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7章 [兩端] 文 / 尤阡愛
「王妃,是小郡主來了!」
如今掬珠簡直快養成習慣了,每天一大早便守在門口,當看見汪媽媽領著小郡主來了,就一陣興奮高呼,震得整座凝思園幾乎都隨處可聞她的聲音。
幼幼本在炕上刺繡,聞言迅速擱下繡棚,直奔出屋,一下子,她覺得自己又好像回到十三四歲的年紀,那時三哥在外面喊她出來放風箏,而她就跟小喜鵲一樣,心潮澎湃,不管不顧地飛奔出來。
她剛垮出門檻,眼簾已經映入那抹粉裙小影,寶兒鬆開汪媽媽的手,顛顛邁著小步,撒嬌地跑上前:「娘親!娘親!」
幼幼蹲下身,將她摟得緊緊的,好似又將這個生命重新孕回身體裡。
汪媽媽不好意思地開口:「打擾王妃清幽了,實在是小郡主今兒個又鬧著來找王妃。」仔細觀察,汪媽媽眼底可是藏著笑意,她是巴不得小郡主天天來找王妃呢。
事實上,眼下她們的確是天天來,幼幼也沒料到正巧趕在自己病好後,寶兒會跑來找她,懷裡是張粉粉白白猶似櫻花般的稚臉,高高昂起,眼睛笑成可愛的月牙狀,真好看,讓她捨不得移開眼。
幼幼沒回答汪媽媽的話,只是吻了吻寶兒的額心,寶兒今天格外高興,指著汪媽媽手裡提的籃子:「娘親,你快看,你快看,小狐狸!」
幼幼一愣,寶兒已經跑到籃子旁邊,抱出一團白絨絨的小傢伙,渾身潔白無瑕,不摻一絲雜毛,脖子上戴著紅繩金鈴,噹啷噹啷作響,宛如一隻精緻雪白的繡球,小狐狸其實還很小,剛斷奶的樣子,可被個頭兒不高的寶兒抱著,倒顯得彼此八斤八兩了。
見寶兒伸手摸小狐狸的鼻尖,幼幼神情頓變緊張,猶然記得第一次摸小戚的時候,就被咬住了手指頭,汪媽媽察覺,不禁開口:「還請王妃放心,小狐狸是農家人養的,已經失去野性,十分溫馴的。」她笑道,「昨兒個王爺把小狐狸抱回來,小郡主就高興得不得了,玩到好晚也不肯睡覺呢。」
寶兒跟獻寶似的昂起頭:「爹爹送給寶兒的小狐狸!娘親快瞧,好不好看!」
「好看!真可愛呢。」幼幼順勢摸摸小狐狸毛絨絨的腦袋。
寶兒眨大眼睛:「娘親也喜歡小狐狸嗎?」
「嗯……」那個時候,容歡也是送了一隻小狐狸哄她開心——
「這是王爺今日狩獵特意弄來的,之後馬上吩咐人送到王府,說是給表姑娘解悶的。」
「哎呀,王爺待姑娘真好,瞧這小狐狸白得跟團雪花似的,多可愛啊。」
當時她的表情,也是跟寶兒一樣那麼喜不自勝吧。
幼幼瞳孔焦距有短暫的模糊,醒過來,緊接著問:「寶兒給它起名字沒有呀?」
寶兒表情呆呆的,顯然還沒有,低頭看看小狐狸,繼而有了主意:「叫白白!」
白白……的確是很白啊,小孩子就是這樣天真,幼幼忍俊不禁,而寶兒朝旁邊喊道:「掬珠姑姑,習儂姑姑。」不過五天而已,就已經跟她們混得這般熟絡了。
寶兒在掬珠跟前踮著腳焦急:「我要吃掬珠姑姑做的紅豆糕!」
掬珠做紅豆糕一絕,躬身笑吟吟地答應:「好、好,我的小祖宗,別說紅豆糕了,你要吃什麼我都做給你吃!」
「噢!噢!」寶兒抱著白白在院子裡撒歡亂跑,習儂跟汪媽媽在後面緊跟著,唯恐她摔個馬趴,三年了,寂如古井的的凝思園,忽如被一夜細雨滋潤般,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寶兒在院子裡放了會兒白白,稍後坐在屋裡吃紅豆糕,由習儂掬珠她們陪著作遊戲,繞翻繩,一下午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
「王妃,王爺在外面等著接小郡主回去呢。」臨近黃昏,習儂進來稟告,語氣有些依依不捨。
寶兒正黏在幼幼懷裡睡得酣甜,小手緊緊纏著她的一隻胳膊,寶兒睡覺時總喜歡抱著人,大概是自小跟著她爹爹養成的習慣。
「我來吧。」汪媽媽知道幼幼怕驚動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寶兒接過來,可惜寶兒還是驚醒了,迷迷糊糊地揉著惺忪睡眸,嘴裡噥噥地喚著,「娘親。」
幼幼心坎又酸又軟,一下子就捨不得了,重新把孩子抱入懷裡,汪媽媽私底下心急火燎,想著王妃如今好不容易想通了,肯跟孩子見面,但是與王爺之間……這倆人一個白天陪孩子,一個晚上照顧孩子,彼此卻壓根不照面,這叫什麼事啊。
想王爺人都到凝思園門口了,卻不肯踏足半步,偏偏王妃也沒有出去的意思,汪媽媽左右問難,到底不敢讓王爺等候太久,只好勸起寶兒:「小郡主聽話,王爺來接您了,等明兒個咱們再來好不好?」
聽到「王爺」二字,寶兒十分聽話地點點頭,或許一天未見容歡,也是想念爹爹了,沒有鬧著不走,嘟嘟著小嘴:「娘親會離開寶兒嗎?」
