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文 / 沉琴絕酒
顧氏確實是怕胤礽如此,她又素知胤礽是個極有主意的,他若真要強出頭,自己也是攔不住的,因此一見胤礽這樣似笑非笑的瞧著她,她心裡就發毛,剛要開口時,卻又聽胤礽先開了口。
「你怕什麼,你說得不錯,這事原不是我該做主的,走吧,回毓慶宮去。」
胤礽沒興趣插手烏氏的事情,言罷,拔腳便往阿哥所外走去。
哪知他想走,被攔在外頭不得進來的烏氏卻一眼瞧見了他,眼見自己求管事嬤嬤不成,就把心思放到了胤礽身上,見他恰好走到自己跟前,烏氏心一橫,直接撲過來跪到了胤礽跟前。
她眼中噙淚,模樣楚楚可憐:「求太子通融,讓妾身能見一見胤禛阿哥!」
這一突變就在瞬息之間,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形成了如此詭異的情景。
管事嬤嬤目瞪口呆的望著衝著胤礽下跪的烏氏,烏氏雖是庶妃,可好歹也是皇上的人,也勉強算是太子爺的庶母了,眾目睽睽之下就這樣跪在太子爺跟前,這樣真的好嗎?
不只她這樣想,顧氏也是這樣想的,但若論起身份,不說烏氏的出身,就說烏氏如今在後宮的位分,也是遠遠及不上太子爺的,名義上雖是庶母,但她見了太子爺的這一跪,也不算冤枉,也就並未違了禮數了。
但顧氏心裡全是後悔,若是她早勸得太子爺不來阿哥所,也就不會遇見這起子犯難的事兒了,若烏氏不得寵也就罷了,見今烏氏正是得寵的時候,這事兒若是處理不好,將來後患無窮。
若是叫皇上回來知道了,還不知是怎麼個情形呢……
胤礽見烏氏猛地撲過來,倒是嚇了一大跳,轉而看見烏氏衝他跪下又求他,胤礽便覺得頭疼,他不想沾惹這麻煩事,偏偏麻煩事還是躲不掉。
他往旁邊挪了一步,又略微側了側身子,不叫烏氏正對著跪他,他才抬眸示意顧氏將烏氏扶起來,然後心平氣和的道:「這事兒我不能替您辦。這宮裡有規矩,我不能為您壞了規矩。何況,我也不能通融什麼,管著阿哥所的是這嬤嬤,不是我,您這話是不該來問我的。」
聽到太子爺乾脆利落的拒絕,烏氏臉色一白,她本以為求一求太子,只要太子開口,這嬤嬤必定不能再用規矩壓著她了,她或可進去瞧一瞧胤禛,哪知道太子爺年紀雖小,見事竟這樣清楚明白,連轉圜的餘地都不留給她。
烏氏心有慼慼,她想,皇上那樣寵愛太子,即使太子壞了宮裡的規矩,皇上想必也不會說什麼的,哪知她的如意算盤落空,太子竟是看不上她的,不肯為了她這個庶妃破例。
胤礽的話,倒是讓那管事兒的嬤嬤和顧氏俱都鬆了一口氣。
胤礽不再多言,當下便要走,冷不丁又有一人出言止住了他的去勢。
「二弟這話說得不好。」
胤礽轉身一看,說這話的是胤禔,看他立在那裡,應是從外頭進來有一會兒了,大概他們之間的對話,胤禔也都是聽到了的。
胤禔比他年長兩歲,又是皇長子,康熙為促進他兄弟二人的情誼,特命胤禔可以不必稱呼胤礽為太子,見了面這禮是要行的,但這稱呼就被免掉了,所以胤禔才直呼他為二弟。
見胤礽望著他不說話,胤禔慢慢走過來道:「雖說宮裡有規矩,但偶然為情破例亦非不可。二弟,阿瑪常說以仁孝治天下,阿瑪素來又說你讀四書五經比我還通,見今你怎麼就糊塗了呢?便是佟娘娘不在,你也是主子,就為了胤禛破一回例也不行嗎?」
「何況,我以為二弟是最能懂得思慕額娘的心情的。怎捨得胤禛與他額娘被這宮中規矩所累而不得相見?」
胤禔確實目睹了事件的全部過程,他心裡同情烏氏,看烏氏如此,他彷彿看見了自己與額娘的當年。
早年間,宮裡還沒有嬪位及嬪位以上才能撫養阿哥公主的定例。那時候宮裡也只有赫捨裡皇后同鈕祜祿妃二人是有尊貴身份的后妃,其餘之人包括他的額娘都是庶妃。
庶妃有孕生子,皆是被抱離親生額娘身邊送至阿哥所養育,那時赫捨裡皇后有定例,庶妃何時能得見自己親子,皆由她說了算。那會兒額娘思念他,也同如今烏氏思念胤禛一樣。
而他比胤禛幸運的是,他沒有被阿瑪給高位嬪妃撫養。
當他在阿哥所里長到五歲時,阿瑪才一道冊封旨意下來,封了他額娘納喇氏為惠嬪,並且規定嬪位及嬪位以上的后妃可撫養自己親子,他這才重新回到了額娘身邊。
他如今目睹此情此景是有感而發,聽見胤礽那些無情的話更是生氣憤怒,胤礽他自幼喪母,是因為他沒有嘗到過額娘給予他的疼愛,他才能如此漠視烏氏與胤禛之間的母子親情嗎?
