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番外 文 / 理夜砂
萬俟家族、東方家族、尉遲家族同為星陸三大修真家族。他們之間相互依存,亦相互戒備。
身為大家族成員的我,應該讓不少修士羨慕的，更不要說凡人了，可幼時卻沒有錦衣玉食，甚至連凡人的普通生活都不如。是我福薄嗎？在五歲以前，我可以說是在兄弟姐妹的打罵欺負中過活的。
那時的我只是覺得害怕，覺得委屈。為什麼一起修行的哥哥姐姐們常私下打罵我，弟弟妹妹們也躲開不理我，難道只因為我有一個人人唾棄的娘，一個資質平凡的爹？年幼的我怎麼想也不明白。
我討厭爹娘,既然生下我卻不能保護我。爹爹永遠只會低著頭任爺爺呵斥,被大伯冷眼看待,三叔、四姑、五姑也沒有將爹爹當兄長，這些我都是知道的。
娘每天只會打扮，明明有很好的資質，卻不好好修煉，看見我身上的傷痕，也只是微笑地對我說：「菲兒，要乖乖聽話。」娘從不問我受傷的原因，哪怕一次！
我被族人傷害越多，就越是恨他們，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可也沒人教我這些。在沒有更多的修煉以前，我先學會人世炎涼。我習慣隱藏自己，這樣有可能少挨幾頓打。
三歲的時候，連同和我差不大的族人，共七十九人參加了家族的靈根測試。他們中有很多人我都不認識，那時我才發現，除了常常欺負我的一夥人，原來我還有這麼多同族。
我當時就想是不是要交好幾個，一起對抗欺負我的人。可他們也會一開始就討厭我嗎？畢竟我挺討人厭的，爹娘，兄弟姐妹都很明白的表現出我的不討喜。
測試前，爺爺到講如果這七十九人中測出靈根上佳者，家族將會重點栽培，並享受最好的待遇。爺爺的意思是不是表示如果我靈根上佳，以後都不會再挨打挨罵了？
雲大長老拿出測器給我，測器上不斷變化著，我緊張得全身冒汗，測器最終顯現了冰藍色，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平時高高在上的雲大長老，這會兒居然會眼露溫和地望了我一眼：「萬俟菲，變異冰靈根。」
看著平時常欺負我的族人眼神流露出的驚訝，羨慕、還有許多目前我還看不懂的眼神，我第一次感受到快樂。爹爹萬分激動，娘臉上的欣喜，越發讓我得意，這一刻我覺得他們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恨。
接下來測數尺的結果也出來了，卻直接將我從雲端打入地底，還要狠狠地踩兩腳。雲大長老遺憾地宣佈：「二又一，容數與脈數。」爹爹臉上青紅交加，二又一，是爹爹最忌諱的，火木金二又一，代表他修仙之道希望的決斷。我想他一定覺得我是恥辱。
美麗的娘親又一次對我視而不見了，我承接了她的冰靈根，卻也繼承了爹爹的二又一測數。我成了萬俟家最可笑的存在。所以我才不討喜嗎？
看著滿屋子恥笑我的族人，我呆了，為什麼，為什麼我是變異靈根，卻測出如此可笑的數「我不信。」我大聲質疑，雲大長老歎息著將測數尺遞給我。
我雙手顫抖，緊緊握住它，兩條線停在二與一的位置。我的雙眼發熱發脹，心裡有什麼要爆發出來，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測數尺上，它變幻成族人對我的恥笑、打罵，從此測數尺成了我最痛恨的東西。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我恨它勝於爹娘，因為它將我的快樂打碎了。至於爹娘，我從來沒得到過他們的疼愛。
家族斷定我是廢材後，兄弟姐妹們欺負我就更加肆無忌憚了。沒有一天我的身上是完好的，新傷加舊傷已經成為習慣，如果哪一天沒受傷，我自己都會奇怪。