小孩子會依賴母親,尤其在即將分離的時候,幼幼一包眼淚不自覺湧了上來,心裡忽然覺得難受極了,自從見到寶兒,思念的情緒便一日勝似一日,睜眼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走路的時候想,做事的時候想,睡著的時候想……這種感情漸漸強烈,快要無法控制,恨不得無時無刻不與孩子在一起,可是眼前總有一條鴻溝,將她攔著、擋著,她站在崖邊茫茫無措,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垮過去。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吻著寶兒小手:「不會,娘親永遠不會離開寶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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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晚膳都備好了。」傍晚容歡進了澄露閣,婢女不禁恭敬行禮。
桌上擺著美味菜餚,全是寶兒喜歡吃的,可惜不見寶兒的身影,容歡出了一陣神,有些明知故問:「郡主呢?」
婢女果然答:「郡主今天又鬧了半天,所以留在王妃那裡用膳了。」
容歡頷首,揮手命她退下,只留下呂淞在旁伺候。
呂淞不敢吭聲,就瞧王爺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爺在想念小郡主,以往每回陪小郡主吃飯是王爺最開心的一件事,可近半個月來,眼瞅著小郡主越來越黏王妃,連晚上都是吃完飯才回來,只剩下王爺孤零零地用膳,忽然就覺得沒了小郡主的笑音,這澄露閣都變得寂寞了。
容歡飲完幾杯酒,起身出屋,呂淞忙不迭跟著,其實不必猜也知道王爺要去哪裡,一抬頭,果然已經站在凝思園門前。
樓閣燈火,搖上明窗,隱約有輕音笑語,隔著羅紗遙遙傳出,容歡仰頭而望,天上月如瀅水,漫了他一眼的月色,倒有些朦朧的醉意,那時窗下有影,他心頭分明一悸,總也望穿秋水。
呂淞小聲講:「王爺,要不奴才進去通傳一聲?」
容歡卻道:「多嘴。」
呂淞碰了一鼻子灰,用手蹭蹭鼻子,其實也不怪他多言,實在是王爺那副模樣……他都覺得有些可憐,近來每晚都要這樣站上一個時辰,說是等小郡主吧,又完全不像。
不久後,可算把小郡主盼出來,小郡主被汪媽媽牽著手,一瞧見容歡,便歡天喜地地撲了上來:「爹爹!爹爹!」
容歡抱小貓似的,一把就將她撈進懷裡,簡直想死了,使勁親著寶兒的小臉蛋:「寶兒想爹爹沒有呀?」
「想、想!」他一側臉,寶兒便默契地往他臉上吧唧好幾口,那模樣簡直像啃著上好的鴨脖子,在瑜親王細膩的肌膚上留下不少口水。
容歡聞言,寵愛而無奈地勾下她的鼻尖:「你這丫頭竟胡說,想爹爹還……」眼神不易察覺地往門口掃了掃,依舊只有汪媽媽一個人,略微黯然。
寶兒興奮地舉著手裡的花圈:「今天掬珠姑姑給寶兒編了花圈,爹爹戴!爹爹戴!」
於是在閨女強烈的要求下,瑜親王便頂著一頭花圈抱著孩子往回走,可惜瑜親王身上尊威的氣質太強,與那花圈極不搭調,平白添了一絲滑稽之感。一路經過的下人紛紛低頭裝看不見,想笑又不敢笑。
容歡柔聲道:「寶兒還記不記得上次跟爹爹約定好的,後日咱們要去郊外玩啊。」
「記得,騎大馬!」寶兒咧著櫻桃小嘴笑,「爹爹,娘親也去,讓娘親跟寶兒一起騎大馬!」
容歡腳步一頓,垂下眼簾:「爹爹不是說過了……娘親身子不好,需要靜靜休養的。」
寶兒卻撅著嘴頗為委屈道:「可是娘親答應寶兒了啊,娘親說會陪寶兒去郊外的!」
容歡以為聽錯,手臂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動下,不太確定地問:「寶兒是說……娘親同意了?」
「嗯,娘親想了好久才答應的。」寶兒央求,「爹爹,咱們跟娘親一起去啊!」
容歡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澄露閣,等沐浴更衣,在床上把寶兒哄著,他起身在原地踱來踱去,隨即把呂淞喚來:「你明日一早……」想了想,改口,「不,現在就去趟凝思園,問……問問後日,王妃是否要一道出行。」
聽他說「一道出行」,呂淞簡直要懵住了,要知道他們這位瑜王妃,可是三年都沒個動靜,別說跟王爺說話了,就是見上一面也難啊。而王爺此次居然說一道出行,可不跟憑空劈道閃雷似的,讓人不敢置信麼。
不敢睨對方的臉色,他應了聲匆匆離去,不多時回來,垂首恭敬道:「回王爺,王妃那邊只回應說……『是』。」
原本還來回走動的容歡猛地僵住,靜靜站了一會兒,接著坐下來,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杯茶,才不急不躁地啟唇:「知道了,退下吧。」臉上一派平靜,當真不見半分端倪。
呂淞捉摸不出王爺的心思,背身離去時,隱約聽見「砰」地一響,好像是茶盞不穩濺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