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8章 [病骨] 文 / 尤阡愛
翌日一覺醒來,頭疼並未得到緩解,額穴處好似攢著無數綿針,有一下沒一下地刺肉穿骨。
小雙服侍容歡更衣時,察覺他精神不太好,白皙月華般的俊龐添著一絲桃花的嫣紅,像是昨夜的酒熱未褪,仍在他臉上燒著。忍不住問:「王爺,您是不是不舒服?」
容歡揉揉額角,頭又再隱隱作痛。
小雙擔憂地開口:「要不讓蔡媽媽去請大夫,來給王爺瞧瞧吧。」
容歡擺手:「可能是昨晚喝多了,有點燒腦。」
小雙只好噤言,從冬巧托著的描金漆盤上,分別取來荷包、扇套、玉珮等掛件給他戴上,當拿起那枚祥雲羊脂白玉珮,一陣端詳。
「怎麼了?」容歡見她慢下動作。
小雙回神,忙出聲:「奴婢是瞧這玉珮的絡子有點舊了。」
容歡淡淡掃了一眼:「回頭叫人重新打一根吧。」
練完拳,簡單用過膳,才又換了朝服早朝,整整一日過去,容歡精神恍惚,全身乏力,整個人像飄在五里霧中渾渾噩噩,待夜幕降臨,他回到瑜親王府,本要前往品墨齋,但不知怎麼就走到了紫雲軒,屋內橘紅色的燭光從紙窗上輕輕搖暈開,隱約可見一剪朦朧的纖影映在上面,像是未成形的美鶴仙,讓人很想破了那層霧氣,伸手抓個老實。
他站在窗前呆呆出神,直至習儂端著一盆熱水出來,瞧見容歡不由得瞠目一愣,接著訝然出聲:「這麼冷的天,王爺怎麼站在外面。」趕緊把他請進屋。
容歡一進來,就坐到西暖閣的錦炕上,幾名婢女有點手忙腳亂地上前伺候。
幼幼聽到消息也走進來,她已經梳洗完畢,穿著一件白色裡衣,長髮如軟軟的花絲流散肩後,頭上只戴著一枚月牙形圈的雪玉髮箍,髮箍上鑲嵌著一朵精緻逼真的芙蓉花,似團皚皚白雪,斜斜壓在鬢側,襯得她臉蛋又尖又小,肌膚像吸了仙氣兒似的雪光剔透,眼睛更是一捧清澄的月光,乾淨到令人心醉。
幼幼見他雙頰紅暈,喘息微促,看去一副醉熏之態,皺了皺眉:「你又喝酒了?」
容歡沒吭聲,端著暖茶呷了一口,一名婢女為他解去外裹的貂裘時,不小心纏到他的髮絲,容歡長眉用力一顰,婢女嚇得跪地:「請王爺恕罪,請王爺恕罪。」
容歡煩躁地揮了揮手,將一眾人摒退。幼幼依舊站在原地,略一沉吟,問:「你這兩天是不是故意避著我?」
容歡只覺喉頭格外燥疼,像被孟冬時節的烈風呼呼割著,他又連倒幾杯熱茶,跟飲酒似的也不顧燙,一個勁往嘴裡灌,嗓子眼都快燙出泡來了,一吸氣都痛。
他態度不理不睬,但幼幼這幾天憋了一肚子的話,就等著他回府,整理好情緒,她慢慢啟唇逸字:「正好,就著上次的事,我想跟你把話說清楚。」
容歡聞言,忽然笑了:「怎麼,想向我討休書?兩個字——做夢!」
幼幼氣得一陣瞪眼,繼而又講:「容歡,先不提我,咱倆總是這樣吵來吵去,你自己不覺得難受嗎?」
容歡哼哼笑著,臉上流露著說不出的諷刺意味:「少拿這事當借口,你心中做何打算我清楚著呢,你以為重新做回公國府大小姐,孟瑾成就肯娶你了?他已經有喬素兒了,以前不要你,現在依然不要你!」
幼幼渾身宛若篩糠一樣顫慄,臉色又青又白。
「哦……」容歡隨之想到什麼,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慢悠悠踱步至她跟前,嘴裡嘖嘖兩聲,「還是說,孟瑾成改變心意,喜歡上你了?好、真好,不過即使他肯娶你,我也不會同意的,因為我就是要拆散你們倆,就是要折磨你。」
「瘋子,不可理喻。」幼幼被他逼到牆角,仰頭不甘示弱地對視。
容歡幾乎要大聲失笑了,眼底閃著血一樣殷沉沉的顏色:「我可不是瘋了呢,所以我要你陪著我一起瘋!公玉幼,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你生是我容家的人,死是我容家的鬼,死後咱倆也是合葬在一個陵墓裡,你這輩子都甭想跟孟瑾成在一起!」
幼幼氣到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懶得再搭理他,奮力推開他的胸膛,扭頭去了臥室。
容歡被她推得往後踉蹌兩步,那時全身輕飄無力,一個不穩,居然摔倒了,他跌坐在炕榻底的腳踏上,只覺眼前所有景物似乎都在漂浮旋轉,不斷打著圈繞啊繞啊,他使勁晃晃腦袋,復再睜眼,一切才恢復正常,起身要回品墨齋,可是臨近門口一想,他憑什麼要走,她不是嫌他骯髒齷齪麼,那他偏要留下來噁心她,還要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想到她的表情,他勾唇笑了笑,覺得痛快極了。
