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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10章 [往事] 文 / 尤阡愛

    姜總管聞言,臉上閃過尷尬為難之色,接她的話道:「王爺上午是回來了,可是又、又……」

    聽他磕磕巴巴,幼幼不禁停下腳步,轉首追問:「又怎麼了?」

    姜總管趕緊賠笑:「王妃回來得真是不湊巧,王爺帶著小郡主到別莊住去了,午時前就已經出發。」

    「別莊?」因事情出於意料,幼幼嘴巴微微張啟,怔仲片刻,「那有沒有說是哪處的別莊?」

    姜總管躬身笑了笑:「回稟王妃,王爺走前並未多加交待,只說兩日後回府。」

    如此說來,容歡現在並不在王府了?

    不止他,連寶兒也不在?

    活似一桶冷水當頭灌下,澆滅了幼幼那顆熱炭般砰砰劇跳的心臟,她僵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倒是姜總管被她弄得一頭霧水,忙整頓下措辭:「王妃,這個……您不是要前往岳鳴寺的嗎?」

    「哦,關於這件事……」幼幼醒回神,不緊不慢地捋捋鬢髮,在對方充滿疑惑的注視下,她模稜兩可地落下句,「原本是如此打算的,但我又臨時改變主意,不想去了。」

    不想去了?姜總管眨眨眼,正欲繼續詢問,幼幼卻不願跟他多費唇舌,領著一眾侍婢返回凝思園了。

    她坐在炕上沒多久,便有顧影居的丫鬟前來,說是太妃請她過去一趟。

    看來她回府的消息太妃已經知曉了,幼幼突然有些苦惱,假若太妃問她回來的原因,她又該如何作答?總不能坦白一切,說是容歡暗中籌謀,安排她與孟瑾成私奔?

    來到顧影居,幼幼恭恭敬敬行下一禮,在太妃的示意下,她坐在右炕上,彼時蕙蘭沏好熱茶,跟隨崔嬤嬤一同退了下去。

    太妃不開口,幼幼也不敢先言,玉手端茶,輕拈瓷蓋,呷了一口那微苦的六安瓜片,正值此際,耳畔傳來的太妃聲音:「秋天來了,也不知那簷下的燕兒飛走了沒有。」

    突兀一句,幼幼正不解何意,又聽太妃道:「不過沒關係,來年春天,它還會飛回來的。」視線慢慢由窗前斂回,她一臉和藹地轉望幼幼,「你知不知道這燕兒,為何會去而復返?」

    幼幼一愣,端著茶盞的手,不自覺滯在半空。

    太妃頗為感慨地講:「因為它依戀舊巢,不忘故主,這裡是它的家,它遲早會回來的。」太妃幽幽歎息一聲,隨之笑著凝注她,「好孩子,你這次回來,可是徹底想明白了?」

    汝窯茶盞險些從手中掉落,幼幼瞪大眼睛,舌頭在嘴裡打結,簡直不會開口講話了:「太妃,我……那個……我……」

    太妃無奈地擺擺手,安撫她:「好了,你也不必驚慌,你跟老大之間的事,我都心知肚明。」

    幼幼再次瞠目結舌。

    太妃開門見山道:「那日你倆在我房裡的談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日的談話……幼幼猛然明悟,三年前太妃因病暈倒,當時她跟容歡在顧影居談及和離,最後她選擇搬入凝思園。不承想那個時候,太妃其實已經甦醒,並將他們的對話全部聽了進去。

    幼幼手指一陣顫抖,幾快破碎時,忙把茶盞擱回案几上,繼而垂落眼簾,滿懷愧疚地啟唇:「太妃,對不起……是我……」

    太妃卻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講:「人哪,在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之前,往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若是都明白了,又何來的這些糾結亂麻?」拉過幼幼的一隻小手,覆上拍了拍,太妃告訴她,「幼幼,其實你讓我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幼幼驚駭,看到太妃的眼神——因回憶漸漸轉為迷離悵然:「想當年,我也是一位天真爛漫的侯府千金,那時先帝還是二皇子,你公公是四皇子,他們二人皆對我癡情一片,可對於這兩個人,我卻是誰也不愛的,唯一芳心暗屬,是我父親身邊的一名近衛……我與他情投意合,可惜礙於身份,注定不能長相廝守,轉眼我到了摽梅之年,可謂一家有女百家求,他眼瞅與我相守無望,毅然辭去侍衛一職,臨別之前,他私下告訴我,決心帶我遠去,那時候我年歲尚小,心內惶惶不安,唯恐此舉被家人發現,到了與他約定當晚,我終究因為膽怯,沒能赴約,便也從此失去了他……之後父親有意讓我嫁入皇室,卻糾結於二皇子與四皇子之間,當時聖上病危,宮中幾位皇子陷入奪嫡風波,明爭暗鬥可謂十分激烈,唯獨四皇子……不爭不搶,不戀皇位,只圖榮華富貴快活逍遙,而我失去摯愛,心灰意冷,亦不願入宮過著那如履薄冰的日子,遂向父親表明願嫁四皇子為妻,父親素來疼愛我,為我終生幸福著想,便頷首同意。不久皇上下旨,我順利嫁給四皇子成為瑜王妃……最初那時,他待我很好,只要我說的,皆有求必應,為了討我歡心,還建築了這座以江南風格為主的凝思園,但我心裡始終想著那個人,不時拿著對方信物哭泣,最終被他發現真相,此後他性情大變,不僅對我冷言冷語,更是接二連三往府裡納妾,其實我明白,他如此作為都是為了氣我,報復我,可我不在乎,就這樣,他鬱鬱而終,如今想來,是我害苦了他。」

