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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06章 [磨滅] 文 / 尤阡愛

    聽著他一字一句說完,幼幼渾然懵住一般,待徹底清醒,整個人都彷彿陷入巨大混沌的漩渦之中。

    「不是這樣,我……我承認,我以前的確是喜歡他……但是現在……」因著某種急迫,她講話都打起磕來,然而下一刻,卻被容歡似嘲似笑地打斷——

    「你也不必再瞞我了,你與他早就私下見過面不是嗎。」

    幼幼詫異瞠目,與他雖是含笑,卻幽黯近霾的視線碰到一處時,居然無法動彈半分。

    容歡繼續講:「上回你去天上香闕的時候,我受明郡王世子邀請,剛巧也在那裡。」

    上回?就是她與孟瑾成意外相遇的那一次?

    幼幼心亂如麻,思緒宛若風車一樣飛快旋轉,難怪後來她總覺得容歡有些不對勁,還問她去了哪裡、見過誰,如今想來,他早就知曉一切,而她,大概已經被他認定是一個謊話連篇的女人了。

    幼幼只覺毛骨悚然,疾聲解釋:「不是的!我並沒有跟他約定私見,當時是萍娘來信,說有人要買我的那株『天衣』牡丹……我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會是瑾成哥哥。」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對我刻意隱瞞。」在容歡眼裡,這何嘗不是她做賊心虛的表現,他最痛恨被別人欺騙,尤其那個人還是他的妻子,他最深愛的女人。

    幼幼又瞧見他從抽屜裡取出一條絹帕,熟悉的針腳,精秀的圖案,略一思付,猛然記了起來,是她在雪泉別苑閒來無趣時,所繡的那條雪潭落梅帕!

    「怎麼……」她呆呆的,完全是滿頭霧水。

    容歡道出石破天驚的一句:「這條帕子,一直被孟瑾成戴在身上。」

    幼幼腦子嗡嗡直響……那個時候,她與孟瑾成墜入山崖,被曹大娘一家人好心收留,因為孟瑾成狩獵受傷,她才用這條帕子給他包紮,後來,後來……她早就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為此哪裡料到孟瑾成會將這條帕子隨身戴在身上,更不知道它又是如何落到容歡手上的。

    看著容歡冰涼無緒的眼神,她慌張不已,抓著他胳膊解釋:「你聽我說,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條帕子的確是我的,但已經是很久的事了,那會兒我們被曹大娘收留,瑾成哥哥出外狩獵時手臂不小心被劃傷,我便拿這條帕子用來給他包紮,至於他……他怎麼會隨身戴在身上,我根本毫不知情,容歡,你相信我,除了在天上香闕那次偶然,我從未與他暗中相見,更沒有與他私相授受!」

    她用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幾乎要掐透那層深紫蜀繡的華貴衣料,刺入他的肉裡,直至良久,終於聽到容歡回答:「嗯……我相信。」

    幼幼心頭一喜,剛要鬆口氣,卻聽他講:「幼幼,不管是真也好假也好,如今說這些,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幼幼身體搖搖欲墜下,就像背後突然被人捅了個大窟窿,臉上帶著失血過多的蒼白:「那你、你的意思依然是……」

    容歡面無表情,漆黑的眸底亦如冰封湖泊,沒有半分鬆動。

    幼幼搖搖頭,眼淚竟是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不……你不要離開我。」

    容歡微笑,卻掩不住濃濃的諷刺意味:「這句話在一個月之前,你同樣對孟瑾成說過。」

    幼幼被他堵得一噎,旋即又反應過來:「那不一樣的,我當時只是害怕孟瑾成會出事,畢竟是他救了我……可是你,我現在只想跟你在一起……」

    容歡彷彿聽到什麼可笑的事,唇角略微勾起:「其實我很好奇,你說想跟我在一起,究竟是因為我是你名分上的丈夫,還是礙於豐公國府的名聲。不過你完全沒有必要擔心這一點,相信孟二公子也不會介意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幼幼無法置信他一心要將自己推向對方,雙眸蓄滿淚水,萬般艱澀地啟開唇齒,「你難道不愛我了嗎……」

    容歡愣了下,大概十分意外,隨即淡淡開口:「幼幼,我是一個男人,我無法忍受自己的妻子心裡始終牽掛、思念著另一個人,這樣的愛,我已經受不起,也愛不起了。」

    幼幼瞳孔因激動而凝縮,仰頭望著他,整張無暇如珠的容顏幾乎被眼淚淹沒。

    她小臉哭得可憐巴巴,快要皺成苦黃瓜,容歡稍作遲疑,最後從袖裡掏出絲帕,為她小心翼翼擦拭,他的動作溫柔而體貼,但他的眼神,已經不具任何溫綿情意了:「幼幼,你需要的人是孟瑾成,而不是我。」

