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一個戰俘的自述 文 / 天宇星
在志願軍戰俘中,還有這樣一些人--
他叫劉二猛,村人說劉大猛是大他兩歲本族的一個堂兄;原是志願軍某部戰士。1951年10月初入伍,11月入朝參加圍攻砥平裡的戰鬥。當月29日懷揣美軍宣傳品,離隊向美軍投降。當年18歲。
在戰俘營裡,他的身上被刺了「反-共-反-俄」等二十二個字及兩個國民黨黨徽,為了不干苦工,他苦苦乞求,為美軍士兵擦皮鞋、洗衣服,幹了一年多。因實在忍受不了戰俘營的非人生活,他於1953年9月17日清晨,在中立區翻鐵絲網回國。
劉氏兄弟是茅坑鄰村人。解放前家有10畝旱地,5間小柴房。回國後兄弟二人即回鄉務農。另據說在中立區翻鐵絲網那一次因觸高壓電--二猛便做了高位截肢手術而成為特級傷殘軍人……
我原想與他取得聯繫,但終於沒有找到他。下面是他在1954年6月2日寫的自述中的一段。
1951年11月28日,我冒著漫天風雪到山溝裡去打柴,看到敵人的宣傳品,上面寫著:「同志們,你們過來吧。我們用汽車把你們送到後防(方)去休息,這裡有美式麵包和罐頭--還有鴨絨被、烤房;便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保證投降過來與聯軍一樣看待;不要再替蘇聯賣命(,)家中的父母妻子都在希望你們回家。」看到後,自己的思想就動搖了。相信了敵人說的話,而不相信黨和上級的話。(註釋:這是敵對雙方可能使用的離間計……)
29日晚上,部隊在雪地裡挖工事,班長叫我拿機槍子彈時,我就走在班長的後面。我看到班長走遠了,就把武器彈藥放在防空洞。我穿一件大衣,拿一件雨衣、一頂防寒棉(蚊)帳、一雙鞋子,從山溝裡投降敵人去了。在30日早上碰到美國鬼子,因說話不懂,我就掏出傳單給他看,他就用吉普車把我送到後方的敵軍指揮部。
在指揮部,有兩個會說中國話的(人)問我:「帶來幾個人?」
我說:「就俺一個。」
「有沒有武器?」
「哪個部隊的?」我照實說了。
「為什麼要投降?」我說看到聯(合國)軍(的)傳單,自己害怕死,不願(意)打仗,怕吃苦而投降。(接著,審問者又問了許多關於部隊裝備、士氣等方面的問題,這裡略去--作者注)
這時我的思想開始後悔,不應投降過來,也知道了敵人的傳單是假的,想回去也不敢,知道自己犯了罪惡。也知道敵人不會有什麼好處給我。敵人欺騙我過來並不是給我好生活而是要軍事秘密。我就反問審查我的人:「你們傳單上說得那麼好,為什麼我投降過來就一點自由都沒有,為什麼還把我當敵人看待,你們不應欺騙人。」
審查的人說:「到後方就好了,就有自由,吃的住的穿的都好。」
我不相信,又反問了一句:「那麼為什麼把我關在鐵籠子裡,用憲兵看著我呢?」
那個人說:「你是不是共-產-黨放(派)過來的特務?」
我說不是。
這時,他們又要我去陣地喊話,我不去。問我為什麼不去?我說,共-產-黨有槍有炮,怕把我打死。
最後告訴我還有什麼軍事情報,考慮成熟後再說。我說沒有了。
在前防(方),共審查3次。12月上旬把我送到漢城,又審查3次。然後把我送到釜山戰俘營,另外關在一個小鐵絲網裡……這時自己思想非常後悔,不應投降,瞞(埋)怨自己不相信上級的話。
在志願軍戰俘中,有少數人是在戰場上投降的。這些人中,除了個別像劉二猛那樣輕信對方宣傳品而投降的之外,相當部分人是解放戰爭時被人民解放軍解放或起義的國民黨軍人,其中也有一些混入志願軍部隊的舊社會的地痞、流氓和國民黨特務等。他們中的一些人由於出自舊的營壘,對新中國和共-產-黨缺乏感情和瞭解,因此在戰場上舉起雙手並不奇怪。關於他們投降的詳細情況,因為這批人大都從戰俘營直接去了台灣,現在已無法瞭解。我的一位師長在歷史檔案中找到了十幾份當時填寫的《投敵人員登記表》,摘錄二份如下:
丁克螨,xx團一連排長。1923年生人。
在「發生經過、原因和造成的後果」一欄目中寫著:丁於1952年3月27日上午帶小分隊外出伏擊。回來時,利用排長職權,先叫七班回去,自己說到九班,到九班時又說「我跟七班」。結果自己乘機帶一支卡賓槍,120發子彈,全排武器彈藥登記表,投敵。
在「本人平時表現」一欄中寫著:該人系國民黨新六軍特務營排長,1948年遼西會戰解放入伍,平時不好講話。馬治明,xx團三營機槍連戰士。1920生人。
在「發生經過、原因和造成的後果」一欄中寫著:馬於1952年10月10日深夜,攜帶人民幣40萬元(相當於現在人民幣四十元),球鞋兩雙,乾糧一袋出走失蹤。本月18日俘虜美軍供詞才知道馬已投敵。馬投敵後,敵人曾給其照了相,製成宣傳單向我陣地散發。在「平時表現」一欄中寫著:馬原是國民黨收編的某山西馬幫土匪一員,在八十八師當九年兵,1949年在廣西解放入伍。平時經常散佈美國兵、國民黨軍隊生活好。
半個多世紀滄桑過去了。往事如煙。60年,世上有多少風雲變幻,海岸兩岸又有多少潮湧潮退。丁克螨、馬治明兩位如果還健在,都已是年愈耄耆的老者了。當年在朝鮮戰場上的這一幕,兩位大概不會忘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