他吩咐侍婢備水伺候更衣,可在香樟木桶裡卻是暈暈乎乎地泡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澡,差點沒昏睡過去,直至出來,頭疼的感覺愈發強烈,彷彿灌了水銀般快要爆裂,那時幼幼已經歇下,嬌小的身軀裹在錦褥裡,面朝內側,留著半邊床,好像沾一下他的位置,都是件令她無法忍受的事。
容歡就覺心口攢著一團火,發洩不出來,只能在胸腔裡活活熬著、煎著,把五臟六腑都快燒成了灰,他瞪著她的背影,氣哼哼上了床,蓋好被子睡覺。
夜晚,他不斷被噩夢侵襲,彷彿處於冰火之間,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漸漸連呼吸也變得困難,好像一點點沉入海底,四面八方都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昏昏沉沉的,蜷著身子哆嗦,實在冷到不行,他虛弱地朝幼幼伸出一隻手,下意識尋求著溫暖的地方。
本處於熟睡中的幼幼,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什麼在自己臉上摸索,不由自主將臉往枕頭裡埋了埋,但面頰越來越癢,一來二去的,終於被某人的舉動弄醒,幼幼心頭一驚,頓時厭惡地把他的手從身上撥開,可是沒多一會兒,他又伸手摸她,還把臉挨向她的背後,好像小孩子取暖一般,形成一種摟擁的姿勢。
幼幼像只炸毛的貓兒,乾脆坐起身,把他撥弄到一邊:「容歡,你有完沒完?」
哪料容歡一點反抗都沒有,被她輕而易舉地推到床邊,渾身瑟瑟發抖,宛如岸上脫水的魚,大口大口喘著氣,隱約能聽到他小聲喚著:「幼幼……幼……我……冷……」
幼幼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藉著帳外燭火,看到他面色緋紅,艷麗直勝那盛夏薔薇一般鮮濃欲滴,偏又是一種病態的猩紅,她嚇了一跳,伸手覆上他的額際,只覺滾燙驚人,幾乎灼了她的指尖。
「習儂!習儂!」她大喊,「馬上去傳太醫!」
習儂尚搞不清狀況,但聽她說的焦急,不敢耽擱,匆匆跑了出去。
幼幼披衣下床,又連喚好幾聲:「容歡,容歡?」
可惜容歡閉著眼,已經毫無意識了,絕美的臉龐呈現一片醉色。
幼幼吩咐掬珠端來一盆清水,絞了涼巾帕給他擦臉,他臉上燒得很快將巾帕上的涼氣都吸走了,疊好一塊敷在他額頭,幼幼朝一旁幫忙的丫鬟道:「去把呂淞給我找來。」
呂淞是容歡身邊的貼身侍童,等人來了,幼幼冷聲問:「王爺燒成這副樣子,你身為奴才,怎麼毫不知情?」
呂淞畏畏縮縮道:「回王妃,王爺今早的確有些頭疼,奴才勸了幾次,可是王爺一直說沒事,不准請大夫。」
既然是容歡自己不准請大夫,幼幼便不再說什麼,不久太醫趕來,替容歡診脈,觀察面色,又撥開眼皮查看眼瞼,接著寫了一副方子,派人下去煎熬。
幼幼這才詢問:「王爺怎麼樣?」
太醫歎氣:「王爺是前一陣子太過勞神,以致心力交瘁,如今精神驟一鬆弛,身子也就垮下來了。」
「太過勞神?」幼幼不解。
目前容歡只是高燒,太醫囑咐把藥按量灌下,觀察到明日天亮,若還不退燒,便按第二副方子繼續餵藥。
待太醫離去,呂淞方出聲講:「大概是王妃失蹤的那段日子……王爺總共就闔了兩個時辰的眼,還冒著暴風雪強行找人,當時死傷了好多侍衛,後來雪停,在山下找到一座洞穴,可是洞口被崩塌的山石堵住了,王爺怕王妃困在裡面,不顧眾人阻止,親自動手將那些石頭一塊塊扒下來,扒得滿手都是血……王妃您是不知道,那會兒王爺急的跟失去理智似的,恨不得把整座山都給翻過來……」
幼幼始終面無表情地聽著,端坐繡墩上,標準的玉人一樣,然而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臉色微微蒼白,彷彿受不住屋內的冷意而近乎透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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