但是為了活著，我還是要躲著大家，我知道再這樣任他們打罵，也許我會死，我不想死，我害怕死亡，所以我也害怕他們。
每天重複著這種豬狗不如的生活，這天，一個死胖子拿出測數尺嘲笑我，我當時就怒了。沒有害怕，沒有死亡，我只想上前搶它掰斷它。
幾個人上來壓住我，我用牙齒咬住它，崩掉了兩顆牙，也要不顧用一切地毀掉它，他們說我瘋了。從那以後，他們經常拿測數尺引發我的瘋狂，只因為這樣會讓他們欺負地更有樂趣。
那時的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習慣地被打罵後，居然也可以有這種爆發的力量。後來我知道了，那是因為得到後再失去比從未得到更讓人瘋狂。
其實我嘗試過努力，我忍著傷痛，每天也要拚命修煉，仔細思考先生講的功法，遇見不懂的會詢問求證，已經有些瘋子的樣子，先生說我過於偏執，他搖頭歎息拿出《資質錄》給我。
我以為他是想考驗我，直到發現《資質錄》上面寫這一樣一段話：「天地孕育，受之以氣，容滿三六，脈滿為九，凡人雙一，無緣天道，三六九等，修行穹蒼。」凡人是一又一，那我的二又一，是僅比凡人多一絲吸收靈氣的容量嗎？即使我是冰靈根也無用，原來我是三六九等的最下等。
五歲的時候，那整日打扮，被族人唾棄的娘離開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剛被死胖子一夥揍完，我回到屋裡，見到桌上的黃紙，「菲兒，娘走了，你要乖乖聽話。」
乖乖聽話？我被打了要乖乖聽話，被罵了也要乖乖聽話，這是娘最常說的一句話，也是我最討厭聽到的一句話。
我摸摸臉頰，原來還是哭了，奶娘進來，望著我歎息不已：「菲兒，你娘也是有苦衷的。」
原來爹娘成為夫妻是被家族安排的，資質普通的爹，無法修仙證道，只能找資質上佳的女子，寄望能生出資質上佳的孩子，也算是對家族的貢獻。爹爹這樣的資質，是不會有門戶相對的女子願意委身的。
修真家族都會有各種家法，秘辛。有眾所周知
知的，也有家族內部的秘密。而「孕姬」「孕士」的存在就是屬於眾所周知的家法之一。
通常家族都會準備一些沒有背景，修煉不得法，卻靈根還可以的「孕姬」「孕士」若是能出資質上佳的孩子，是可以給他們正名的。
娘因為冰靈根與艷麗的容貌，被爹爹挑中。生出我後，娘開始擔心我的資質，擔心現在不用吃苦的生活，「雖然她會招惹修為高的族人，但絕不敢做出實際行動，這次離開也許是有了其他緣份吧！你娘也是苦過來的。」這都是奶娘說的。
雖然有些話我聽不太懂，但我知道大家瞧不起娘，不是因為她是「孕姬」。族內也有「孕姬」的小孩，他們卻沒有像我一樣被欺負。我覺得我被大家欺負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爹爹的二又一；二是因為娘明明有上佳資質，卻不好好修煉，自甘墮落。雖然我才五歲，但我很是體諒奶娘的「好心」
娘走後，我繼瘋子後，又多了一個稱呼，叫「小不要臉」他們說我小小年紀，就長得這麼妖氣，長大後，一定和娘一樣不要臉。再後來他們不許我梳妝，將我的髮辮披散擋在臉前，說是「擋妖」這樣不用看到他們的嘴臉，我還樂意。
這次被揍得有點重，左腿被打折了，這也要休息個幾天吧。我能不能躲在屋裡不出來，雖然我總說不怕他們打，但其實被打真的很疼。我披頭散髮，一拐一拐地準備回房，左眼也有些出血，平時都是靠髮絲間隙看路的，現在更加困難。
雙臂被人握住，我頓立不動，又來了嗎？髮絲從額前被慢慢分開，我眨眨眼，有些不適應開闊的視野。一張讓我眼睛泛酸的面孔，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溫致，那麼溫暖的笑容，「小妹妹，你怎麼不梳妝？」聲音很好聽，第一次有人這樣這樣對我說話，這樣對我笑，我無法說清他的長相，只覺得看著這張臉，我的眼睛突然泛酸，發熱。
