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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0章 赤子童心 文 / 青山臥雪

    這院子裡晾曬了很多衣裳,天火辣辣的,院中又沒有多餘的樹木遮陰,坐在水井旁搓洗的妙齡丫頭熱的滿身汗,背心上潤濕貼著肌膚。

    她眉眼出挑,腰身細長,是個中上等的姿色,穿梭在水和衣裳中的手,白皙修長,兩根小指上的指甲足足有一寸長,上頭塗的鳳仙花汁已被刮花了,她忽然停住,摸了摸,忽然就紅了眼睛,狠狠的咬著牙。

    「元秋夢,褚碧雲你們兩個賤人給我等著,但凡有一日讓我起來了,必讓你們不得好死。」

    原來這丫頭竟是黃鸝。

    先前她因當著周氏的面踩喜鵲,被周氏不喜降為二等丫頭,之後又因打碎了洛瑾瑤的獸首瑪瑙杯,先是被秋夢教訓,後又被碧雲發配這裡做活。

    「鬼才相信你們還會把我調回去,不就是怕我奪了你們的差事嗎,說得好聽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巧做姿態給誰看。二小姐也是個沒用的,又蠢又笨,只會讀書作畫,由著自己被那奸猾的二人把持。」

    嘟嘟囔囔一陣子,她又認命的搓洗衣物。

    白沫抱著一堆衣物走進院子,彷彿剛才偷聽的不是她一般,見了黃鸝便做驚訝狀,道:「黃鸝,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裡做這些粗活,前些日子我聽說你不是被提拔做了一等丫頭,我正羨慕呢。」

    黃鸝有些抹不開臉,胡亂應了一句,低頭默默捶打衣裳。

    白沫把瑞華堂的髒衣服往地上一放,沒話找話的道:「你犯事兒了?依著我,咱們都是家生子,規矩都是從小學的,犯什麼事兒也不至於被貶到這地方來,莫不是……你擋了誰的路?」

    黃鸝一聽,就似遇上個知己一般,心裡也想抹黑秋夢碧雲二婢,便低聲道:「不是我擋了誰的路,是上頭的兩個姐姐怕我分薄二小姐的寵信,聯起手來打壓我,對,還要加上一個喜鵲,經過你的提醒我想起來了,我的確擋了人家的路,是喜鵲。」

    黃鸝驀地一頓,狠狠將棒槌砸入盆裡,濺起的水沫子迸到她的眼睛裡也不顧,只是瞇了一下子就恍然大悟道:「我說呢,怎麼連碧雲也打壓我,想來是喜鵲的老子娘在後頭施了手段。」

    白沫做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神神秘秘道:「喜鵲的老子娘,一個在前院管著車馬,一個是膳房裡管著食材的小管事嬤嬤,在主子跟前的能量大著呢。」

    黃鸝越聽越覺得是這麼回事,不免發狠道:「且等我有回去的那天,非拿簪子戳爛了她不可。」

    白沫笑道:「快別說這些沒用的狠話,我和你見面雖少,卻覺得你頗合我的眼緣,我比你大上一些,便自認是姐姐,你若不嫌棄就是妹妹,你若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我雖是個二等,但卻是跟著大夫人的,在大夫人那裡也是露臉的人。對了,我這裡有紅薇姐姐分給我的幾塊芝麻糖。」

    說著話,白沫從荷包裡把糖拿出來,「來,張嘴。這糖還是姑爺拿回來的,二小姐又孝敬給大夫人的,大夫人近幾日犯了牙疼的毛病,只吃了一塊就都賞下來了。」

    瞧著白沫拿著糖,親暱的送到自己嘴邊,滿眼疼愛似的,黃鸝眼眶一紅就滾下淚珠來,她又覺得不好意思,隨意用袖子一抹,慘笑道:「白沫姐姐,這些日子以來你是第一個雪中送炭的。白沫姐姐,你不知道,我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日子,抹灰的粗使丫頭都能來奚落我兩句,我老子娘又都是不中用的,一點力都使不上,我只能這麼苦熬著。原本那些奉承我的小丫頭片子們,我得意時一個個跑到我眼跟前姐姐長姐姐短的,我落魄了卻一個個都避我如瘟疫,生怕我張口求她們說話似的。白沫姐姐,你、你比我親姐姐待我還好。」

    黃鸝趴向白沫肩頭,傷心的啜泣。

    白沫拍拍黃鸝歎息道:「咱們做丫頭的就是這麼苦命,做了主子就好了。」

    黃鸝腦海中登時浮現錢金銀的容貌來,想著姑爺待二小姐的那份寵愛,心想怪不得寒煙會動心,若有那樣一個男人也寵愛著自己,便是為他死了也心甘。

    白沫觀她神色,便笑著輕推一下,低聲道:「你心裡是有人了?」

    黃鸝臉一紅,搖搖頭,又拿起棒槌洗衣裳,「寒煙死了才多久,我才不犯傻。唉,人啊,就是個命。你看咱們家二小姐,上輩子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才修來了這一世。我啊,還是今生多做好事,盼來生投胎再做千金小姐吧。」

    白沫心頭有些急,暗忖這丫頭榆木腦袋,認命,認狗屁的命,不爭哪裡來的富貴享。

    臉上依舊笑著,道:「你難道還想一輩子給人洗衣裳?你看看你的手,都粗成什麼樣兒了。」說罷,又拽出自己的手帕來,帕子的一角綴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給你,這裡頭是我常用的茉莉香膏,抹手最好了。你也知道,我專是為大夫人洗小衣的,免不了也總沾水。」

