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文 / 我愛蘆田愛菜
1984年冬,全羅北道的全州市,大雪漫天。
向晚時分,天空一片陰霾,市區一條名為子規的巷道上緩緩行來一名女子。
女人身材修長,身著一襲微微有些泛白的藍色墊肩風衣,內裡一件枚紅色高領毛衣,一頭青絲攏在腦後,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來。
她的臉色十分憔悴,雙唇更是半點血色也無,可是他精緻的眉眼,白皙的皮膚,挺翹的瓊鼻,無一不在昭示著———這是一個地道的美人,即使她此刻看起來如此疲憊不堪。
天寒地凍,又是晚餐時分,在這偏僻的街道上,已無半點人煙,女人緊緊抱著懷裡一個籃子似的東西,緩緩走到一戶人家前。
這戶人家的大門右側豎著一塊牌子,女人在上面看了又看,終於藉著那麼一點反光確認這確實是她要找的地方———小野鴨之家。
她掀開籃子上棉絮的一角,卻是露出一張還沒有巴掌大的嬰兒臉蛋來,孩子不過滿月,臉上的皮膚還有些皺皺的,可是那一雙晶瑩水潤的眸子卻像極了女人。
她低下頭顱,用唇碰了碰那嬰兒臉蛋,轉眼間淚如雨下,點滴都像顆顆閃亮的珍珠。
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嬰兒潔白的臉頰上,嬰兒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看著那個女人,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聲在這冰涼的雪夜裡顯得幾分倉皇還有淒涼。
剎那間,女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種莫名悲哀意味的笑容來,她一把將籃子放在大門前,然後使勁地用拳頭砸了砸孤兒院的大門。
「砰砰砰」
不久,大門「嘎吱」被拉開,露出一張和藹的中年婦女面容,她驚疑不定地抱起腳下正在嗷嗷啼哭的嬰兒來,四處打量了幾眼,除了漫天的風雪,冰涼的夜色,什麼也看不到。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著孩子,轉身回了院子。
大門再次關合,將漫天風雪擋在門外。
一門之隔,已是兩個世界。
街頭轉角,那個女人的臉孔漸漸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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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城南大門某商業大廈,十八層社長辦公室。
一個年輕人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漫天大雪,眼裡的神情淡漠而且冰涼,如同那窗外的雪一樣,沒有任何溫度。
良久,他才轉身面對那個一直交叉著雙手,低著腦袋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名下屬。
「找到那個女人沒有?」
「找找到了。」
下屬是一名男子,同樣的年輕,只是眉宇間卻有著一縷揮之不去的憂愁。
他低著腦袋,沒有人能夠看到他雙眼中的血絲,血絲裡有著擇人而噬的憤怒。
他恭敬的將一份報紙遞到他上司的手裡。
年輕人接過下屬遞過來的報紙,稍微瞥了兩眼,轉身隨手將它丟進不遠處的廢紙桶裡。
「這件事情就這樣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是,社長。」
「你先下去吧。」
「那個孩子?」
年輕人的眉頭擰了起來,望著窗外的飛雪,一瞬間,彷彿有一個女人秀美的臉龐印在玻璃牆上
下屬在他身後卻不知何時抬起頭來,眼裡的血絲緩緩隱沒。
「你幫著看一下吧不死就行了。」
「是。」
「下去吧。」
永遠都不會有人注意到,那張被年輕人扔到廢紙桶裡的報紙在20年後會被重新翻開,上面赫然印著「全州晚報」四個黑字,而在這張報紙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記錄著一個標題———全州水域發現一名年輕女子浮屍,女子身份不詳,現警方已涉入調查,初步懷疑此名女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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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3月,全州市,小野鴨之家(福利院)。