他將我抱回屋子，給我擦藥膏，餵我吃靈丹，還給我梳妝，他告訴我他叫萬俟雲澤，是我堂哥，說我可以叫他雲澤哥。他還絮絮叨叨的講了很多，我記不太清楚，因為我要拚命忍住泛酸的眼睛，我不想在他面前流淚。那樣會顯得我很沒用，雖然我的確沒用到經常挨打。
他可能看出我的忍耐，便說下次再來看我。在他轉身離開的一剎那，眼淚終是沒忍住，雲澤哥，他還給我梳妝了，我忽然很想看看她給我梳的髮辮。
我一跳一跳地到妝鏡前，「啊」裡面的豬頭是誰？青腫的左眼只能睜一半，成了大小眼，紅腫得像包子的臉頰。繼痛恨之後我學會了羞怯，實在太醜，太丟臉了。
我喜歡這個哥哥對我笑的樣子，感覺很舒服，看到豬頭一樣的我，他會不會討厭？從來不注意容貌的我，決定如果這個哥哥還對我好，我一定每次梳妝，以最好看的樣子去見他。
「菲兒，還疼嗎？」雲澤哥真的來看我了，他給我臉上藥，清涼清涼的。他問我平時都做些什麼，修煉遇到什麼困難。開始我還有些膽怯，不敢說話，他也不介意，微笑地和我說他在門派的生活。
雲澤哥居然是大門派無極宗的弟子，這麼厲害。我簡直無法想像，大門派啊，比家族更厲害的地方，雲澤哥是那的弟子，他是神嗎？
那他就是爺爺說的那種資質上佳，家族重點培養的，享受最好待遇的人嗎？這種人一般都是高高在上的，像爺爺，大伯，長老們，平時是根本見不到的，可他居然在為我療傷，輕聲對我說話。我又一次感覺到快樂，不，比那時還快樂一百倍。
後來的我知道失去後再得到，彌足珍貴。
雲澤哥經常來看我，教我修煉，認真地聽我講話，我喜歡有人聽我說話，也許是我孤單太久了。
族人對我的態度也慢慢發生了變化。以死胖子為首，他們再沒有打罵我，每次看到我也不說話，那是以往沒有過的眼神。後來我讀懂了他們是在克制，他們雖然沒有再欺負我，卻不是因為改變想法，他們一樣不喜歡我，因為雲澤哥，所以他們克制了自己的行為。
不過我不在意，「哼」我仰頭，用我梳妝後最漂亮的臉，慢慢靠近死胖子，停在他臉前五寸處，說我妖氣，我妖死你。看著他漲紅的臉，我無比開心，我要說給雲澤哥知道。
我轉身跑向雲澤哥的屋子，走到門口，裡面傳出說話聲：「你要照顧那個廢材到什麼時候，記住你身上背負的家族榮耀。」「爹，不要這麼說菲兒，她真的很好。」
是大伯！他那麼厲害，會不會發現我在門口？我要不要離開？還沒等我決定，大伯就說道：「二又一的測數和他爹一樣，你以為你爺爺會將她放在眼裡。」「二叔一直對我很好，菲兒也很乖，即使是凡人，也有凡人的樂趣，不該折辱於他們。」「哼，若是身在平凡家庭也罷，萬俟家的使命你該記得，可惜了她的冰靈根。」雲澤哥沒說話。
大伯接著說道：「怎麼?覺得我說的不對，你就是對親人太過心軟。要不是她爹死不同意，用秘法一試，也許還能挽救她的二又一測數。」「不可，爹爹，她還小，即使如此一輩子，照顧菲兒我也願意。」我激動地衝了進去，「大伯，你說用秘法可以挽救測數，是真的嗎？」
「菲兒，你……不可胡鬧。」雲澤哥看著很生氣，「雲澤哥，我聽到你說願意照顧我一輩子，真的很開心，可我不願意這樣。我的一輩子可能只有一百年，對你而言可能只是短短的時間，可是一百年後就再沒有菲兒了，我再也不能見到你了，我不要這樣。」
雲澤哥沒再說話，大伯告知我了秘法。原來如此，九死一生，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價。這是萬俟家族隱藏最深的秘密，三大家族傳承萬年，萬俟家就靠這改變測數的秘法，造就了無數天縱之才，在修真界屹立至今。
秘法
實施必須滿足三個條件：一至少變異靈根以上的資質，所以爹爹才不能用秘法；二耐苦耐痛，不然會熬不過去，所以才看著我受折磨不理不問嗎？三要不怕死，十個用秘法的死掉九個是正常，剩下那個是老天開眼，機緣深厚。
