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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5章 [慕念] 文 / 尤阡愛

    孟瑾成別過臉,目注地上散亂的糕點以及歪倒的膳食盒,吩咐丫鬟:「去把盒子拾起來。」

    他對她一言不發,卻叫幼幼覺得比刀割還難受……他到底是不相信她嗎?以為她要對喬素兒動手?在他心裡,她已經變得像個撒潑含怨的妒婦?

    喬素兒察覺幼幼一心專注地看著孟瑾成,眼波流轉,想了想:「既然爺在這裡碰見五姑娘,想來也有話要與五姑娘說,素兒就先回車上了。」

    孟瑾成聞言,既沒同意也沒拒絕。而幼幼捏著帕子的五指一緊,眼神分明蘊著緊張期盼,彷彿只要他肯跟她講幾句話,她就會歡喜不已。

    被幼幼這樣一瞅,孟瑾成便有些心軟了,也更加不忍,幼幼不比其他女子,他們自小一起長大,相互瞭解,感情日積月累,哪怕幼幼做出再任性刁鑽的事,他都會包容原諒,他似乎在用自己的一切來盡心疼愛她,那是種相濡以沫的感覺,超過兄妹之情,卻又不及男女情愛的地步,在認識素兒之前,幼幼始終是他放在心頭第一位的女子,甚至在很早,他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娶幼幼,認為這樣的安排是順理成章理所應當的,然後彼此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直至素兒的出現改變了一切,素兒就像一把火,將他寧靜淡泊的心與靈魂都完完全全燃燒起來,明白到何謂念之不忘思之如狂;理解到何謂兩情相悅白頭偕老;體會到何謂男女歡愛人世情-欲。

    他對素兒是愛,強烈而濃熱,但也並不影響他對幼幼的感情,以至現在,他對幼幼依舊疼愛如昔,捨不得過多責備,甚至想避而遠之,一來不願她傷害素兒,二來也不願自己再去傷她的心。

    可是這一刻,面對幼幼充滿哀傷的眼神,一股無名情緒在孟瑾成心中徘徊而迷茫,下意識著想要答應,甫張口之際,懷中人卻劇烈嗆咳起來。

    「素兒。」孟瑾成連忙為她拍拍背,眼瞅著那張素白面容咳得染上紅暈,心意終是一定,「我扶你上車。」

    「爺……可是……」喬素兒眼波特意往幼幼那廂滑去,顯得過意不去。

    孟瑾成歎氣,想她總是一心為他人著想,從來不為自己打算,溫聲勸說:「你身子才恢復不久,經不得風吹,當心再受了涼。」掃過幼幼一眼,又斂回目光催促,「走吧。」

    喬素兒這才點點頭,一轉念:「爺,帕子找到了嗎?」

    他頷首:「嗯,落在牆角下了。」

    喬素兒莫名嬌羞:「不過一條帕子而已,爺又何必親自回去找。」

    孟瑾成笑而不語,只是更加握緊她的芊芊素手,那時四目相顧,盛著彼此才懂的脈脈情意。

    幼幼眼睜睜目送著他們坐上馬車,揚長離去,而她幾乎僵呆原地,一顆心直墜谷底。

    掬珠知她心裡不好受,過去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詢問:「姑娘,咱們也回府吧?」

    幼幼一動不動的身體輕微顫動下,終於有了反應,視線從馬車離去的方向收回,落至地面。

    她垂首走了幾步,隨之頓足:「你讓車伕先回去。」

    掬珠一愣:「那姑娘呢?」

    幼幼命令:「我想一個人靜靜,你也跟著回去。」

    掬珠面色一變,驚惶開口:「這可不行,姑娘,府裡的規矩您是知道的,萬一出了事,奴婢是萬萬擔待不起的,況且路上如果遇見了壞人該怎麼辦?奴婢是絕不會留下您一個人的。」

    可惜幼幼根本沒聽進她說什麼,大腦一片空白迷惘,恍凝被拋棄小獸,站在崖邊對著萬丈深淵不知所措。

    原來瑾成哥哥現在,已經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跟她講了……

    他的心裡、眼裡,全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

    他就變得那麼討厭她?不願見她?

    忽然間眼睛變得癢癢的,她用手揉了揉,卻發覺越來越癢,癢得要命,有什麼遏制不住就快流了出來,她有些害怕,開始使勁揉、不停的揉,恨不得要把眼皮搓破揉爛……

    「姑娘!」掬珠驚呼,眼睜睜看著她像小鹿一樣,飛快奔入人潮裡。

    飛鶴樓。

    一幕青紗簾子靜靜低垂,從內傳來優美的琵琶聲曲,清音繞柱,裊裊婉轉,時而撥弦慢捻如楊柳曼舞,時而急管繁弦如滄海狂瀾,隱於簾後的歌姬聲若鶯囀,正輕輕吟唱著:「古嬋娟,蒼鬟素靨,盈盈瞰流水。斷魂十里。歎紺縷飄零,難系離思。故山歲晚誰堪寄?琅玕\聊自倚。謾記我綠蓑沖雪,孤舟寒浪裡……」

