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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5章 [心愛] 文 / 尤阡愛

    容歡一門心思俱放在寶兒身上,因此並不清楚幼幼是何時進來的,直至聽到她說,才慢慢調轉過頭。

    幼幼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一臉灰頹之色,就像個行將就木的人,眸底的流光黯淡死寂,只剩下深淵一般的哀慟無助,這樣的眼神,竟然叫她覺得窒息,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難過,一剎那的眼神碰撞,使她深深感受到,他是真心愛著這個孩子,用生命來愛著。

    此際容歡面對她,不再是陰沉恨憤的神色,而是默默想了想,然後放下寶兒起身讓了開。幼幼認為這便是默許的意思。

    她連忙踩著腳踏坐到床邊,將寶兒抱在臂彎裡,毫無緣由的,抱起孩子的一瞬,她莫名的想落淚,才想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抱自己的孩子,一時間,是酸、是苦、是澀、是痛、是愧……在心底糅合成一團,百味陳雜。

    「寶兒乖……聽娘親的話,不哭了啊。」其實她雖說試試,但實際上也沒個確切的辦法。而寶兒發覺身邊換了人,睜眼望去,過去一會兒,開口說,「娘親……有小魚兒……」

    孩子這是燒糊塗了,還以為在池畔跟她玩耍,幼幼心疼地撫摸著寶兒滾燙的臉頰,她身上氣息溫軟,帶著幽幽的馨芬,好似五月天裡的飛花暖絮,與容歡的懷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男人的懷抱總是結實而灼熱,對孩子的感情宛若無垠大海,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而母親的懷抱,又輕又柔,安謐而美好,像山澗一股暖暖的溫泉注入心田,徘徊不散。大概是孩子天生帶著一種對母親的依賴感,寶兒本能地往幼幼臂窩裡鑽去,喜歡她身上香香甜甜的味道:「寶兒……想跟娘親玩。」

    幼幼柔聲講:「可是寶兒現在病了,沒有力氣玩,不過寶兒要是喝了藥,就能快快好起來,然後娘親每天都來陪寶兒好不好?咱們去捉魚魚,采小花,要不然,娘親這就走啦。」

    寶兒目光果然有些焦急,揪著她的袖角:「別走,娘親別丟下寶兒。」

    幼幼勺起一匙藥汁,自己先喝了口:「你瞧,娘親也喝藥了,娘喝一口,寶兒也喝一口,看看誰喝的快好嗎?」

    也奇了怪了,先前容歡怎麼說都不行,但幼幼簡單幾句話,居然能哄得寶兒開口喝藥,容歡從旁吊著一顆心,直至親眼看見寶兒喝掉半碗藥,簡直高興得無法形容,他配合著幼幼,等喂完,忙塞了顆糖給寶兒含著,沒多久,寶兒就躺在床上昏昏迷迷地睡著,容歡為寶兒蓋好薄被,接著又往那小臉蛋上親了好幾遍,真真愛到不知如何是好。

    待一眾侍婢退下,他跟幼幼同時守在床邊默不作聲,容歡是沒料到她居然一直留在澄露閣:「你怎麼沒走……」

    幼幼如實回答:「我不放心寶兒……況且這次的事,我也有責任。」

    孩子肯吃藥,容歡心頭一顆重石總算穩穩落下,同時不得不承認一切還得歸功於她,原本壓抑的一團怨火也逐漸消褪,他忍不住講:「這孩子平時都很聽話的,唯獨就是怕吃藥,每次一病,讓人怎麼哄都哄不好……」

    看著寶兒的臉,他渾身微微顫抖,想了想,近乎痛楚地開口:「對不起,先前是我語氣沖了些,我只是當時聽到寶兒出事,心裡太著急了……我……」他彷彿有些不能自控,慢慢用手摀住臉,「寶兒她是我的命……如果有個意外……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他十根修長的手指開始遏制不住地作抖,漸漸的,有滾燙的液體在指縫間肆意奔流而出。

    這是幼幼頭一回看見他哭,幾乎不敢置信,可那的的確確是他的眼淚,哪怕在戰場上受重傷,或是彼此爭執最厲害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脆弱無助過,而就在他低頭瞬間,幼幼清楚看到他頭上有一根白髮,他還不到二十五歲,可總彷彿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得他彎不起腰來。

    幼幼右手在半空抬了抬,想伸出去,但最終又膽怯地縮回來,而容歡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快把臉偏到一旁,舉袖擦下淚,方回過身,目不轉睛地瞧著寶兒,不再吭一聲。

    許久,幼幼道:「我今晚想留下來陪寶兒。」

    容歡不說話,大概就是同意了。

    更漏響到四更時,寶兒高燒漸退,情況明顯有所好轉,這讓所有人都大大鬆了一口氣,容歡告假沒去早朝,等天徹底亮起,才去浴室沐身更衣。而期間寶兒醒了,幼幼又半哄半勸著讓她吃奶乳羹,奶乳羹裡自然摻了黃連,寶兒嗚嗚咽嚥著不想吃,不過倒沒吐出來,幼幼一鼓作氣,秉著能喂多少就喂多少的原則,終於讓寶兒吃下了多半碗。

