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朱成功 文 / 大江流
賀陽隨手扔了石頭,照舊穿過停車場,從一中的後門出去了。沒走兩步,剛剛跟他分頭跑的吳才就追了上來,喘著大氣拍著他肩膀說,「沒事吧,我怎麼看著趙家勇跟死了爹似得從正門走了,他們好像還暈了一個。」他擔憂地問,「你沒下狠手吧。」
「沒,遇見朱驁了。」賀陽跟著他往學校走,去取自行車,順便把剛剛的事兒說了一遍。
吳一臉慶幸。「幸好是他,否則四個人,咱們倆今天非擱這兒不可。不過趙家勇那傢伙也忒狠,他這次碰上硬的慫了,可不定憋著什麼時候找茬呢,你還是小心點。」
賀陽心裡門清,朱驁不過是恰巧遇見,他跟朱驁也沒什麼交情。等趙家勇反過勁兒來,恐怕還是要跟他算賬的,「我心裡清楚。」
吳才對賀陽的性子恐怕比他父母都瞭解,賀陽說完那話就抿著嘴一臉嚴肅,瞧著跟思考到底是先做數學還是先做物理似得,其實心裡肯定憋著呢。他又推了推賀陽,挺嚴肅的叮囑他,「陽子,能忍就忍了,萬一要是真打壞了,我說句實話,他爸肯定要拚命,你媽可不一定。」
這話說完,賀陽往前走了好幾步沒回應。吳才也覺得自己說過了,他歎了口氣想圓圓場子,結果沒想到賀陽竟然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兩個人取了自行車騎回家,都已經六點多了。賀陽進屋的時候,他媽難得歇班在家,端著菜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賀陽低頭放書包,去把他爸抱到輪椅上推出來,「下課晚了,耽誤了一會兒。」
趙麗珍看著他臉上的創可貼,終究沒再說什麼,就是叮囑他,「補課可以,下學就別再外面晃了,你爸爸一個人在家也不方便,你早點回來。」
賀陽就挺老實的應了,沒出聲的吃了飯,就回了自己屋。
趙麗珍瞧著關上的門,歎了口氣對著看新聞聯播的賀大海說,「這孩子越來越不愛說話了。你說,誰不知道孩子上學好啊,我要是有辦法,怎麼會讓他讀技校,他都這麼大了,家裡什麼樣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就不能理解理解呢。」
趙麗珍如今已經四十了,個頭足足有一米七,生了賀陽後就發胖,如今瞧著高胖高胖的,挺壯實。她用因為做機床工,常年洗不乾淨的手擦了擦眼睛,瞧著賀大海依舊一言不發,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他一下,「你倒是說句話啊!」
賀大海顯然是不想提這個話題,可看著瞪著他的趙麗珍,也不能不答,只能含糊其辭,「你沒錯,孩子也沒錯,錯的是我,行了吧。」
趙麗珍被這話堵住了嘴,又不捨得讓賀大海心裡存了氣,就只能閉了嘴。自己起來把桌子收拾了,然後推著賀大海出去透口氣,省得天天在家裡憋壞了。
等著他們都出了門,賀陽才將自己的房門打開,家裡的木門壓根就不隔音,剛才他們說的什麼賀陽也都聽見了,他看了看這個白牆水泥地,僅有寥寥幾件傢俱的房子,最終將剛放在包裡的棍子拿了出來。
第二天大課間,賀陽就去了張敏的辦公室,跟她報了名參加助學活動。張敏倒是迅速,下午放學就又叫他來了趟辦公室,原來是將表格拿回來了,一點一點的教著他填完的,最後,張敏還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評語——賀陽瞧著,評價挺高。
等著這些都弄完了,張敏就衝他說,「我明天就交上去,盡量給你爭取下來。」賀陽挺感激的說了謝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會好好努力,不辜負老師的期望的。」
張敏瞧著他這樣子,猶豫了一下,又叫住了他,「賀陽,老師沒跟你講過老師的事兒吧。」賀陽有些意外地看著張敏,不知道她為啥要跟自己提這個。
張敏笑了笑,「我家是貴州的,大山裡的,七歲上學前,連自己的褲子都沒有,跟我姐穿一條,誰出門誰穿。我考上初中、高中,都是村支書帶著我去村裡要來的錢,全都是一毛五毛的包在一個布袋子裡交上去的。我上大學的時候,師範生已經不是免費的了,我也是靠著助學貸款念下來的。賀陽,可能因為條件不一樣,班裡的同學對你有非議,但那都是一時的,高中只有三年,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太傻了,知道嗎?」
賀陽有些呆愣,他真沒想到,張敏會對他說這些,他也從沒遇到過一個人可以對他這樣和顏悅色的講道理,他的眼眶立刻濕潤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張敏也不在意,揮揮手,「趕快回去吧,別忘了我的話,好好想想。」