皇阿瑪以仁孝治天下,赫捨裡皇后的謚號也為仁孝皇后,據他額娘所說,那是個美麗賢淑的皇后,身為那樣女子的兒子,胤礽他怎可無心至此!
他心中氣憤,便不顧身份的說了那些話,就是想當著眾人給胤礽難堪,使他自愧內疚,從而改口幫助烏氏。
胤禔的這些話只讓胤礽的眸光暗沉了片刻,過後在他眼中便再尋不到任何波瀾了,胤礽盯著他淡淡開口:「既然大哥同情她,那此事就交託給大哥了。我還是那句話,你們的這些話就不該來問我。」
赫捨裡因生他而死,他自小就沒有親額娘相伴,這是他心中痛處。胤禔竟絲毫不顧念兄弟之情,還為了胤禛在言語之中明裡暗裡諷刺他,在眾人跟前揭他瘡疤,他這是標榜炫耀他自己和胤禛都有個好額娘
時時惦記嗎?
胤禔盯著胤礽離去的背影,心裡罵了一聲無情無義!
當即便走到烏氏跟前,和顏道:「我也是來瞧胤禛的,您隨我一同進去吧!」
前不久萬黼殤逝之前,胤礽天天守在萬黼那裡,胤禔不願意瞧萬黼那病懨懨的樣子,加之他與萬黼關係一般。惠嬪也知萬黼是養不大的,所以也不大喜歡胤禔跟萬黼太親,怕自己兒子過了病氣。
因而胤禔也就每天去萬黼那裡應個景兒,瞧一瞧就罷了,哪知道萬黼去後,皇阿瑪倒是對胤礽的行為大加讚賞,說他與幼弟親近,是仁義的好孩子。而胤禔因為不常去,又不大盡心,他在皇阿瑪那裡的印象也就落了下乘了。
胤禔當時還心有不忿,心想胤礽可真是會做戲,拿著遲早要死的萬黼作伐子,他自個兒倒是能撈著好處和名聲,在皇阿瑪那裡也越發得臉,胤禔心裡認定胤礽是個有心計的,惠嬪也瞧出這一點來了,便教給他,叫他不要跟幼弟們走的太遠,應當時常親近親近尚在襁褓之中的小阿哥們。
胤祉養在榮嬪那裡,只胤禛養在阿哥所裡,是以胤禔這才得了空就來瞧胤禛來了。
天曉得遇上這樣的好事,他這回給烏氏和胤禛出了頭,皇阿瑪知道了,定會誇獎他的!
胤礽未走遠就聽見了胤禔這話,在心裡搖了搖頭,對胤禔的行為未置一詞,瞧那管事嬤嬤不敢攔著胤禔,只能放胤禔和烏氏一道進去,胤礽知道再勸無用,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馬上功夫是大清立國之根本。康熙雖重漢學,但對阿哥們的騎射功夫也是一刻不肯放鬆的。
胤礽是太子,對於弓馬騎射的練習更是必不可少的。康熙雖不在宮裡,他的騎射課確實照舊得進行的。只可惜他今日因胤禔那幾句話心緒不寧,十之六七都不能上靶,箭都射空了。
諳達們看出太子的狀態不佳,這比往日的水準還差了一大截,自然是不夠的,但諳達們誰也不敢出聲責備,只能在太子射偏的時候默默的再遞上箭來,供太子爺驅使。
諳達們心中憂慮,若等皇上迴鑾,見太子騎射未有長進,大概是要狠狠責罰他們了。一想到此處,他們心中的憂慮就再難遮掩,皆浮於面容之上了。
見諳達們面有憂色,胤礽心中越發心浮氣躁,諳達們不能開口責罵他,可他自己卻知自己今日騎射皆是稀爛,他心中甚是煩躁,越發不能靜心,這一來二去,惡性循環,終究是在拉弓之時注意力不集中,走神之下力量用得過大,木箭脫靶,他的虎口也被弓弦彈開了一條大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這一變故將眾人都嚇壞了,太子爺受傷,這還了得!
毓慶宮上下人等頓時忙亂起來,胤礽皺了皺眉,讓顧氏給他包紮傷口,喚不許眾人聲張,也不許顧氏去遣人告訴仁憲太后和太醫院,忍痛道:「不過些許小傷,不必大驚小怪!也不必請御醫來,更不必告訴太后,免得讓她白白擔心了!」
胤礽還要堅持上課,諳達們卻不敢再繼續了,各自請太子爺好好養傷休息,便都告辭退下了。看著太子爺受傷的右手,他們心中明白,即便太子爺下令封口,但等皇上回宮必定會知曉此事,他們這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了。
傷口極疼,約有兩三厘米那麼長,又傷在右手虎口處,胤礽心裡明白,這傷想必得十多天才能癒合,這十多天裡,他大概是一個大字都不能寫了的。
他只是發愁,若不能執筆寫字,康熙佈置給他的每日必須完成的寫字課業該如何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