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章 枕邊人 文 / 青山臥雪
丫頭們進來了,洛瑾瑤收懾心神,穿上廣袖雲衫,撥開床簾走了下來,一瞬她就聞到了一股臭味。
「什麼味兒?」洛瑾瑤皺眉。
錢金銀心裡一咯登,笑著去拉她,「我怎麼沒有聞到,就你的鼻子尖。」
秋夢眼睛利索,左右一掃就發現了臭味的源頭,笑著將錢金銀的一隻皂皮靴提起來,「二小姐看這裡。」
洛瑾瑤當即摀住鼻子,媚色瑩潤的眸子瞪向錢金銀,「你昨夜幹什麼去了,哪裡沾染來的髒水。」又轉臉吩咐秋夢道:「快把他的靴子扔出去。」
「碧雲,開窗、點香。」
「是。」
洗漱後,用過早膳,小夫妻二人攜手去周氏那裡問安。
瑞華堂,洛瑾瑤和錢金銀進來時就看見周泰平正跪在地上,臉色說不出的難堪。
「阿娘,平表哥,這是怎麼了?」
「你們先坐著,先等我把去孫菲兒家下聘的事情告訴平哥兒,你們也聽聽這孫家的行事作風,可真是笑死我了。」周氏嘲弄的道。
「張口就是五萬兩銀子的聘禮,孫家是把孫菲兒當搖錢樹還是怎的,就算娶一個名門閨秀,聘禮也夠不上五萬兩銀子。我把這孫家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他們就是想訛我一把,換句話說,平哥兒那孫家壓根沒看上你,他們只想趁機撈一把,根本不準備接納你做他家的女婿,你好歹是個舉人,孫家那窮破落戶竟然還看不上你?呵!平哥兒,這五萬兩銀子我給,你直接把孫菲兒買回來,徹底斷了和孫家的關係,我冷眼打量那孫家也不是省油的燈。」
一聽聘禮需要五萬兩,周泰平就是一陣的驚愕。
五萬兩,把他賣了也不值這些,他去哪裡弄這些銀子。
可是一想到孫菲兒在家裡的艱難處境,周泰平一咬牙,給周氏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道:「姑母,在雙燕橋上,我答應了要三媒六聘的娶她,不能、不能食言。姑母,又給您添麻煩了,您能不能先借我五萬兩銀子,我會還的,一年還不完,十年還,十年還不完就還一輩子。」
氣的周氏直接呸了他一口,「我是心疼那五萬兩銀子嗎,我是瞧不上孫家的做派,在這樣的人家長大,我實在懷疑歹竹能不能出好筍。」
周泰平這個沒腦子的直接道:「洛謙不就是好筍。」
這是揭魯國公府的短呢,恨的周氏抓起桌上擺的大佛手就砸了過去。
「棒槌!愚魯的東西!」
「那、那還請姑母盡快把六禮走完。」周泰平憐惜孫菲兒的處境,想早一點把她娶回來,就催促道。
「你還非她不可了是吧,除了一張臉,我就沒看出她有哪兒點好來,貪慕虛榮,眼高於頂,值當的你為她折了腰。你不是強嗎,不是不靠家族嗎,你別求我,自己找五萬兩銀子娶她去。」
周泰平臉漲得通紅,知道周氏是為了他好,也不為孫菲兒辯解,又重重給周氏磕了三個頭,道:「求姑母成全。」
「你給我滾出去!」周氏又拿佛手砸他,他傻呆呆的不躲也不閃,挨個受了,弄的周氏再也氣不下去,便鬆了口,沒好氣的道:「滾出去。」
「那……」
洛瑾瑤笑道:「平表哥,阿娘這是答應你了,快去讀書,爭取今年能高中,那孫家就不會小瞧你了。我在這裡提前恭祝表哥,大登科後小登科。」
「謝謝瑤兒表妹。」周泰平傻乎乎的笑了,拱拱手走了出去。
錢金銀在瑞華堂坐了一會兒,哈欠連天,便告罪回去補眠,洛瑾瑤不知怎的有些心虛,暗想:難不成昨夜累著他了?
