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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寵溺 文 / 希行

    六月末天氣十分炎熱,動一動就能出一身汗,更別提跑了。

    江鈴滿頭大汗的穿過院子,手裡還舉著一個竹竿。

    「二小姐,二小姐,抓到了,抓到了。」她說道,將手裡的一隻蟬遞過來。

    謝柔嘉伸手接過。

    「這麼小?」她驚訝的問道。

    旁邊的丫頭們也都忙探頭過來看,看到被江鈴綁了紅線拴著的蟬,指甲蓋一般的大小,都跟著驚訝嬉笑。

    有的說把它掛起來,有的說訂起來,有的說拿去給大小姐看,唧唧喳喳的熱鬧。

    謝柔嘉鬆開了手,蟬帶著紅線飛走了,丫頭們嚇了一跳,喊著要去捉。

    「不要。」謝柔嘉說道,垂下手。

    丫頭們便忙都住了手。

    「小姐不喜歡玩蟬了?」一個丫頭不解的問道。

    以前她最喜歡捉蟬玩,但自從姐姐死了以後….

    不,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她就不喜歡了,她不喜歡這些小孩子的玩樂了。

    「不喜歡。」謝柔嘉說道,轉過身就走。

    丫頭們面面相覷忙跟上。

    「那我們去釣魚吧?」江鈴讓竹竿扔到一邊,又提議道。

    「不。」謝柔嘉說道,穿著木屐在青石路上踩的呱嗒呱嗒響。

    這是父親給她親手做的屐鞋,說是穿著這個走動有聲音響,而夢裡是不會有響聲的。

    「那小姐你想做什麼?」江鈴問道。

    她想做什麼?

    謝柔嘉有些茫然。

    那一場夢,清晰的在她心上烙下痕跡,真實的過了一輩子,嘗遍了酸甜苦辣,為人妻為人母,現在怎麼也不知道十一歲的孩子該做什麼。

    「我去找姐姐。」她說道。

    來到母親的院子時,謝柔惠剛歇了午覺起來,正在梳頭,看到謝柔嘉進來,母親將手裡的篦子遞給一旁的丫頭木葉,笑著拉住了謝柔嘉的手。

    「你不睡午覺,去玩什麼了?」她說道,拿下手帕給謝柔嘉擦汗,「看玩的這一頭大汗。」

    「沒玩什麼。」謝柔嘉說道,貼著母親站著。

    丫頭有的端來茶水,有的過來打扇子。

    「水好了,二小姐可以洗洗,然後睡一覺了。」木香說道。

    她的話音落,便聽見謝柔嘉笑了。

    「母親,我都想要生病了。」

    待聽到這句話,大家的視線便落在內裡,坐在床上梳頭的謝柔慧從鏡子裡看著這邊笑。

    「瞎說什麼。」母親說道,「快些梳頭,去上學。」

    謝柔惠便歎口氣,蹙起小小的眉頭。

    「好累啊好累啊。」她捧著臉說道。

    母親沒理會她,謝柔嘉卻點點頭。

    是啊,姐姐的確很累,從六歲開始用功,一切都為了十三歲那年參加第一次祭祀。

    那是代表著下一任丹女的正式露面的祭祀,對謝家來說,甚至對整個巴郡之地來說,都是大事,各大硃砂世家,官府,甚至京城的皇帝都會派人來參加,謝家上下沒有人敢懈怠。

    只要熬過這一次祭祀,這樣辛苦的日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在夢裡,姐姐死在了十二歲的時候,十三歲的祭祀,代替姐姐的她在母親的安排下驚了馬崴了腳,所以只在祭台上站了站,儀式是由母親替她完成的,雖然解釋合理,但到底是引起了很多非議。

    謝柔嘉跑到內室,站在床邊看著謝柔惠。

    「姐姐辛苦了。」她說道。

    謝柔惠嘻嘻笑,伸手捏她的鼻頭。

    「那你替我辛苦好不好?」她說道,眼睛亮亮,湊近她壓低聲音,「待會兒你還替我去上學。」

    謝柔嘉瞪大眼。

    是啊,因為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說話聲音也一樣,所以姐姐常常會讓自己替她去做一些事,當然姐姐也會替她做很多事,上學也自然互換過,只是,每次都會被發現,因為樣子聲音一樣,但學問不一樣,先生被她們姐妹蒙騙過一兩次後,就知道了她們姐妹的把戲,常會考一些問題,結果她總是答不上來。