    幼幼內心傳來一股鈍痛,恍然清醒,迅速用手抹掉朦朧視線的淚水,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容歡,你聽解釋……」

    容歡收回絲帕,打斷她:「從今日起,咱們結束一切吧,你重新做回你的國公府大小姐,而我依然是瑜親王。」

    「不,不要這樣!容歡!容歡!」幼幼的手被他從袖子上扒開,面對他的轉身離去,幼幼眼淚汪汪地喊出兩個字,「表哥……」

    即將走出書房的容歡,不由得剎那腳步。

    究竟有多久,她不曾喚過他表哥了。

    他還記得那時她穿著粉紅羅衫,在山頂上追著蝴蝶嬉戲玩耍,滿天滿地飄舞著杏黃色的花瓣,她就在花雨中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圈,無憂無慮地像個小孩子,美得叫他幾乎看入了迷。

    那個時候,她常常衝他笑,縱使嗔怒嘟嘴下,也別有一番嬌憨可愛,那一聲聲「表哥」,尤為甜進心底,他深深愛著的,是沒有成親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吧。

    幼幼見他停下來,猛然跑過去抱住他的腰:「表哥……你不要丟下我……」

    「別再叫我表哥。」容歡慢慢轉過身,俯首注視她,「幼幼,我不希望咱們之間的最後一絲美好,也變得蕩然無存。」

    幼幼叫道:「可是我不能沒有你!」

    大滴大滴的淚水洶駭墜落,染得衣襟一片濕漉,她哭得稀里嘩啦的,然而容歡的表情始終透著無動於衷的淡漠。

    他不相信,他再不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了!

    幼幼只覺無數悲痛一股腦湧上喉頭,酸澀與絕望的味道瀰漫在齒間,最後堅定地脫口而出:「總之我不會和離的!否則、否則我……」她拔下金簪,對準自己的胸口。

    容歡一驚,欲上前阻止,但伸出的手又縮回來,疲倦地垂下眼簾:「幼幼,你別再這麼任性了好不好?」

    幼幼吸溜著鼻子:「那你答應我……」

    容歡沉默,二人面對面僵持不動,頃刻後,他答應道:「好吧。」

    幼幼頓時滿心歡喜,剛是擱下金簪,只聽他吐出一句:「明日,我會命人送你到岳鳴寺。」

    她傻了眼:「什、什麼……」

    容歡講得坦白直接:「咱們還是暫且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幼幼彷彿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她以命威脅,終於逼迫他不會和離,可現在,他又說要將她送往岳鳴寺,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或許,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了吧,他已經做出最後退讓,而她除了同意,別無他法。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凝思園,因去岳鳴寺的決定突然,習儂掬珠開始腳不沾地的忙著打點行李,晚膳幼幼沒心思吃飯,把自己蒙在被窩裡哭了一宿,她幻想著容歡也許會改變心意,半夜出現在床邊看她,她睜了無數次眼睛,可到底沒有。

    翌日,幼幼頂著兩個腫眼泡起床,得知容歡已經去上早朝了,一顆心瞬間降至冰點,看來,他連為她送別也不願意了……來到澄露閣,寶兒還在夢鄉中睡得香甜,幼幼注視著孩子甜甜的睡顏,淚滴跟彈珠似的止不住地往外流,她怕自己哭出聲,忍得牙齒都快咬碎了,不敢看得太久,吻下孩子的臉蛋,便急匆匆離去。

    她又來到顧影居,但並沒有讓人通報,她不清楚太妃是否知曉此事,可足以料到,容歡為了不叫太妃擔憂,定然會有一番說辭,念及太妃一直以來對她的好,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臨上馬車前,她又回首望了一眼那莊重氣派的親王府漆雕大門,她沒有想到,自己會有朝一日離開這裡,不知何日何月才能回來。

    她止步不前,呆呆朝著前方的巷道出神,說不定、說不定下一刻,容歡就會騎馬飛奔,急著趕來見她一面呢?

    然後。

    跟她說,他還愛她。

    跟她說,他只是一時衝動,才會提出和離。

    跟她說,別生他的氣,他們還會在一起生活。

    ……

    「王妃,王妃。」她站得太久,瑟瑟秋風中,所有等候的侍從腿腳都有些發麻了,習儂忍不住輕聲提醒,「咱們該出發了。」

    幼幼低下頭,掩住眼底酸澀欲出的淚光,在她的攙扶下登上馬車。

    四輪轆轆作響,馬車終於起程,幼幼揭開堆銀絲鮫紗帷簾,瞳仁裡倒映著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最後又默默地落下簾子,那一剎,馬車剛好經過一個窄小巷口,其間靜靜停駐著一輛低調的黑蓬馬車。

    「王爺,王妃的車駕已經駛過了。」

    車伕說完,久久不曾聽到廂內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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