想到昨夜的抵死纏綿,她的呼吸都突然急促了起來,強自收懾心神聽周氏說話。
「洛瑾瑜彷彿是真的改好了,不過我還是不放心,準備把靜慧師太召來問問。她一年大似一年了,我若還留著她不給找婆家,外面人就不知道怎麼編排我了。」
彼時紅薇拿了幾雙千層底繡鞋過來。
洛瑾瑤掃了一眼,看著上頭精緻繁複的繡花,便道:「這些都是她做的?」
「給我的?」比量了一下尺寸,洛瑾瑤頗為驚訝的道。
「給你的。」周氏讓洛瑾瑤看上頭一針一線扎出來的千層底,嘖嘖稱奇道:「這是下了真功夫的,看來吃了幾個月的清苦,她是真長進了。對了,她還給你寫了幾封信,沒做蠟封,根本目的也是讓我看到罷了,知道我最疼你,給我做十雙鞋還比不上給你做一雙,一如既往的耍小聰明。」
洛瑾瑤把信件掃了一遍,無外乎認錯、悔恨、愧疚之語,字裡行間的真誠,讓洛瑾瑤都不敢認了,詫異的望向周氏,「阿娘,這真是洛瑾瑜寫的?莫不是了空師父代寫的吧。」
「真真假假,待阿娘把靜慧師太召來一問便知。阿瑤,你有何想法。」
自從和錢金銀相好以來,洛瑾瑤一直覺得上一世發生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是一場夢,許多令她痛苦的記憶漸漸模糊了起來。
尤其這兩日,和錢金銀好的恨不能融做一人,使得她越發珍惜眼前。
仇恨,那是因為心中還存有執念。而她的心裡早已被甜蜜幸福佔滿,哪裡還有餘閒的空地去盛放仇恨。
但,在將她放出來之前有一個前提。
「阿娘,若確認她真的痛改前非了
,就讓她回來,把她嫁出去一了百了。一是為了證明咱們沒有虧待孤女,二則是為了四叔。在阿爹心裡,四叔的份量極重,間接的阿爹也放不下洛瑾瑜,畢竟也疼愛了那麼多年,就算是為了了卻阿爹的心事,我們也該給她找個好婆家。」
周氏滿意的點頭,心裡驕傲的想:這便是她的女兒,因為通透純粹,所以豁達慈悲。
接近正午的時候,從外頭傳來一個消息:衛小侯爺被人殺死在臭水溝裡,被砍斷了手腳,死狀慘烈。
彼時母女二人正在水榭裡歇午,聽到了這個消息後,周氏的困意一掃而光,拍著巴掌笑道:「該,讓他嘴髒心爛!」
洛瑾瑤的心跳忽的快了一拍,隨後問恭候在側的大管家吳明瑞,道:「可查到是誰殺的?」
吳明瑞恭敬回答道:「沒查到,左不過是這衛小侯爺曾經得罪過的那些人。山陽大長公主已經出動了衛隊,把城門關了只許進不許出,現在外頭全城戒嚴,人人自危。」
周氏冷笑道:「倒真是把燕京當成了她家的。你這個姨外祖母,年輕時就是有名的跋扈美人,連夫君都是搶了別人的。此番她最疼的小兒子慘死,她非得瘋了不可,不知道將會死多少無辜的人。」
周氏心思一轉,眉頭一簇便吩咐道:「這幾日別讓你夫君出門,你們在御街和那個敗家子起過爭執,我擔心她找不到兇手,會偏激的做出寧可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的事情。你這個姨外祖母,她真的能幹出來。」
洛瑾瑤心裡發慌,趕緊點頭應是。
胡亂應付幾句,便帶著碧雲秋夢迴了西園。
知道錢金銀在內室補眠的緣故,園子裡靜悄悄的,喜鵲就搬了小馬扎坐在門口以防止錢金銀要人伺候。只見她正拿著繡棚繡花,一針一線極為認真,眉眼沉靜賢惠。
「姑爺在屋裡?」洛瑾瑤道。
喜鵲起身來迎,低聲道:「睡了好一會兒了。」
洛瑾瑤想了想道:「碧雲、秋夢,把耳房、廂房裡的丫頭都叫出去,遠遠的打發到牆根下去……翻地,就說我準備在牆根下種花籐,你二人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你們兩個也不行,誰若出現在廊簷上,別怪我無情!」
此刻,洛瑾瑤身上的威嚴陡然升起,不容如碧雲等和她要好的丫頭反駁。
秋夢一怔,臉色微變,不知怎的,她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懷疑。
御街撲買那夜受辱,依著姑爺對小姐的疼愛,會不會……
會!
不知為何,她就是這麼肯定!
心裡陡然生出驚懼,連忙去處理早上那只染了臭水的靴子。
三足黃玉香爐裡燃著瑞腦,一室清香。
床榻上,洛瑾瑤望著錢金銀安寧的睡眼,到了嘴裡的話又嚥了回去。
天氣正熱,他是光著膀子睡的,胸膛袒露,上面一道道年歲久遠的疤痕猙獰著。
洛瑾瑤就那麼坐在床沿等他,等他睡醒。
身邊出現了一個人,本警覺,但體香是那麼熟悉,遂又尋著香味兒的源頭將腦袋枕上去,整個人歪斜著繼續睡。
洛瑾瑤輕撫他的頭,在他睡覺的這段時間,她的腦袋裡情不自禁就將事情一點點的串聯了起來。
臭水溝……那只散發臭味的靴子……深夜冰涼的被褥……
她面上泛起如雪的白。
外頭葡萄架上飛來一群鳥雀,將熟透了的葡萄啄的一顆一顆往下掉。
天光明媚,鳥語花香。
他終於睡醒了,睜開眼就能看見洛瑾瑤,他眉眼一彎就要索吻,洛瑾瑤癡癡的回應。
一吻方罷,洛瑾瑤便道:「夫君,人,是你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