「我不怕死。」我大聲說給大伯聽，同時也在給自己壯膽，其實我真的很怕死。不然我不會忍耐著被死胖子一夥人狠揍了這幾年。但我不想百年之後再也見不到雲澤哥，我要讓死胖子一夥人再次驚訝地望著我、羨慕我。
在大伯騙爹爹出任務後，秘法也要抓緊實施了。我想大伯其實一早就知道我在門口了，他故意說給我聽，也是希望我自願同意，不管怎樣，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可這個決定讓我在實施秘法的時候，一遍又一遍痛罵著，後悔著。
他們每天將我身上經脈上的皮膚割開，用金針挑刮經脈，並倒上不知名的藥水，我渾身疼得抽搐，還被按著不讓動，真疼！這比所有的痛揍合起來還要疼百倍千倍，我寧願死胖子每天揍我一百遍，也好過現在。
不知道留了多少血，反正我能看到的皮膚都鋪滿鮮血，我問大伯這樣流血不會死嗎？大伯看我就像個傻子，問我修煉修得連補血的靈丹都不知道嗎？
是的，就這樣在清醒又流不死我的時候，讓我嘗盡每一分痛楚。其實我那樣問，已是有些熬不住了吧，不然怎麼會連補血靈丹都忘了呢？
後來，又做什麼了。對，後來他們將我身上的每寸骨頭都震碎，再化熱藥膏進我體內，這樣的日子我也不記得過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我睜開眼，又看到了讓我雙眼泛酸的面孔，看他有些疲累的樣子，「菲兒很堅強，終於挺過來了，雲澤哥很為你驕傲。」這一刻我學會了笑著流淚，比起第一次見面忍住眼淚，能痛快哭出來真是舒服多了。我越發笑得暢快，雲澤哥敲我腦袋，「傻菲兒。」
在我死去活來之後，我再一次緊張地握住測數尺，心裡唸咒語般：一定要高的測數、一定要高的測數……請天上的各位神仙顯靈，如果真能應我心願，我以後不會再恨爹娘，不再恨測數尺，不再討厭死胖子，我會每天都笑得很開心，讓大家都喜歡我。
望著上升的雙線，我無比激動，抬頭望著雲澤哥：「上升了，我不在是廢材了，不是廢材。」雲澤哥上前抱住我，他的懷抱好溫暖：「菲兒不是廢材，是天才，是最好最乖的菲兒。」
三十是我的容數，三是我的脈數，十年後，我練氣八層。天宮門招弟子，我終於和雲澤哥一樣，成為大門派的弟子，然後我遇見了她。
剛見時，只覺得這個小妹妹長相很精緻，和我的妖艷是相反的氣質，我討厭自己像娘一樣艷麗，所以我很喜歡她。
再看到她使用防禦球後，我就決定接近她，因為我想起雲澤哥拒絕給我防禦球的樣子，很是珍惜它的樣子，我不喜歡。我想也許瞭解她後，我會知道該怎麼辦。
雲澤哥是改變我命運的神，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他。
越和她相處，我越矛盾，不再是因為雲澤哥，她身上很多地方與我相反，有我喜歡的，有我討厭的，和她相處越久，我越是想起年幼時的自己，我總在問，如果是她，面對折辱會不會更坦然。如果是她，會不會讓爹娘真心疼愛。
那次宗門比試，我算是慘勝，她輕聲問我：「你這是為什麼？」這一刻她眼裡流露的東西，似乎和我第一次在雲澤哥眼裡見到的東西一樣，我恍惚回答：「為什麼？呵呵，我想快些築基，快些……」我累極了，安心地倒在她懷裡，這一刻我體會到朋友的滋味。
我從小最開始學會的就是害怕，再是恨，雲澤哥是我失去後重拾的快樂與幸福，我不要和娘一樣，心思太多，我僅能抓住，也只想抓住屬於我的神。
朋友，信任，這些都太美好，我害怕失去後的痛苦，所以寧願開始就放棄。我的命運是雲澤哥改變的，我不要不會貪戀其他的朋友，尤其這個朋友可能奪走我的神。
可是當我做出那傷害她的事後，我知道這些行為叫背叛，我以為我在緊抓自己失而復得的快樂，卻原來是背棄丟掉了我曾經擁有的。
萬俟菲：艷而不俗、魅惑人心
偏執專情、自卑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