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寵溺 文 / 青山臥雪
大興縣衙,明鏡高懸的牌匾下,縣令一拍驚堂木,喝道:「入莊強盜,當場被捉獲,爾等還有何話說?」
當即抽|出一根紅簽,便道:「爾等致使奴婢傷亡,依《齊律疏議》,本官宣判,秋後處斬!」
賴金剛等人嚇得要死,有膽子小的登時就尿了褲子,戴著枷子鐐銬的禿尾巴往前一掙,額上冒汗,臉若金紙的道:「縣老爺,小、小的不服。」
縣令瞅了站在一邊的錢金銀一眼,立正身軀道:「你有何不服?速速道來。」
賴金剛反應過來,也如犬一般爬到大案之下,兩眼錚錚瞪著縣令道:「對、對,我等並非強盜,我等是受了人的指使去謀殺人的,我等不是主犯,主犯是、是魯國公府的三老爺。」
彼時,洛儒風塵僕僕的騎馬趕來,扒開圍觀的百姓就聽到了這一句,頓覺心頭悶痛,目黑耳鳴,虧得大僕扶了一把才不致跌倒。
錢金銀背手在後,唇邊升起一抹淡笑。
喪家之犬,暗巷破屋裡謀生的混混無賴,誰能指望他們講義氣,大難臨頭夫妻還各自飛呢,遑論這些臭蟲。
能被分到皇城根兒腳下的大興縣做縣令,家裡無權無勢是不可能的,當下認出是吏部左侍郎洛儒到了,縣令忙下來拱手道:「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洛儒擺擺手,回禮道:「我為你正審理的這件案子而來,不必理會我,你自去問案。」
縣令當下想了起來,這位侍郎不正是魯國公嗎,登時心頭惴惴,不免覺得束手束腳,但他有所風聞,這位侍郎最是一個油鹽不進的主兒,為人剛直公正,清廉高潔,但此番涉及他的家人,就不知他是如何反應了。
命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下首,洛儒坐了,縣令卻不敢坐,站著繼續問案。
不過這案子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也沒什麼好問的,賴金剛等人為了活命把什麼都招了。
「我等指天發誓,嘴裡若有一句不實便遭天打雷劈。縣老爺可以讓人去鎖拿一個叫尋芳的小廝,幫著三老爺給我們傳遞消息的就是他。」
晚霞斑斕,果林裡光影如畫,娘兩個手挎著手漫步其中,洛瑾瑤道:「怪不得夫君說這一次狠了些,若賊人果真把三叔供出來,三叔這輩子算是毀了,阿爹肯定是要怨恨我們的。」
周氏輕搖頭道:「若說你啊,性子多半隨了你爹。你瞧他家事上糊弄不清吧,那不過是因了他太信任看重家人的緣故,總覺得一家子骨血,左右不過是碗壁碰著鍋沿的小事,但凡涉及到老夫人,他就情不由己的聽不見看不清。但若真輪上犯法兒的事兒,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會包庇,你爹心裡把一句話記的牢牢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證據擺在他的眼跟前兒,比什麼都能令他信服。他可不會因此怨恨咱們。所以,當女婿把這個主意與我說了後,我就十分贊同。」
自賊人被鎖拿去了縣衙,尋芳這兔子早跑了,哪裡還能尋得到。
晚風棲鴉,年久失修的院子裡,三老爺洛善正踢門,喊道:「老爺餓了,拿酒來,拿上等的肉菜來,你們是要餓死我啊。」
可惜,這個家裡老夫人和洛儒都是發了狠的,早命令不許搭理他,故他喊的嗓子黯啞了也沒人理會,一開始還氣得污言穢語罵人,罵了一天後,也把他的脾氣磨沒了,癩皮狗似的癱在雜草叢裡。但想著周氏那精明的女人一死,洛儒就是他砧板上的肉,想到這世襲罔替的國公爵就要落在他的頭上了,面部就激動的一陣抽搐,目光發紅,四肢繃直,活像是中了風。
慈安堂裡,老夫人嫌家裡沒有個人味兒,就把洛瑾瑜、三夫人、洛誠、小萬氏、茹姐兒等四口人都叫了來一起用晚膳,沒了周氏這個破壞氣氛的,廳堂裡的氣氛融洽。
正待此時,一個小丫頭進了來,在秀容耳邊說了句話,秀容的臉色變了變,不敢耽擱,就道:「國公爺回來了。」
老夫人放下筷子,看看天色道:「呦,今兒個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快去請了來,一家子親親香香的一起用膳。」
秀容又道:「國公爺是帶著衙差回來的,二門上小廝回報說,直奔關著三老爺的院子去了。」
老夫人不以為意,還笑道:「老大還能給老三上刑不成?我可不信。」
洛誠卻忽的站了起來,大驚道:「莫不是大伯真要把爹送衙門去砍手?!」
彼時老夫人正吃了口茶,聞言登時噴了一桌子的飯菜,把旁邊的三夫人噁心的連連拍打自己新穿上身的妝花遍地金襖裙。
天色黑朧了下來,四處迴廊上都上了燈,三老爺這裡也是一片暈黃,老夫人到底是疼兒子的,自己吃香喝辣的,也沒忘了兒子,趁著洛儒不在,令下人也給他準備了一桌子酒菜,他吃得飽飽的,正翹著二郎腿剔牙呢。