「韻娥姐,那孩子答應了嗎?」
說話的是一位長相秀氣的女人,她懷裡正抱著一名酣睡的嬰兒,話語間有些急切。
她的對面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婦人,姿態祥和,聽到她提起那個孩子,卻是一臉的無奈和心疼。
「秀瑩啊,你也知道,這些年來,這個地方來來去去的,也不知道多少孩子了!大部分都被好心人領養了,甚至有幾個運氣好的,還被收養到了國外,每一個被生存在這裡的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被一個好心的家庭給收養,從而彌補上沒有家庭的缺憾,也能夠如同其他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長大,有爸爸,也有媽媽。」
「有些孩子早早的就投入天父的懷抱,而有些呢,卻也是想走也走不了,因為先天殘疾等原因,不會有人收養,一輩子體會不到家庭的溫暖。」
「而只有他,7年了,已經足足7年了!從你大學
畢業,工作,結婚,生了小孩,他依然還在這裡!」
言語間,無比唏噓。
宋秀瑩驀然間沒有了言語,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小野鴨之家做志工的情景,有那麼一個小男孩,他一個人呆在門前,每天就那麼靜靜的望著門外,望眼欲穿。
那個孩子長的粉雕玉琢,幾乎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會說———多麼精靈的一個孩子啊,可惜
沉默孤僻寡言,脾氣怪異不合群,所有人都認為他腦子有問題。
只有院長媽媽柳韻娥心裡清楚,這個孩子不僅沒有半點問題,而且腦子清楚的很,只是他心思太深,想的太多。
他只是扮成精神異常來拒絕別人的收養,然後他就能無限的延長停留在福利院的時間罷了,這樣,或許他就能等到他的媽媽來接他。
他認為,他的媽媽一定會來接他的,她拋下他,一定是不得已的,她一定會回來接他回去的。
畢竟,這種事情,在小野鴨之家的歷史上,還真的發生過幾次。
只是,7年,已經7年了,這世界早已經物是人非了。
「秀瑩,你自己去看看吧,他就在後院。」
宋秀瑩抱著自己的孩子,繞過那些玩鬧的孩童,緩步走到後院。
有一個孩子,他靜靜地坐在一塊石頭上,雙眼空洞地望著蔚藍的天空。
天空碧澄如洗。
「在熙。」
「秀瑩阿姨。」
男孩從石頭上坐了起來,雙眼裡燃起一絲暖和。
「阿姨好久都沒來看我了,原來是生了小寶寶了。」小男孩有些好奇地仰望著秀瑩手上抱著的孩子。
秀瑩蹲下身子,將孩子抱到男孩跟前。
「在熙你看,妹妹可愛嗎?」
小男孩看著阿姨懷裡那個可愛的孩子,禁不住伸出粉嫩的小手向嬰孩的臉上摸去,只是手到半途,卻頓住了,他在阿姨和嬰兒之間看了兩眼,「忽」地收回手來。
秀瑩的臉色變了。
「阿姨,我都聽院長媽媽說了,你和妹妹很快就要搬走了,是嗎?」
「是要到漢城去嗎,聽說那裡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地方呢?」
「是啊,在熙也想去嗎,阿姨可以一起帶你去哦!」
「不了,在熙還要呆在這裡,一直等到媽媽來接我。」小男孩的眼睛紅紅的,卻沒有眼淚掉下來,神情執拗並且堅毅。
宋秀瑩的心裡忽然一軟,然後一疼。
「在熙,阿姨以後不會再回來了哦。」
「哦,在熙知道了,在熙會一直在心裡記住阿姨的。」
「阿姨,在熙要去複習功課了。」
看著那個孩子失落的往房間走去,秀瑩終於忍不住了,她不能讓這個天使一般的孩子被命運給毀了。
「在熙,你想見到媽媽嗎?」
在熙轉過身,一臉的期待還有嚮往。
「阿姨有辦法讓在熙媽媽親自來找在熙哦!」
「阿姨能告訴在熙是什麼辦法嗎?」
「這個辦法只能等到在熙長大了才能告訴你哦!」
「阿姨要帶在熙到漢城去哦,到那裡在熙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學到很多知識,等到你媽媽接你的時候,一定會很高興的。」
「在熙」
「真的真的能讓媽媽來找我嗎?」
「當然是真的,阿姨什麼時候騙過你。」秀瑩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那麼,在熙就和阿姨還有妹妹一起去漢城。」小男孩終於鼓足了勇氣,似乎相信了阿姨所說的話。
「那麼,在熙以後不能稱呼阿姨為阿姨了哦?」
小男孩一臉迷惑地看著她。
「要叫媽媽了哦。」
「媽媽,媽媽」
小男孩叫著這兩個字,就像人生第一次開口說話,無比的生澀,無比的稚嫩。
「媽媽,請不要怪在熙哦,等你來接我,我還是叫阿姨為阿姨,媽媽永遠都是唯一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