    黃鸝越發感動,又是眼淚汪汪,「姐姐,你是我的親姐姐。」

    「傻丫頭。」白沫親暱的摸了摸黃鸝的臉,起身道:「這幾日紅薇姐姐管的嚴,我不敢耽擱太久的,這就回去了。這些衣物……」

    黃鸝一看衣物的樣式花紋,便知是周氏的,立馬接口道:「放這兒,我洗。這院子裡的婆子們一個個的都髒死了,哪裡能洗得乾淨。」

    「好。」白沫溫柔一笑,臨走又勸了一句,「你畢竟是跟著二小姐去過杭州的,這情分誰也比不上的,你再去求一求二小姐,二小姐心軟你很快就能回去。好妹妹,千萬別繼續呆在這裡洗衣裳了,我心疼。」

    又把黃鸝感動了一把。

    出了院門,白沫便得意的想:若讓大夫人

    疼,再也沒有比傷她的命根子更狠了。這黃鸝也是個蠢貨。

    隔了一日,秋夢過來,見黃鸝不再像前幾日那般口出不遜,心中想道:果真從高處跌落,體會一番人情冷暖,才能磨練人的性子,這才幾日,這黃鸝就更懂事了。

    又見她作為大丫頭好容易養出來的手粗了許多,便有些不忍,可該訓的還得訓。

    遂,又把黃鸝訓的抹眼淚。

    驕陽似火,山明水秀閣卻是濃蔭蔽日,呆在屋子裡身子還會涼涼的。

    窗戶全都打開了,盤腿坐在榻上的洛瑾瑤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院子裡蔥蘢的綠意,和那一池塘的荷花。

    此時她正自己畫花樣子,不遠處堆了滿滿一桌子的衣料,有幾匹還掉在了地上,都是薄透吸汗上好的夏季料子,錢金銀才打發人送回來的。

    聽見秋夢的聲音,洛瑾瑤便嗔道:「你就會欺負人。」

    秋夢將布匹抱起來放在凳子上,笑道:「玉不琢不成器,黃鸝這丫頭除了性子略顯急躁了些,其他方面都好,教一教能得大用。」

    「誰能得大用?」錢金銀捲著袖子進來,後面跟著碧雲,懷裡抱著一個印花錦緞的匣子。

    「是黃鸝,我的一個丫頭,秋夢和碧雲兩個欺負人家一個,老把人家罵哭,太壞了。」洛瑾瑤放下筆,要下榻來迎,錢金銀直接過來,坐到她身邊,伸頭一瞧,笑道:「常見你寫寫畫畫的,竟都用在穿戴上了,不過你的這個花樣子真不錯,市面上都沒有,我有個繡莊,一會兒花樣子拿下去,選一匹紗,讓她們做了給你穿。」

    錢金銀這才恍悟,莞爾道:「我說我就瞧你和別人不一樣,就是把你放在人堆裡我一眼也能揪出來,原來竟是這個緣故。」又揭洛瑾瑤的底,道:「怪不得在杭州時要把我送你的那些成衣剪壞,原來是看不上啊。」

    「不許說那些了,說好了不許提的。」洛瑾瑤惱羞,去捂錢金銀的嘴。

    「你老實點坐著,我再看看你都畫了些什麼。」錢金銀將洛瑾瑤摟在懷裡,將干了墨跡的那一摞紙拿過來,一張張的翻看,越看越覺驚喜,心道:原怪不得我寵她,我寵的姑娘就是有靈氣。

    瞧這些別出心裁又致絕倫的釵環、簪子、耳墜、鐲子、項圈、臂釧,最是那些花樣子,放大了繡成屏風,意境一點也不比那些秀才舉人畫的差,甚至還要高出一些。

    「我有一座珍寶樓,樓裡專門請了一個製作首飾的大師傅坐鎮,阿瑤畫的這些全都做成實物。」錢金銀壕氣十足,大手一揮,洛瑾瑤又多了許多衣裳首飾。

    「真要都做出來嗎?」洛瑾瑤從錢金銀懷裡鑽出來,赤腳下地,登登登跑向內室,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大大的箱子,抱回來往錢金銀跟前一放,打開蓋子,水靈靈的眼睛渴盼的望著錢金銀,「都可以嗎?」

    望著那一箱子的宣紙,一張張的拿出來看,錢金銀訝然,「全都是你畫的?」

    「嗯,好多年攢下來的,有些我特別喜歡的就找首飾鋪子做出來,這裡頭的都是我當時喜歡,畫完之後又不喜歡的,還有一些一直很喜歡,擱久了就忘了的。總是我的一番心思,燒了可惜,若能都做成實物我也高興,都給你吧,隨便處置。」

    二人偎依在一處,一起翻看這些陳年的畫作,錢金銀拿著一副圖詫異道:「這是什麼東西?也是腦袋上戴的?」這麼大是要把腦袋壓扁嗎。

    「不是。」洛瑾瑤笑道,「這個是玩具,球放上去,從上面沿著我畫的這些軌跡骨碌碌滾下來。」

    錢金銀表示:這個趣味到底在哪裡?

    洛瑾瑤捂著發燙的臉嗔道:「這是小時候畫的。」

    「這張是寶石盆景。」

    錢金銀:這麼醜,真的是你畫的嗎?

    洛瑾瑤撅嘴,眼神表示:究竟還看不看了。

    「咳咳,這張是什麼?」為何他突然發現他的小妻子好詭異,這審美真的沒問題嗎?這趣味真的不是幼童嗎?

    「是球啊,捶丸用的球啊。」

    錢金銀:那它後面那長長的五彩尾巴是鬧哪樣,想讓捶丸的人踩著摔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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