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擒家賊(三) 文 / 青山臥雪
彤雲火燒的光澤從窗外鋪設了進來,土炕上一片暈紅,像傾灑了胭脂。
錢金銀穿著一身玄色銀紋的長袍,前面敞開著,露著古銅色疤痕遍佈的胸膛,貼著金箔的腰帶一半掛在炕沿上一半拖拉在黃土夯實的地面上,洛瑾瑤斜坐在他的對面,青蓮白羅的裙子被扯破了,露出一雙纖細白膩的腿兒,她蜷縮著,雙臂攏抱住自己,臉上淚痕珠垂,一雙眼睜的大大的看著錢金銀,水晶一樣明澈,映照出了他此時的獰惡。
他牛瞪了眼與她對峙,惱羞恨恨,面色發燙,最後敗下陣來,暗罵自己畜生,當他將手伸向她的時候,洛瑾瑤下意識的瑟瑟顫抖。
倏然,他一拳頭擊打在炕面上,一把強行將她摟在懷裡,「再也不會那麼對你,是我貪婪了。」
洛瑾瑤一動不動趴在他的肩膀上,雙眸裡銜著淚,漸漸滿溢出來,骨碌一下子,淚珠滾落,啼泣出聲,蔥白的指死死掐住他的胳膊,道:「也就是你罷了,若換一個人,我此生都不會原諒。」
「是啊,也就是我罷了,我真混賬,竟張狂的開始恣意揮霍你對我的愧疚。」他微微的笑,有那麼些寂寥的況味。
洛瑾瑤咬著唇,半響兒道:「我們這樣豈不更好?我、我竟也看不懂你了,你令我害怕。但我想著,只要我有的,我還是都能給你。你喜歡一個丫頭又有什麼大不了,只要寒煙自己願意,你盡可以收納。你又要我怎麼樣呢,我怎忍心不讓你如意,這還不夠嗎,你又為何發那麼大的脾氣,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你嫌我礙了你的好事,撞破了機關?」
錢金銀撫弄著她披在背上的長髮,一遍一遍的梳理,腦海中禁不住又想起那個元宵之夜,那還是個小女孩,清亮晶瑩的眼睛照見了他所有的猙獰,那些幾乎失去人性的惡。耳邊有她微微的呼吸聲,鼻子聞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自然的體香,他已擁住了這個嬌人,夫復何求?
「你又犯了癡病了,我不要你的愧疚。」遂鬆開了她,從炕上下來,繫上腰帶,帶上門去了外頭。
「誰癡了,你才癡了。」洛瑾瑤捋了捋被他撕的破破爛爛的裙子,嘴巴高高的撅起,微微一動腿,腿心的地方便是一陣暗疼,要喊人進來服侍吧,又怕被碧雲她們瞧見笑話。
手臂撐著炕,只是稍稍挪移了一下屁股,就有東西從裡面流了出來,她就又不敢亂動了,咬著唇,無措的發呆,心裡想著:他喜歡寒煙呢,寒煙也喜歡他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難怪寒煙老是為他說話,竟是這個緣故。他生氣,看來就是因為她沒主動把寒煙送他懷裡去?要麼,一會兒他進來就說吧。看寒煙的模樣,心裡只怕也是願意的。身為妻子,就該為了夫君張羅納妾的事兒啊。
正想著怎麼樣賢惠呢,錢金銀進來了,還回身把門牢牢拴上了,將裝著熱水的銅盆放在炕上,他也坐上來,臉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洛瑾瑤覷著他,忙來獻慇勤,道:「夫君,回頭我問了寒煙,她若同意,挑個好日子就給她開臉,你看可好?」
原本平復了的錢金銀,又被她這句話成功挑起了怒火,但此時卻都斂在了內裡,鷹隼般的眸子微微瞇了瞇,唇角倏忽揚起,將她抱在懷裡,並不言語什麼,慢條斯理從熱水裡撈出錦帕擰乾,洛瑾瑤一看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掙扎著低聲嗡嗡,「我自己來。」