賀陽就哎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可想了想,他又停下轉過了身,衝著張敏深深地鞠了一躬,飛快的跑掉了。
許是朱驁的震懾力太強,趙家勇休了一天假後才上學,瞧著一副透著虛的樣子,再也沒找賀陽的麻煩,連別人小聲議論的時候,也沒吭聲。
雖然明知是暫時的,賀陽依舊對這個結果挺滿意的。無論如何,他實在是沒有精力跟趙家勇這種天天吃飽了撐的找事消食的公子哥耗時間。他讓吳才幫了忙,又找了份兼職,週末去一家飯館刷盤子。他想著,助學金那個如果能批下來,他再靠著兼職把書費給賺了,就不用給家裡添麻煩了。
沒過半星期,張敏那兒就有了好消息,對方看了賀陽家的材料,同意了他的申請。那天是個週五,張敏幫他給任課老師請了假,帶著他去了學校會議室。
裡面並不算大,但已經坐了不少人。張敏帶著他進去,就讓他坐在了圓桌的一個空位上,他的旁邊,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學生,有男有女。與賀陽相同的是,他們身上穿著的,幾乎都是已經挺舊的校服。
賀陽一坐下,就有人將一份合同遞給了他,賀陽連忙簡單看了看,擬定的挺簡單的,就是說昌
茂集團為這次助學活動提供資金,並資助所參與學生三年的學費,要求是他們需要配合進行宣傳活動,包括但不限於採訪,錄像等。
不一時,又來了一個穿著西裝,梳著韓式燙髮的男人,對著他們說,「我是昌茂的總助韓丁,負責這次活動。你們要是有什麼問題,可以現在問。」幾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肯多問一句,只有賀陽想了想說,「不會拍攝家裡親人吧。」
韓丁聽了就往賀陽方向看了一眼,在瞧見賀陽的長相後,明顯的閃過一絲驚艷,頓了頓才說,「這個不會。主要拍你們。」
賀陽聽見這一排的人都鬆了口氣,但再問他們有什麼問題的時候,一群人又是沒人吭氣了。賀陽把想問的解決了,自然也不說話,合同就這麼簽下來了。韓丁對他們說說,「週日有個現場啟動儀式,就在一中,定在早上十點。你們九點鐘穿著校服到這裡集合,會有人告訴你們怎麼做,並帶你們過去。」
學生們立刻答應了,那個總助才走,走之前,賀陽感覺他看了自己一眼,怪怪的。
因著沒跟家裡說助學金的事兒,賀陽第二天早上是以補課的名義出門的,離開前,他像往常一樣把他爸伺候好,也將尿壺放在了觸手可及的地方。
到了會議室,是個挺年輕的女孩招呼的他們,跟他們說了上台後的程序,就將他們帶到了一中的校園裡等在後台。他們請的人應該不少,賀陽他們一路走過來,尤其是在台下的時候,不少人都對著他們舉著跟炮筒子似得照相機,不停地摁著。
有些記者怕是照不見,就跑到他們跟前,拿鏡頭對著賀陽他們的臉照,閃光燈刺在眼睛上,不少人第一反應,就是低下了頭。那姑娘就在一邊說,「別低頭,低頭人家拍什麼,不准低頭啊。」說著,還拍了拍他旁邊的叫陶園的小姑娘的肩膀。
賀陽就看著,陶園驚恐的抬起了頭,然後起碼有四五個照相機,在同一時間,對著她摁下了快門。好容易到了後台,那群記者才散開。陶園幾乎在那一剎那就哇的哭了出來,「我不想參加了,我不想參加了。」隊伍裡的另外三個女生立刻上前去安慰他。
賀陽心情也不算好,縱然他來之前都想好了,可這樣的場景,還是讓他的心理建設全部塌陷。若非……他想了半天,也說不出若非什麼,他就是這個境遇,沒有任何若非可以改變。
不一時,前面的活動就開始了。他聽見前面有講話聲,有人放鞭炮,而陶園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不知道他們勸了什麼,總之沒有再鬧騰著,不要參加了。
又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剛剛帶他們來的小姑娘就過來了,催促著他們按著中間高兩頭低排了隊,帶著他們往前台走,臨上台前,她在一旁一個個叮囑,「挺胸抬頭,你們可是簽了合同的,答應了有錄像的。」
或許這次記者的大炮筒離著遠了點,或者是那句話起了作用,所有人都沒再低頭。他們邁著整齊的步子上了台,而台上已經站著另外十個人,賀陽知道,那應該是一中的學生。然後賀陽就聽見主持人說,「由請昌茂集團董事長朱成功先生上台,為學子們頒發助學金。」
賀陽就跟著大家,將目光轉向了台階處,看著一個長相斯的中年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臉上帶著微笑,快步走上了台。他這才知道,昌茂集團居然是朱成功的企業,只是不知道怎麼的,他看著這個男人,心臟居然撲通撲通跳了起來,有種不知道為何而來的激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