    然後姐姐會被從花園裡揪出來,和她一起在學堂裡罰站。

    「還想騙我?騙我之前也先把你妹妹教好了。」先生生氣的拍著几案訓斥。

    「都怪我,都怪我,我下次一定先教好妹妹。」姐姐會一臉自責的說道。

    謝柔嘉咧嘴笑了。

    「那姐姐你得先教我怎麼哄過先生。」她也壓低聲音湊近姐姐說道。

    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碰頭湊在一起笑,一旁的丫頭看著有些眼暈。

    「惠惠。」母親在外邊搖著扇子看她們,「又哄你妹妹做什麼呢?」

    謝柔惠伸手掩嘴,謝柔嘉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二人一起扭頭看向母親。

    「沒有。」她們齊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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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明明是兩個人的聲音,但聽在大家耳內卻只有一個聲音,只是略大些。

    「沒有什麼?」

    母親還沒說話,門外有清朗的男聲笑道。

    丫頭們打起了簾子,響起了一片問好。

    「大老爺,五爺。」

    當聽到門外的聲音時,謝柔惠跳下床,謝柔嘉也轉身向外跑去。

    「五叔叔!」她們一前一後的站在了門邊,看著正邁上台階的人。

    走在前邊的是父親,緊跟著他身後的是一個二十三四的男子,穿著深紫廣袖夏袍,隨著走動衣抉飄飄,圓臉圓眼,和謝大夫人面容相似,此時正帶著笑看著站在門口的兩個小姑娘。

    「啊呀,這個。」他停下腳,皺起眉頭,「別說,誰也別說,讓我來認。」

    謝柔惠笑了站直了身子,而謝柔嘉則忍不住鼻頭一酸。

    這是五叔叔謝俊,是二叔祖父的次子,都說侄子隨姑,這個五叔叔長得和祖母最像,和母親三叔四叔站在一起都會被認作是嫡親的兄弟姐妹,反而和二叔像是堂兄弟。

    而且五叔也在夢裡對她最好的人,是家裡知**中唯一一個見了她不露出厭棄神情的人,當初她生下蘭兒大病一場差點沒命,那時候因為有了蘭兒,她的生死已經不再重要了,就那樣孤零零的躺在屋子裡,吃著大夫開的沒什麼功效的藥拖日子,是五叔親自跑了很遠尋來了一味靈藥,才讓她得以保住性命。

    後來她出嫁鎮北王府,五叔沒在家,走到徐州界的時候,五叔竟然追了上來,也沒說什麼,送了一本赤虎經給她。

    這本書陪著她度過了漫漫的旅途,陪著她熬過了鎮北王府孤寂的長夜,直到死的那一刻,書還擺在她的床頭。

    江鈴說五叔叔是驗丹死的,中了丹毒的人死的都很痛苦且死狀恐怖,這樣風姿倜儻的五叔叔落個如此的下場。

    那是夢,那是夢,不要再想這件事,不要再想了。

    但謝柔嘉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滾滾而下。

    謝大夫人的眉頭皺起來,帶著幾分擔憂看向謝大老爺,謝大老爺搖搖頭,衝她做出一個別擔心的神情。

    「這是嘉嘉。」謝五爺在謝柔嘉掉淚的同時,伸手指著謝柔惠笑著說道,一面伸出手,「嘉嘉最喜歡五叔,見了一定會笑,對不對?」

    謝柔惠嘻嘻笑著點點頭。

    「對。」她大聲說道。

    「不對。」謝柔嘉哭道,一面跑下去抱住謝五爺伸出的手,「不對。」

    她最喜歡五叔,她最喜歡五叔,再見到五叔很高興。

    謝五爺哈哈笑了。

    「我又猜錯了。」他說道,伸手刮了刮謝柔嘉臉上的眼淚,「嘉嘉病了,一定很想五叔,想的都哭了的是嘉嘉。」

    謝柔嘉哭著點頭。

    「那現在五叔回來了,嘉嘉見到五叔高興不高興?」謝五爺笑問道。

    謝柔嘉重重的點頭。

    「高興高興。」她說道。

    「還有更高興的。」謝五爺說道,「五叔還給嘉嘉帶了禮物。」

    能見到五叔,五叔還在,就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謝柔嘉抓著謝五爺的胳膊。

    「什麼禮物?」她抽抽搭搭的問道。

    謝五爺回頭喊了聲送進來吧。

    院子裡的人都忍不住看向門口,進來的卻不是搬著東西的小廝,而是……。

    「大鳥!」江鈴最先喊道,目瞪口呆的看著跑進門的一隻奇怪的又像鳳凰又像雞的大大鳥。

    院子裡響起丫頭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是孔雀,是孔雀。」

    謝家的丫頭自然並非是孤陋寡聞的,驚呼聲中還夾雜著說話聲。

    謝柔嘉瞪大眼忘記了哭。

    是孔雀啊,她知道孔雀,在夢裡也見過,不過不是在自己家裡,而是在一次硃砂世家聚會上,來自南詔的段家小姐隨行帶著的寵物就是孔雀,在後院裡引起了轟動,她當時也大著膽子站在人前看了好幾眼呢。

