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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3章 [落水] 文 / 尤阡愛

    幼幼剛跨進凝思園的院子,掬珠便迎了上來,如今凝思園裡總共就四個丫鬟,除了習儂掬珠,還有兩個做雜役的下等丫頭,幼幼出門低調,通常留下習儂或掬珠一個管事,再加一個丫頭外出。

    掬珠瞧她回時步履匆急,額際全是密汗,偏偏一張臉兒蒼白,似敷團白漿,真個一點粉色都沒有,嚇得趕緊伸手攙扶,還當她是不是大夏天的中暑了:「王妃,您沒事吧?」

    幼幼精神恍恍惚惚,彷彿容歡此刻還在背後注視著自己,輕抬下頜,上空一縷明耀的陽光刺入眼角,這才疼得神智有幾分清明了:「……沒事,你去備水吧,等會兒伺候我沐浴。」

    掬珠愕然地目送她離開,待習儂進來,十分八卦地扯著她袖角:「王妃怎麼瞧著不對勁,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習儂歎她觀察真夠敏銳,附耳嘀咕幾句,結果聽得掬珠眼珠子都瞪圓了:「真的啊!」她可是既驚且悔,「早知道的話今兒個我也跟去了,那王爺什麼反應?小郡主又什麼反應?有沒有……」

    習儂忙摀住她叨叨不絕的嘴巴,指指屋裡,作個「噓」的手勢,掬珠見狀便猜出個一二,等她挪開手,先前的興奮已化為唉聲歎氣。

    幼幼坐在妝台前許久,才把一直攥著的右手緩緩抬起,攤開眼前,是那顆松子糖,在掌心握的久了,已經黏得變形要化,而寶兒天真無邪的笑靨,就像這顆松子糖,無聲無息地融化進掌心,一點點蔓延至心臟深處……

    連續兩宿,幼幼都睡得不安穩,輾轉反覆,夢裡動輒浮現出寶兒的樣子,她看到寶兒蹲在地上畫圈圈,想伸手摸摸,但寶兒回頭瞧了她一眼,卻是起身跑進容歡的懷裡,容歡抱起孩子,頭也不回地消逝在霧靄深處。半夜幼幼難受得驚醒,一睜眼,可惜除了放在枕畔的糖果,其餘什麼都沒有……

    這日天氣晴好,幼幼閒來無事,便命掬珠把那株龍柏盆景端到院內,修枝剪葉來消遣時光,不久聽見門口傳來女子的聲音:「小郡主,您慢點、慢點……」

    寶兒被她拉著手,正努勁兒往前趕,那年輕婢女只得滿臉無奈地跟著,待來到凝思園門前,她小心翼翼地朝裡面探頭探腦,哪料就遭遇上一束清冷的目光,但瞧那女子盈立院子中央,身著一襲月白色鏤花絲緞裙,髮髻上沒有繁複釵飾,只斜斜插了一柄金鑲貓眼石四齒寶梳,光照下熠熠生輝,映得她的容華宛若褪霧後的夢裡花,一分一寸,皆美到入骨入髓,讓人下意識不敢大力喘息,唯恐對方受到了驚動,重又隱匿於世。而那樣一身不動聲色的氣派,是道不盡的端莊清麗,出塵脫俗,已經不必言明,便已令人知曉到她的身份。

    當寶兒瞄見幼幼,馬上掙脫婢女的手,高興地邁著小碎步跑上前:「娘親!娘親!」

    幼幼手裡尚保持著修剪的姿勢,瞪大瞳孔,然後看到這個小人跑到自己跟前,踮腳拽著她的胳膊。

    「咦,這、這是怎麼回事啊。」掬珠瞠目結舌,隨即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用胳膊肘撞撞旁邊的習儂,「難道她是小郡主……」

    對於今日這位闖入凝思園的貴客,習儂顯然也是大出意外。

    婢女香藍慌忙跪地:「驚擾王妃清幽,還請王妃恕罪。」

    幼幼一低頭,就掉進寶兒一雙水汪汪含著歡喜的大眼睛裡,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香藍只好解釋:「今天奴婢本是帶著小郡主在園中玩耍,可是小郡主又哭又鬧,非吵著要見王妃,奴婢被鬧的實在沒法子了,才自作主張帶小郡主到這裡來。」

    要知道給小郡主當貼身婢女,可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只因闔府上下誰人不知,小郡主是王爺的心肝肉、眼珠子,光這三年裡,澄露閣的丫頭們就換過五批,貼身的更不必說,哪個伺候得不周到,抑或惹得小郡主動怒、不高興了,少不得挨罵受罰,其實這樣倒還好,要是被攆出王府丟了飯碗,才是最要命的,畢竟瑜親王府尊貴無比,儘管規矩多,但對待下人從未出現動用酷刑鬧出人命的情況,比起其他對奴役視如螻蟻的公孫侯爵府邸裡做事,簡直好上太多。

