青蘭道:「青蘭姑姑,眼下出不了府,聽守門的家丁說,腰牌在青芍姑娘那……」
青蘭的手微微一滯,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一般,片刻後,她起身道:「桃音,你照顧好二小姐,我這便去青芍姑娘那兒……」
挑燈從清幽閣前往灼嬅院,黑暗中,路彷彿永遠沒有盡頭。青蘭的腦海浮現著的是江素問離世的那個冬夜。初雪沉墜,江素問掙扎著起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羽蘭,你若真有悔意,那麼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有一日,我的箏兒能回到這裡,你一定,一定要拼盡全力地去保護她……」
只是青蘭沒有想到,二小姐不過剛剛回府,這一切竟來的如此之快。
片刻後,青蘭行至灼嬅院,便被守夜的小僕攔在門外。她深吸一口氣,面色沉靜地說道:「我有急事要見青芍姑娘……」
小僕應著,便去內院通報。不一會,青芍款款行來。月色下,她的臉頰顯得愈發白皙瘦削,眼神尖利,神態慵懶。見她走出,青蘭急急上前行了一禮:「青芍姑娘,煩請稟告二夫人,小姐這會子熱的厲害,還得請大夫來瞧瞧。可清幽閣裡沒有出府的腰牌……」
「二夫人受驚,頭痛得厲害,喝了藥後便睡了……」青芍冷冷打斷她。
青蘭知道,此時若是沒有二夫人的應允,她們休想踏出白府一步,於是她咬了咬唇,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青芍姑娘稟告二夫人,嶼箏小姐病得厲害……若因此驚擾了二夫人,青蘭願承擔一切罪責……」
見她這般,青芍微微頷首,片刻之後緩緩說道:「你在這兒候著,我這便去稟告……」
青芍轉身,在青石路上漸漸行遠。一陣夜風吹過,青蘭手邊燈籠中蠟燭瞬間熄滅,只餘留一絲淺淡的灼燒氣味緩緩逸散開來。青蘭跪在灼嬅院前並未起身,只抬頭看向雕花石門上龍飛鳳舞的「灼嬅院」三個大字,內心卻如被架在炭火上炙烤一般。
曾經她犯下的罪責,一遍遍拷問著她的心。江素問的身子為何一日不如一日,恐怕這府中,只有她青蘭最最清楚。
往事般般,憶之如刀,鈍重剜心。
是啊,名醫聖手江元冬的女兒,自幼承繼父親醫術,怎會分不出藥中之物。江素問逝去的那夜,青蘭跪在床榻前,腳邊是碎掉的瓷碗,她看著江素問,已是泣不成聲:「小姐,你明明知道,為何還要喝下去?」
「羽蘭……我再喚你一聲羽蘭……很多事,都有難以言說的苦衷。你因流之的死而恨我,我不怪你。你可知,到頭來,其實是你……成全了我……」江素問的手無力地垂落在床邊,青蘭怔怔看著她陪伴了這麼多年的女子,終了卻是無怨無恨,她忽然覺得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這麼多年的歲月,親如姐妹般的相處,浮上心頭的清淺笑容,她卻覺得整個人都被撕扯開來:「小姐!」淒切地哀嚎劃破白府上空,沒有人知道,那一聲中包含著她多少的懺悔……
夜幕突然傳來悶雷聲聲,青芍去了許久卻不見回來。青蘭直挺挺地跪在灼嬅院前,她暗暗發誓,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護嶼箏周全。
桃音等了許久,不見青蘭返回,小姐的高熱卻愈發厲害,於是喚了子桐道:「快去地窖再取些冰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