洛儒一行來,一路風風火火,面色不善,打開門,見了不思悔改得意洋洋的三老爺,厲聲道:「給我把他綁起來,即刻送往縣衙定罪。」
三老爺一時懵了,剔牙的銀簽子閃著光掉落地上,衙差聽命,三兩下制服,捆了,三老爺此時才大喊大叫起來。
老夫人邁著老腿兒追過來,瞧見被衙差捆了的兒子,忙忙捉住洛儒的胳膊問道:「老大,你這是要做什麼,不是說好了,只將老三關在家裡教訓嗎?」
洛儒一邊攙住老夫人一邊令衙差帶了人走,老夫人掙扎去攔阻,洛儒卻死死托住,道:「娘,老三蓄意謀殺惠娘母女,被女婿當場捉獲。」
老夫人一聽,身體一陣抽搐,登時昏死過去。
/>「老夫人?!」
「祖母!」
「娘。快來人,速去請太醫。」
魯國公府一陣雞飛狗跳。
今夜陰雲密佈,無星無月。洛瑾瑤等的心焦,晚膳只吃了兩口,直到錢金銀回來,才又陪著他用了小半碗粳米飯。
周氏瞧著女兒女婿用飯,她端著茶坐在一邊,片刻錢金銀吃好了,在丫頭的伺候下漱口淨手,這才道:「回稟岳母,三老爺和賊人一併被判蓄意謀殺罪,一從犯一主犯,賊人判流刑三千里,三老爺徒刑六年。」
周氏雙手合十,唸了一聲佛,便道:「若不是你,我是真的難以想像,三老爺竟是如此恨我們母女。」
「您錯了,恨,不過是三老爺的借口,謀奪爵位才是目的。」
洛瑾瑤挨著錢金銀坐的,聽著三老爺被判刑後,她眼圈兒一紅就哭了出來,把周氏並錢金銀驚了一驚,忙來問她緣故。
洛瑾瑤哽咽道:「我、我是喜極而泣,總算是把這顆毒瘤除去了。」天知道,她是多麼怕這一世重蹈覆轍。
「你這傻丫頭。」周氏笑了,心頭也是一陣放鬆。
錢金銀望著洛瑾瑤,洛瑾瑤亦望著他,忽的破涕為笑,「夫君,多虧有你,把你引來京師果然是對的,你可真機敏,怎麼就想著套堂哥的話呢。」
錢金銀便道:「我是先看出了跡象,在心裡猜測揣度,又碰上你堂哥請我吃酒,所幸就隨口一問,從他口裡得知了來要賬的這夥人的底細,我又派人去查,也沒查出什麼來,但我心裡有疑,所幸就做下這個局試探試探,沒成想果真成形,不過是我的運氣罷了。」
周氏瞧著錢金銀笑道:「一半是運氣,另一半只怕是因你膽大心細,閱歷豐富之故。」想著錢金銀的遭遇,周氏心裡痛惜他,便道:「你是個命大福厚的。」
錢金銀但笑不語,片刻道:「哦,對了,在審問的過程中,還有個意想不到的收穫,岳母您可知三老爺那些賭債哪裡去了?」
周氏何等精明敏慧的人,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不禁身子前傾訝然道:「莫不是,這是三老爺做的局,串通了賊人故意詐騙國公府的錢財?」
錢金銀點頭,道:「的確如此。但一大部分的錢財被那個叫尋芳的小廝席捲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明日追回,縣令便給親自送來,帶了夫人過來拜見您。」
周氏深深吸了口氣,「這可真是……」
一時誰人沒說話,周氏擺擺手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歇吧。阿瑤,好生服侍女婿,明兒個咱們便回府去。家裡怕是亂了套了。」
「噯。」
兩人回到自己的廂房,洛瑾瑤果真用心伺候這個大功臣,命丫頭打了熱水來,錢金銀受寵若驚還以為洛瑾瑤要給他洗腳,慌的不敢脫鞋,哪知道是他想多了,還是得他自己洗。
洛瑾瑤坐在一邊笑的捂肚子,「誰賴給你洗臭腳,想得美。」
錢金銀佯作惱怒,用腳挑了水潑她,弄了洛瑾瑤一身,氣的她跺腳。
一番玩鬧,洛瑾瑤脫掉翡翠紐扣珊瑚色褙子,爬到炕上去,跪在他身後一把摟住他脖子,高興的道:「夫君,你真好,謝謝你。」
錢金銀伸手將她摟在懷裡,眸光一暗,摩挲著她的小唇道:「嘴上說謝謝可不見有誠意,你可還記得咱倆的賭約。」
洛瑾瑤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磨牙似的嚙啃,癢癢的麻麻的,脊椎骨都酥了,勾著手指頭弄她的小舌,她再想吐出來卻是不能了,嗚嗚咽咽的搖頭。
他緊緊摟著她,撐著她的嘴,玩弄那滑滑的舌尖,直至透明的津液沿著他的手指流在掌心裡才罷休。
洛瑾瑤大喘一口氣,哎呀呀的呸口水。
他笑著仰倒,道:「你那丫頭也一併被判了,流刑三千里。」
大興縣衙,暗無天光的大牢裡,寒煙穿著囚服,蓬頭垢面的蜷在角落,嘴裡咕噥道:「姑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一時又笑,手勢做剪東西的樣子,學洛瑾瑤的聲音,「什麼勞什子的妝花錦緞,誰屑得要,我不要你非要給,那就剪了吧。什麼臭人,日日出現在我跟前,就不能消停會兒。」
翌日,晨光籠罩大地,女牢頭來分飯,就看見柵欄上吊著一個死屍,直挺挺的身子早已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