    「你想要也要一個唄,你家又不是弄不到。」有人看到她的神情對她說道。

    是啊,謝柔惠想要什麼要不到,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會派人去摘呢。

    只是,她不是謝柔惠,她不敢想,更不敢要。

    沒想到此時此刻五叔竟然給她送來了一隻,不,兩隻孔雀。

    謝柔惠也從台階上跑下來,被木葉等幾個丫頭忙護住好奇的看著那兩隻孔雀。

    謝五爺一手拉著謝柔嘉,一手從袖子抖出一張大紅的帕子,對著被小廝們小心的圍住聚攏的孔雀揮動起來。

    一隻孔雀慢慢的抖動開屏,日光下熠熠生輝。

    院子裡便嘩的一聲沸騰起來。

    謝柔嘉失態的張大嘴,抓著謝五爺的手忍不住的搖起來。

    「五叔,五叔。」她連連喊道。

    謝五爺哈哈笑了。

    「好看吧,都是送給嘉嘉的。」他說道,一面

    面收了帕子,「你想養在你的院子裡,還是放到花園裡?」

    謝柔嘉有些緊張。

    「那它們吃什麼?用不用拴著?」她問道。

    再不難過,也不沒有提為什麼看到五爺就哭的事。

    謝大夫人鬆口氣,看向謝大老爺,謝大老爺對她挑挑眉,帶著幾分小得意,謝大夫人橫了他一眼,抿嘴笑了,夫妻間情義綿綿。

    「我能不能邁步走啊,它們不會害怕吧?」

    一個聲音陡然在這熱鬧以及歡喜中響起。

    大家的視線看向謝柔惠,似乎這才注意到院子裡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

    見大家看過來,獨自站立在台階下的小姑娘嘻嘻一笑。

    「我該去上學了。」她說道。

    「姐姐,我們一起養孔雀。」謝柔嘉跑到謝柔惠身邊,高興的說道,「有兩隻呢,你看長的也一樣,跟咱們一樣。」

    「好啊。」謝柔惠點點頭,說道這裡又停頓下,「不過,只怕要累你多一些,我功課太多了。」

    「我給你們兩個婆子,是專門養著孔雀的。」謝五爺笑道,「不耽誤你們的功課。」

    「那太好了,妹妹可以好好的玩了。」謝柔惠說道,一面看看天色,帶著幾分不安,「我該走了,又要遲到了,會被罰站的,先生罰人很凶的。」

    她說完帶著幾分羨慕看了眼院子裡跑著的兩隻孔雀,向外急忙忙的走去,身後丫頭們也忙跟上。

    「姐姐,等等我,我也去。」

    說話的聲音接著響起,但這一次卻是從站在謝五爺身邊的謝柔嘉那邊傳來。

    大家的視線都看向她,謝柔惠也站住腳,神情有些驚訝。

    「嘉嘉,你要去上學嗎?」謝大夫人問道。

    因為夢魘這件事,謝柔嘉已經養了一個月了,學堂一直沒去,其實就算不是病了,她日常也不怎麼去,父親母親對她要求的功課也不要緊,她自己也不愛學。

    出了這事,謝大夫人和謝大老爺前幾日已經商量過了,以後也不讓謝柔嘉上學了,識字也讀過幾本書這就夠了。

    沒想到一向不喜歡上學的謝柔嘉竟然主動說上學了。

    謝柔嘉已經走到了謝柔惠身邊,眼睛亮亮,神情堅定。

    「我去上學,不耽誤功課,好好的學。」她說道。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就是守護好這些愛自己寵溺自己的人,守護好這個安穩快樂的現在。

    在夢裡她渾渾噩噩一無所成,書沒有讀,技沒有學,在家不能幫母親分憂,當家裡出事時,也束手無策,她就是個廢物,除了哭除了自責之外什麼都不會的廢物。

    她不要再做一個廢物了,她要用功的學,學到能給母親分憂能對姐姐相助的本事。

    院子裡似乎一陣沉默,旋即響起謝五爺的笑聲。

    「好,不玩物喪志,是好女兒。」他說道,「快去吧,孔雀我送到你們的院子裡,有人專門餵養,你們只需要賞玩就可以了。」

    謝大老爺的臉上浮現欣慰的笑,謝大夫人眉頭的最後一絲憂慮也褪下了,看著謝柔嘉帶著滿滿的讚歎點了點頭。

    謝柔嘉只覺得心漲漲的,她真沒想到還有機會能看到父親母親這樣看她的神情。

    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

    「那,我們走吧。」謝柔惠看著她,眼睛彎彎一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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