    說到這裡,太妃沉重地閉上眼:「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我能鼓足勇氣,選擇跟那個人遠走他鄉,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了,也不至於後來,辜負了兩個人……」

    幼幼聽著太妃的前塵往事,簡直震動不已,下一刻,太妃睜開眼,握緊她的手道:「幼幼,我跟老親王,相互嘔了一輩子的氣,最終誰也不痛快,誰也不快活,而你跟娘當年又是何其相似?儘管我明白老大他有多麼的喜愛你,但娘不希望你跟我一樣,重蹈覆轍,也不希望你為了我,抑或為了任何人,痛苦一輩子,要知道一個錯誤的選擇,受傷的是三個人。」

    「娘……」面對太妃充滿慈祥柔和的臉容,幼幼視線一下子被淚水染得模糊,不禁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膝蓋哭得稀里嘩啦。

    她不知道太妃會有這樣傷心的往過,會有這般痛徹心扉的經歷,更不知道,原來太妃一直在為他們一心一意地著想。

    太妃撫著她縷縷光可鑒人的青絲,徐徐講道:「好孩子,娘不聞不問了這麼久,只是希望你們二人能自個兒想明白,看清楚內心,別再做出令自己悔恨終生的事。」

    幼幼聲淚俱下,回答道:「娘,我不走了,女兒這回想明白了,是真的想明白了,我……我是喜歡他的!我要跟他、寶兒,還有娘永遠在一起。」

    聽著她一遍遍的訴說,太妃露出欣慰的笑容,連連應著:「好、好……」

    事後,幼幼從顧影居出來,擦擦尚未乾涸的眼角,她想到太妃、閔氏、豐國公、柯英婉、袁千金以及哥哥嫂子們,這麼久以來,他們都在關懷她,鼓勵她,愛護她,其實她是如此幸福,有了他們的支持,她還怕什麼呢,即使再遇困難,也能夠履險如夷。

    翌日一早,姜總管就得到吩咐,派了一眾家僕在凝思園搬箱抬櫃地忙活了一番,從今起,幼幼重新搬回紫雲軒,她坐在正房上首位置,一邊飲著香茗,一邊看著侍婢們忙上忙下,擦地拭椅,每處地方她都要一一檢查,不許染絲毫塵埃,就像她的生活,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好在幼幼當初帶走的東西並不多,一天功夫總算折騰完畢,晚上幼幼由著習儂她們伺候沐浴,之後她獨自坐在內室那張床榻上,審視著周圍擺設,彷彿又回到大婚時佈置的新房一樣,就連被褥都在她的要求下,換上金絲繡鴛鴦戲水的大紅錦被。

    她滿心歡喜,笑得梨渦輕陷,跟等待丈夫歸來的小娘子似的,隨即又想到什麼,跑到西暖閣,將桌前一層抽屜拉開翻尋,最後摸出那個小玉盒,打開來,是一枚雕刻精美的壽山石田黃隨形章,打著櫻粉流蘇絡子,這還是當年她生辰時,容歡送給她的禮物。

    玉指緩緩摩挲過上面雕刻的八個小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真是何等用心、何等細膩,何等情深意重。

    幼幼看得心頭宛如浸泡醋水之中,時時泛酸,陣陣發軟,懊悔自己那會兒怎麼就沒能體會出他的真心呢,竟是束之高閣,棄之五年,她情不自禁吻上那串雕刻小字,從今往後,她將時刻把它戴在身上。

    兩日後,容歡終於回府。

    「王妃,王妃,您慢點!」習儂甫為她繫好披風,就瞧幼幼提著裙裾,腳下生風般地跑掉了。

    這兩日幼幼輾轉反側,就盼著容歡早點歸來,為此今兒個一得到消息,整個人好比飛出金籠的喜鵲,一路不帶停頓地直奔王府門口。

    「娘親!」寶兒一下馬車,看到含淚欲泣的幼幼,頓時興奮地跑了上來。

    幼幼蹲在地上,伸臂將寶兒抱了個滿懷,吻著孩子柔柔軟軟的粉頰,親完左邊親右邊,親完右邊親左邊,如此反反覆覆,真是親個沒夠,她激動地講:「好寶貝,娘的好寶貝,娘真是想死你了。」

    寶兒也是喜出望外,在她懷裡歡呼雀躍地大叫:「娘親回來了!娘親回來了!爹爹先前還說娘親不能陪寶兒了!」

    「我……」幼幼正欲說什麼,卻瞧馬車的簾子又掀起,容歡從車廂內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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