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回 青鳳 文 / 陳夢遺
耿去病,太原人,為人狂放極有膽略,不懼鬼怪。家道中落,寄居在大伯家。住宅漸漸荒廢,常有怪事發生,半夜屋門無人自開,裡面不時傳來人語喧嘩,近前查看,卻空空一個人影也無。
這一天夜晚,住宅又傳來陣陣歡歌笑語,耿去病心想「莫非有狐妖?且去瞧瞧。」獨自一人來到院中,只見樓上燈火明滅,尋思「三更半夜,是誰在此胡鬧?」悄悄登上樓梯,戳破窗紙偷窺,只見屋內點著兩根巨燭,照得滿室生輝,亮如白晝。一張圓桌上擺滿酒席,四個陌生人歡聚暢飲,談笑風生。其中兩人年紀較大,約四十左右,是一對老夫老妻。另有一名少年,二十上下,十分俊俏,他旁邊是一名十五六歲女郎,弱質纖纖,也是面容姣好。
耿去病瞧得稀奇,大叫一聲,推門而入,笑道:「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了。」這麼突如其來一聲暴喝,屋內四人都嚇了一跳,臉上紛紛變色,兩名女子連忙跑進裡屋躲避。那老翁罵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民居。」
耿去病笑道:「說得好!這裡本是我家,爾等居然鴆占鵲巢,這一點我暫且不追究。但是你們在我家大吃大喝,見到主人前來,居然不邀請我入席,是不是太吝嗇了?」
老翁凝目打量眼前男子,沉聲道:「你不是主人。」
耿去病道:「我乃狂生耿去病,主人之侄。」
老翁致敬道:「久仰大名,請坐下喝杯薄酒。」
耿去病半點不推辭,拉過一張椅子坐好,問道:「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翁道:「小老兒姓胡。」又指了指那少年,道:「這是犬子孝兒。」
耿去病點點頭,問少年「兄台多大了?」
少年道:「十九。」
耿去病道:「我比你大兩歲,倚老賣老稱呼你一聲賢弟,不介意。」
少年笑道:「求之不得。」
三人一邊說話,一邊飲酒,喝了幾杯酒,胡老頭道:「聽說公子祖上編了一部《塗山外傳》,有這回事嗎?」
耿去病道:「有。」
胡老頭道:「不瞞公子,小老兒本是塗山氏後裔,唐朝以後的家譜仍然記得,以前的就遺失了,希望公子能夠不吝賜教,小老兒洗耳恭聽。」
耿去病點頭答允,舌綻蓮花,將塗山女嫁給大禹並幫助他治水之事大致說了,言辭中妙語如珠,只聽得胡老頭眉開眼笑,讚道:「公子故事講得真好,小老兒聞所未聞,反正公子也不是外人,咱們請內人和青鳳一起出來聽聽,也好讓她們知曉祖宗功德。」
不大會一名老婦人帶著位少女款款走出,燭光下打量女郎,只見她弱態生嬌,秋波流慧,實在是難得的絕色。
胡老頭指著老婦人道:「這是拙荊。」又手指少女道:「她叫青鳳,是我侄女,小丫頭很聰明,過目不忘。」說話間兩名女子盈盈在桌旁坐下。
耿去病一見青鳳,神魂顛倒,忍不住隔著桌底,悄悄用腳去觸碰少女纖足,那少女嚇了一跳,忙將雙腳收回,低著頭不敢做聲,但神色間卻並不生氣。
耿去病得少女默許縱容,神志飛揚,不能自主,拍案叫道:「若能娶青鳳為妻,就算讓我當王爺都不幹。」老婦人見他神態狂放,不敢多待,忙帶著青鳳匆匆離席,躲進了內室。
佳人離去,耿去病大失所望,喝酒的興致也沒了,當即告辭而別,回到家中,心裡面縈縈掛念,翻來覆去都是青鳳倩影,於是跟妻子商量「咱們搬到後院小樓上去住。」
妻子不同意,罵道「你有病啊,明知那裡鬧鬼,還自投羅網,嫌命太長麼?」
在妻子處碰了一鼻子灰,耿去病毫不氣餒,決定一意孤行,獨自搬到小樓棲息,這天夜裡正在燈下讀書,忽聽得一聲巨響,一名「惡鬼」披頭散髮,不住朝自己張牙舞爪,耿去病素來大膽,壓根沒將「惡鬼」放在眼裡,微微一笑,手指沾了些墨汁,把臉蛋塗抹得漆黑可怕,睜大了一雙眼睛與「惡鬼」對視,那「惡鬼」沒料到耿去病如此鎮定,嚇人不成,反覺十分羞慚,無奈撤離。
夜色越來越深,耿去病正準備熄燈睡覺,忽聽得樓下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心中一動,忙下樓四面張望,只見不遠處一間房子中亮起燈火,一名女子雙手推開門窗,瞧著月色癡癡發呆,凝神一瞧,正是青鳳。
青鳳也瞧見了耿去病,嚇了一跳,忙關上窗戶,不敢與他對視。耿去病急了,忽然間跪倒在地,叫道:「青鳳姑娘,小生冒險搬來後院居住,無非是為了見你一面。這裡又沒有別人,咱們出來聊聊天,握握手,我死亦無憾。」
青鳳回復道:「我知道公子對我一片情深,只是叔叔家教很嚴,不讓我跟陌生男子交往,恕我不能答應你要求。」
耿去病道:「那這樣,最多我不握手了,只求一睹芳顏。」