    而香藍就因為性格老實,才被安排在小郡主身邊伺候,細說來,也不過五六天光景,原本一切如常,但從前兩天開始,小郡主開始嘀咕著要見母妃,香藍來親王府沒多久,只聽聞王妃身染惡疾,久居凝思園,不得命令絕不准靠近,可今日小郡主哭鬧得厲害,怎麼哄都不管用,她哪裡惹得起這位小祖宗啊,又可憐孩子是因思念母親而起,才想著偷偷帶小郡主到凝思園門口溜躂一圈,孰料竟直接遇上了瑜王妃。

    是寶兒要見她……幼幼正值發愣,就聽寶兒稚聲稚氣地講:「汪媽媽跟寶兒說過,母妃就是娘親,寶兒一直想見娘親,娘親陪寶兒玩好不好。」

    幼幼心魂俱震,而寶兒揪著她袖角搖晃:「娘親陪寶兒玩,陪寶兒玩,跟爹爹一樣,玩悠悠,玩奔奔。」

    什麼悠悠奔奔……幼幼根本不清楚容歡平日裡帶她玩些什麼,被寶兒一央求,有些不知所措地答:「我、我不會……」

    寶兒歪著腦袋,慢慢撅起小嘴,而香藍見王妃並未生氣,暗暗鬆口氣,爾後發現寶兒腰上的香包不見了:「哎呀,準是方才落在路上了。」又瞧寶兒不願走的模樣,只好開口,「請王妃與小郡主在此稍後,奴婢去去就回。」

    她雖離開,但寶兒壓根不在意,開始好奇起四周的環境,西側有一處園子,建著水榭池塘,池中紅鯉戲水,浮萍點點,寶兒聽見假山傾瀉的潺潺流水聲,興奮地跑了過去,幼幼不由自主跟上前,而掬珠剛一挪步,卻被習儂拉住胳膊,搖了搖頭,掬珠這才領悟她的意思,是要給王妃與小郡主一次單獨相處的機會。

    幼幼走進園內,看見寶兒正蹲在池畔採了一朵小紅花,然後屁顛顛跑過來,舉手交給她,幼幼一愣,伸手接過,寶兒又回去陸續採了白的黃的粉的小花,統統交給她,幼幼極少接觸孩子,自然不瞭解,這是小孩子跟自己示好的一種方式,而寶兒又是她三年未見的親生女兒,如今突如其來的出現在生命裡,令她措手不及,也不知該怎樣交流,只當視線落向手上那一捧五顏六色的小花上,她心底忽然也彷彿花開遍地一般,感到暖暖融融的,她出神之際,孰不知寶兒正站在岸畔滑石上,興奮地指著池中追逐嬉戲的錦魚說道:「是魚魚!捉魚魚!」結果往前一探身子,竟是跌進了荷池。

    這是一個方圓十丈的池塘,水不算深,頂多到幼幼肩膀,但寶兒還只是三歲童蒙,個頭兒尚不及常人的腰,也不明白水的危險,幼幼突然被激起的水聲驚醒,等回過味,頓時慘白了一張臉,手裡的花朵唰唰散落一地,慘叫一聲:「寶兒——」

    寶兒在水面撲騰幾下,便漸漸沒了動靜,一點點往下沉,而掬珠習儂在外面聽見動靜,衝進來一瞧這光景,紛紛大驚失色,二話不說趕去救人,那時幼幼已經衝進池裡了,三人終於把寶兒抱到岸邊,適才還活蹦亂跳的寶兒,此刻已經小臉灰白,氣息奄奄,習儂扭頭沖掬珠嚷:「快去請大夫,快去啊!」

    容歡回府甫一得著消息,便直奔澄露閣,當他跨入院子,渾身的陰戾氣息好比怒劍出鞘,嚇得一院子侍婢統統跪下,而他一掀簾子,就聽見香藍哭著磕頭求饒:「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小郡主,求王爺開恩,求王爺開恩,饒過奴婢這一次,奴婢今後再也不敢了!」

    容歡瞧都不瞧一眼,聲音冷得好似千年玄-冰:「把她給我拖下去。」待進入內室,他目光飛快落向躺在床上毫無動靜的寶兒,須臾間只覺不能呼吸,難以相信一切都是真實的,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床邊,顫顫抖抖地把孩子抱在懷裡,啟唇喚著:「寶兒,寶兒,你別嚇父王,你睜眼瞧瞧父王,好寶寶了,你快睜眼看一眼父王……」他又驚又痛,怒不可遏,回首時面若寒霜,「郡主她怎麼樣了?」

    大夫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答:「啟稟王爺,郡主目前高燒不止,如果能平安過了今晚……」

    「什麼叫平安過了今晚!」容歡衝他心窩子就是一腳,「郡主倘若好不了,本王就請皇上下旨誅了你全家!」朝姜總管吼道,「太醫呢!」

    他眼神太厲,跟刀子似的拖在人臉上,姜總管垂著眼都感覺痛意十足:「已經叫人拿對牌去請了,這會兒恐怕還在路上!」

    此時容歡方留意到一旁的幼幼,她之前落水,連衣服都沒換,渾身還濕漉漉的,只是披了一件絹衣,正失魂落魄地坐在繡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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