    當曲一畢,滿室似歸於空山靜水,只聽得窗外鳥兒一聲鳴啼。

    「好、好一個『紺縷飄零,難系離思』。」明郡王世子率先拍掌叫好。

    簾內女子起身,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復坐,抱著琵琶續續彈,又是一曲。

    明郡王世子身子往容歡身邊湊了湊,笑嘻嘻地問:「你覺得如何?」

    容歡心裡想事,盯著眼前斟滿玉釀的酒杯一陣出神,結果讓明郡王世子連問三遍,才反應過來:「什麼?」

    「哎,好好的你發什麼呆?」明郡王世子早發現了,今兒個他打從一來,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在明郡王世子一臉探究下,容歡打開手中的象牙骨雅扇,閒閒地扇風搖香,隨口道:「沒什麼,不過酒裡飛進只小蟲子。」

    明郡王世子登時打個激靈,沉下臉朝背後的隨從吩咐:「耳朵都聾了?還不快給王爺換一杯!」被他一吼,隨從畏畏縮縮地將容歡跟前的酒杯換了,重新奉上新杯,斟滿酒。

    明郡王世子很快忘記先前問題,按耐不住興奮地用胳膊肘戳戳他:「喂,你倒說啊,到底覺得怎麼樣?」

    容歡順他視線往簾內一望,折扇抵著下唇瓣沉吟:「唔……彈得還不錯。」

    「誰問你這個了。」明郡王世子神情怪怨,他們可是一起尋歡作樂的知己,是心意相通的同道中人,不說別的,光是一個眼神,彼此就能迅速心領神會。

    因此明郡王世子對他這次的會錯意極不滿意,也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真傻,趕緊壓低嗓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當然是指……嘿嘿,我都打聽好了,此女年方十五,名喚小雙,能歌善曲,模樣生得水靈靈的,最主要是貨真價實的黃花閨女,只要付了銀兩,那老頭立馬同意給人。」他十分仗義地道,「怎麼樣?你要是看上了,明兒個我就把人弄到你府裡去。」

    「既是處兒,不正是你所喜的,扯我做什麼。」容歡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酒。

    明郡王世子至今尚未娶親,不過與容歡一樣,都是縱橫脂粉蝶叢裡的紈褲子弟,而明郡王世子獨愛處子,府裡個戲子歌姬丫鬟無一不是被他破了身的。

    在明郡王世子看來,世上沒有什麼能比處子更來得珍貴,那股幽幽少女香,是已歷風情人婦所不能比較的,怎奈今日他的仗義相讓,竟令容歡絲毫不感興趣:「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邀你聽戲不去,跟兄弟幾個到燕春樓樂呵樂呵也不去,今天若不是我死乞百賴叫你出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來了?」

    這可完全不像他平日裡的作風,整個人彷彿突然轉了性一樣,就連前些天他們這群「好」兄弟中一人,要贈一個戲活極好模樣又生得靈秀的青衣給他,偏偏也被容歡推辭拒絕。

    「你該不會中邪了吧?」明郡王世子瞪大眼,顯得驚愕無比,「又或者……換了口味?」

    在京城喜好男風已不是什麼無可諱言的事,不少王公子弟達官貴人私下都有畜養孌童,留作身邊伺候,聽說戶部尚書的大公子就被一個孌童迷得神魂顛倒,鬧到現在連個子嗣也沒有。

    不過任由明郡王世子一番胡思亂想無端猜測,容歡卻壓根沒聽進去半個字。

    中邪?

    也許真如對方所說,他大概……真是中邪了吧?

    容歡認為近來的自己,簡直可以用「渾渾噩噩」四個字來形容,打從幼幼離開親王府後,他就跟著了魔一樣,總會時不時想起幼幼來,想她說話的樣子,想她微笑的樣子,想她假扮成小廝的樣子,想她心虛說謊話的樣子,想她耍賴撒嬌揪自己袖角的樣子,想她貪吃嘴饞一臉滿足的樣子,想她氣惱憤怒撅撅嘴的樣子,想她傷心難過淚流的樣子……白天黑夜,午夜夢裡,甚至床笫旖旎時,他也會不知不覺將身下人當成她的模樣……

    對,他一定是瘋了吧?

    變著法子想討她歡心,千方百計只為見她一面。

    不見朝思暮念,見之欣喜若狂……

    耳畔仍響著明郡王世子滔滔不絕的聲音,容歡臨近軒窗,身子隨意地憑桿斜坐,侍從又添滿酒,他呷了一口,心不在焉地望著街上景象,大約是有點醉了,居然覺得那個女子像極了她……影兒纖纖,寶衣華裙,在陽光折射下泛閃出幻色綺輝,一瞧便知是上好的衣料,隨著她的奔跑,繫於腰際的五彩流蘇宛如天虹,在半空甩開一道亮麗的弧形……

    容歡眼神恍恍惚惚,竟被這個身影完全吸引住了。

    「喂、喂……」他盯著窗外發呆,明郡王世子不滿地大聲呼喚,卻發現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有點古怪,像是一種轉醒後的緊張、驚愕,隨後,面色陰沉到彷彿要殺人……

    「你怎麼了?」明郡王世子不知就裡地張口,孰料容歡猛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衝向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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