青鳳沉吟一陣,耐不過耿去病死皮賴臉,終於推門走出,伸手將他扶起,默不作聲。
耿去病狂喜,一把將青鳳摟入懷中,兩人走到樓下石階並坐,耿去病張臂將青鳳抱起,橫放大腿之上,免不了心猿意馬,摸摸抓抓。
青鳳紅著臉道:「公子,幸好咱們有緣,否則過了今夜,公子再怎麼相思都沒用了。」
耿去病問道:「為什麼?」
青鳳道:「公子為人狂蕩,我叔叔很不喜歡,所以扮成惡鬼嚇你,沒想到計策失效,公子壓根沒有害怕。叔叔性格嚴肅,不樂意公子與我糾纏,因此打算搬家,明天就走。」
耿去病罵道:「這個老頑固,拆人姻緣,不用理會他。」
青鳳道:「別罵我叔叔,他為人其實很好。時候不早,我也要走了。不然叔叔回來撞見咱們私會,非發火不可。」
耿去病拉著她不放,叫道:「別走,別走,良辰美景,咱們還沒親熱呢,可不准走。」
正胡言亂語間,冷不防胡老頭憑空出現,怒視青鳳,罵道:「不知羞的小丫頭,竟敢偷會男人,真是敗壞門風,還不回屋!當心我用鞭子抽你。」青鳳滿臉羞紅,不得已掩面而去,胡老頭更不向耿去病瞧上一眼,也跟著離去。
只聽得砰地一聲響,房門關上,耿去病又是生氣又是失落,在門外大聲叫喊「死老頭,是我勾引青鳳姑娘在先,錯全在我,不許你跟她為難。有什麼處罰儘管衝我來。」但任憑自己如何叫罵,屋內寂靜無聲,根本沒人搭理。
自那晚過後,耿去病再也沒見過青鳳,而住宅亦風平浪靜,不再有怪事發生。轉眼過了一年,這一天正是清明時節,耿去病外出掃墓,路遇兩隻小狐狸被一隻惡狗追逼,其中一隻狐狸渾身白毛,逕直向自己跑來,哀哀啼叫,似乎在乞求援助。
耿去病憐心大起,一腳將惡狗踢開,抱起小狐狸回家,悉心治療。過不多時,小狐狸悠悠醒轉,化身人形,竟然就是青鳳。
耿去病喜出望外,忙詢問緣由,青鳳道:「剛才正與丫鬟嬉鬧,不知從哪跑來一隻惡狗,如果不是公子搭救,奴家早就葬身犬腹,謝謝你啦。」
耿去病笑問「青鳳,你是狐妖嗎?」
青鳳點了點頭:「是。希望公子不要因此嫌棄我。」
耿去病道:「我日日夜夜都想著你,魂牽夢縈。你我有緣再會,往後我只會疼你愛你,絕不敢有絲毫嫌棄。」
青鳳聞言感動,笑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不是遭逢此難,怎得與公子長相廝守?從今往後,我跟定你啦。」
耿去病笑顏逐開,當下整理房屋,與青鳳成親洞房。
新婚甜蜜,日子過得飛快,眨眼兩年過去,這一天耿去病正挑燈夜讀,胡孝兒忽然推門而入,伏地跪拜,求懇道:「家父身遭橫禍,請公子一定要救救他老人家。」
耿去病問「怎麼回事?」
胡孝兒道:「公子認識莫三郎嗎?」
耿去病道:「認識,他父親與我父親是同窗好友。」
胡孝兒道:「明天莫三郎會從此地路過,他手上帶著一隻狐狸,那是家父,請公子千萬要將狐狸截下。」
耿去病心地善良,聽說胡老頭惹上災禍,有意幫忙,嘴上卻道:「你父親昔日對我百般羞辱,此事耿耿於懷。要我救他也可以,除非青鳳親自前來求情。」
胡孝兒道:「青鳳表妹不幸被惡狗撕咬,已死去兩年了。」
耿去病道:「既然這樣,我與你無話可說。來人啊,送客。」
胡孝兒去後,耿去病進屋與青鳳交談,將胡老頭被抓一事如實相告,青鳳面色大變,問道:「夫君,你到底救不救我叔叔?」
耿去病笑道:「救,一定救。剛才之所以沒答應,只不過小小報復一下,誰叫胡老頭以前蠻不講理?讓他兒子整夜擔心,算是小懲大誡。」
青鳳這才放心,笑道:「我從小由叔叔帶大,如今他有難,咱們理應幫忙的。」
耿去病道:「話雖如此,但如果當初你真的死了,我打死也不會救他。」
青鳳笑道:「你怎能如此忍心?」
第二天莫三郎外出狩獵,果然從門前經過,只見他騎馬挎弓,身後僕從雲集,收穫豐盛,其中一隻黑狐,皮毛光鮮,頸中中箭,鮮血汩汩流淌。
耿去病上前相見,說道:「莫兄,好漂亮的狐狸啊。嘖嘖,這皮毛,品質一流,若是用來做件皮衣,穿起來肯定暖和。」
莫三郎為人聰明慷慨,聞言笑道:「區區一隻黑狐,耿兄若喜歡,儘管拿去。」
耿去病連忙道謝,將黑狐帶回房中醫治,一番折騰,三天後,黑狐甦醒,須臾搖身一變,化為一老叟。
胡老頭睜開眼睛,瞧見青鳳就在身邊,疑在夢中,大喜道:「青鳳,我一直不相信你遇難,哈,你果然沒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青鳳手指耿去病,道:「這次多虧了夫君幫忙,不然侄女再也見不著叔叔了。」
胡老頭連忙致謝,賠笑道:「多謝,多謝。耿公子,你跟青鳳成親了?恭喜,恭喜。」
從今往後,胡老頭一家與耿去病夫妻住在一塊,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