他淡淡看她一眼,不怒自威,她一下安靜了,低頭咬指甲,待他拽掉那礙事的破爛的裙子,她一下摀住了自己的眼,轉過去趴在他肩頭,死死閉著眼,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他哼笑,一手擱她臀上揉弄,另外一隻手,食指纏上了溫熱的錦帕,一點一點的塞了進去,她驀地蹙眉,低低的飲泣,「疼。」
他一滯,放緩了速度,輕輕的揉按,在她耳邊咬著牙道:「你賢惠啊。」
洛瑾瑤還當他等不急了,道:「雖說是個丫頭,但婚姻大事,總要問過人家吧。」
錢金銀只覺自己一肚子的氣都凝固成刀子了,若是可能,真想凌遲了她了事,只得在手指上發洩發洩,還不敢用力,白白伺候了一回。
在帕子上見了血絲,倏忽便什麼氣也沒了,他只知道他傷了她,但現在在鄉下莊子上,也買不著秘製的藥膏,不免懊悔。
「可有哪裡不舒服?」
洛瑾瑤一見他面色好轉,心想:啊呀,可算氣消了。便沒得功夫哄他,身子不好,氣便來了,抿著小嘴宣佈,「不許你上我的床,不許你睡我的枕頭,我今夜不想看見你。」
錢金銀氣笑了,「鬼精的小滑頭,你也會看人臉色下菜了。」
「罷了,外頭我已讓人佈置好了桌椅板凳,你去外頭坐坐,吃些清粥,讓丫頭們進來換上家裡帶來的帳幔被褥等家什。」
他沒系穩絲絛,袍子隨著他的走動散開來,洛瑾瑤便注意到了他胸膛上那些橫三豎四的疤痕,雖是睡在一處了,可今日才正經看他的身軀,不免生出了些心疼,指指道:「誰那麼狠心弄的你那麼多傷?疼吧。」
「可見你就是個沒良心的,現在才問。」淡淡的繫上袍子,將她抱下炕,給她穿上鞋,「走吧。」
月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出來了,遠遠的掛在山頭上,鄉下的夜,有別樣的美好,伴著犬吠雞鳴。
院子裡,高高跳起了燈籠,飯食上了桌,周氏正坐在上頭,見他二人出來,還當他們年輕貪歡,誰還沒年輕過呢,心裡諒解,便裝作不知,將閒閒去了魚刺的魚肉推到洛瑾瑤面前,道:「多吃些補補。」
弄的洛瑾瑤臉蛋一時大紅。
袖手站在一旁的碧雲秋夢可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裡祈禱周氏一世不知才好。
r/>周氏不知,她身邊的紅薇可是聽見了,趁著主子們正其樂融融的用膳,便將碧雲拉到一旁,肅著臉道:「別把人都當個傻子,這院子就這麼大,你以為沒有我你能瞞過誰去,快告訴我是怎麼個事兒,不然我就告到夫人那裡去了。」
可把碧雲嚇死了,慌忙在紅薇耳邊嘀咕了幾句,她不是個惹事的,只說了寒煙愛慕錢金銀的話,把屋裡發生的事兒給瞞下了。
紅薇聽罷便冷笑起來,「好個不要臉的賤狗肉,沒得把咱們這些人也都帶累了,這事我記下了。」
一夜無話。
洛瑾瑤腿根兒酸疼,在房裡假托繡花養了大半日,到了午後才出來走動,因她要出來摘果子玩,錢金銀就把果林圈了起來,男子漢都不許入內。
四下無人,主僕兩個站在梨樹下說話。
「主子,都安排妥當了。」來貴稟報道。
咬了口梨,嚼了嚼,錢金銀道:「都是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銀子喂的足足的才聽話,最快兩三日完事,最慢得半個月,你仔細盯著些。」
遠處傳來清靈的笑聲,打眼就見幾個丫頭圍簇著洛瑾瑤正摘櫻桃,錢金銀便道:「我讓人扎的鞦韆架做好了嗎?」
「回爺,早做好了。」
「去河邊扯些柳條來。」
「是。」
「姑爺來了。」
「給姑爺請安。」
「給姑爺請安。」寒煙慢了一拍,將一朵嫩黃的野花不經意的別在了耳朵上。
洛瑾瑤暗罵自己是忘事精,就忙道:「寒煙,你……」
「你們都下去吧。」
「噯?」洛瑾瑤指著被扯走的寒煙,又趕緊看向錢金銀,懊喪道:「夫君,我忘記問了,你別急,我這就回去問她。」