    之後寶兒賴在她懷裡沉沉睡去,小孩子身上總有一股**味,特別好聞,幼幼俯首輕輕嗅著,又瞧寶兒垂下的睫毛又黑又長,比她跟容歡的睫毛還長,微微捲翹,形成可愛的彎度,令人生出很想撥弄下的衝動。

    「王妃昨晚也累了一天,還是稍微用點東西吧。」說話的人正是汪媽媽,笑盈盈地看著寶兒在她懷裡沉睡的畫面,「要我說,孩子終歸還是跟母親最親,以前哄小郡主吃藥,簡直能說是天底下最難的事,連王爺都束手無措,偏偏王妃說幾句話,小郡主就聽了。」

    幼幼方記起汪媽媽這麼一號人物,原是閔氏身邊一位比較得力的媽媽,當初她誕下寶兒,閔氏就把汪媽媽派過來伺候,後來幼幼搬到凝思園,容歡就派了汪媽媽專門伺候寶兒的飲食起居,如今澄露閣上下等事都是由汪媽媽負責打理的。

    汪媽媽頗為難過地講:「王妃是不知道,小郡主打小雖沒見過您,但自從懂事之後,總是動輒向我詢問關於王妃的事,比如王妃在哪裡,為什麼不來見她,什麼時候才能跟王妃一起玩,聽得我心裡都一個勁泛酸。」

    幼幼一聽寶兒經常詢問自己的事,身軀不禁輕微一抖,積在心底的愧疚又加深了一分。同時留意到床尾擺放著一些男子衣物,她問:「王爺平日歇在哪裡?」

    汪媽媽回答:「小郡主喜歡黏著王爺,王爺大多時候都是留宿澄露閣,陪小郡主一起睡的。」見幼幼沉默,又繼續講,「王妃是不知道,從小郡主誕生後,王爺就捨不得讓小郡主離開自己身邊,哪怕看書或者議論要事,都得時時看著才放心,平日裡一回府,王爺準是先過來哄孩子,唉,那會兒小郡主還小,根本不會講話,就聽王爺抱著小郡主一個人自言自語,又誇又笑的,我也是過來人,可是至今,還沒見過哪個男人疼愛孩子疼愛到這般地步的,連尿布都是王爺給換的,以前小郡主也發過一次燒,嘴裡喊冷,王爺就一直抱著孩子,抱了整整一晚上……後來下人給王爺換外袍,發現衣襟前都是濕的……」

    汪媽媽歎息:「王爺雖貴為親王,但對小郡主,真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噢,王妃您瞧。」她打開左側的紫檀木高櫃,取出一件紅織棉小褥子,上面沒有繁複圖案,但看上去很厚實,「這小褥子還是郡主一歲時,王爺親手給縫製的呢,您瞧瞧,做的多好,就是郡主現在個頭兒長的快,已經有點小了。」

    幼幼伸手摸了摸小褥子,的確又厚又暖和,寶寶躺在上面肯定很舒服,她實在難以想像出,一個大男人在窗下挑燈做繡活該是什麼樣子。

    汪媽媽把小褥子重新疊好,擱回原處,一邊回憶一邊道:「後來小郡主長大開始貪玩了,王爺每次回府,都會帶來各種有趣的小玩意哄小郡主開心,真是要星星要月亮也會想法子給弄來,小郡主喜歡動物,您瞧養在暖閣裡的那些畫眉鸚鵡的,還有後園裡一窩子兔子,全是郡主要養的,唉,雖說郡主平日裡要什麼有什麼,還有王爺陪著,但身邊大概沒有母親,還是會覺得有些寂寞吧,所以打小才會這麼喜歡活物……」汪媽媽頗為意味深長地道。

    幼幼默默無言許久,然後替寶兒掖好被子,剛一起身,就覺腦子有點暈,全身打冷,喉嚨一陣火燒的疼,突然間很想打噴嚏,但還是忍住了。

    她這才意識到不妙,怕是昨晚落水,體力不支,到底是感染上風寒了,恰好此刻容歡進來,已經換上一襲寬鬆的白紫色祥雲紋長袍,墨帶環腰,其上只掛了一塊雕工精良的和田玉珮,望去宛如貴介公子般翩然端華,只是那樣一站,便已美成畫。

    他甫一入內就直奔床邊:「寶兒怎麼樣了?」

    幼幼答道:「剛才喝了半碗牛乳羹,才睡下不久,我摸著倒不是特別燒了。」

    容歡探手摸摸寶兒的額頭,果然溫度降下許多,轉而親了親寶兒的香頰,才直起身去瞧幼幼,只見她眼簾低垂,眼瞼下一線青痕墨影,流露著掩不住的疲倦。他心口一悶,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只是淡淡吐出句:「你也熬了一宿了,回去歇息吧。」

    幼幼覺出自己身子不適,又怕呆久了再傳染孩子,剛好被他這麼一說,便點頭同意,急匆匆走了,可這副焦急離去的樣子,落入容歡眼中,不抵於又是濃濃的諷刺。

    回到凝思園,幼幼狂打了三個噴嚏,眼眶也紅紅的,掬珠見狀驚呼:「哎呀,王妃是不是受涼了?不如請大夫……」

    幼幼示意她不必聲張:「只是有點風寒,養幾天就好了,寶兒現在正病著,也不用驚動府裡,一會兒你去藥鋪抓點藥,煎煎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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