錢金銀一口老血噴在心裡,搖了搖頭道:「不知什麼時候你就氣殺我了。走吧,清明節那日晦氣,咱們也沒好好享受一番春光,今日補上。」
陽春三月,麗日和風,正堪游賞,在洛瑾瑤心裡,美景不可辜負,便暫且拋卻了那些在她看來繁蕪的雜事,一心遊玩。
仰首輕嗅,滿面果香撲鼻,又見一架青籐做成的鞦韆正在風裡蕩來蕩去,她歡呼一聲就小碎步跑了過去,迫不及待的坐在上面遊蕩起來,不禁想起一首,意趣正濃便念道:「長長絲繩紫復碧,裊裊橫枝高百尺,少年兒女重鞦韆,盤巾結帶分兩邊……」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他聽著,看著,不覺癡了。
卻說來貴聽吩咐來到莊子外頭的河畔摘柳條,忽聞求救聲,來貴忙循聲而來,就見一個老嫗抱著腿兒在痛苦呼喊,忙問道:「婆子這是發生了何事。」
婆子答:「被蛇咬了,好心人,求求你救我一救。」
來貴蹲□查看婆子被蛇咬出來的兩個血洞,道:「虧得不是毒蛇,這個倒好辦,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去。」
婆子一指散在地上的乾柴,道:「家裡人都死了,只剩我一個,家在山那頭,我上山砍柴,誰知道就遇上蛇了,好心的小哥,我口也渴了,你家可近便,冒昧能否把老婆子先背到你家去給口水喝。」
來貴想了想點頭道:「也罷,我主家的莊子就在前頭,主家心善,怕也不會怪罪於我。婆子稍等,我且摘了柳條,再來背你。」
婆子眼珠子亂轉,問道:「小哥啊,清明都過去了,還摘柳條做什麼。」
來貴就笑道:「莊子上來了女眷,主家又讓我摘柳條,我可猜不著主家要柳條做什麼。」
他不知道誰知道呢,他跟著錢金銀最久,可是知道他有個私藏的手藝的。
「哦,敢問主家是哪個府上的啊,有名望沒有,若有那個命也見見官夫人,沾沾光。」
背著婆子來貴冷冷笑了,扯了一把柳條轉過身來又笑了,背起婆子道:「主家不是什麼大官身,主家娘子倒是來頭不小,來莊子上散悶呢。」
一路上一問一答,狀似閒聊,回到莊子上,來貴便把婆子放在了莊頭的家中,要了水給婆子喝了,道:「我已囑咐了,待會兒會給你弄口吃的來,你吃完了我再讓人送你回去。鄭嫂子,你看顧著些,我還要去回主子話呢。」
「來貴小哥放心就是,保準虧待不了這位婆婆,傷口我也瞧了,不過是草蛇咬的,歇兩下就沒什麼大礙了。」
「好心的小哥多謝你了。」婆子滿面感激,「你若有事就趕緊去忙,有這位嫂子在這兒就罷了。」
婆子巴不得來貴快走好糊弄農婦。
來貴自去了,和鄭嫂子暗中打了眼色。
「這位嫂子,你們這片果林怪大的,長的果兒也好,不知能逛逛不,我是個要死的人了,到底沒見過什麼世面。」說著落起淚來,鄭嫂子也做出個同情的模樣來,道:「你別聲張,我悄悄的帶你逛逛。」
婆子感激的了不得,忙不迭的點頭。
來貴來叫了柳條,來把遇見婆子的事兒交待了一遍,道:「奴才瞧著怕是來探路的。」
洛瑾瑤也是知道的,靜靜坐在鞦韆架上聽他們說。
錢金銀便道:「裝作不知,由她踩點。」
來貴走後,洛瑾瑤便道:「夫君,真的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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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吧。」錢金銀盤腿往地上一坐,開始編柳條,道:「我打從一開始就懷疑那些膽敢上國公府門上要賬的人,這些人再混賬,也是怕官府的,但上你們門的這些人卻反常,等著瞧吧。不來,你們心裡踏實,來了,心裡就更應該踏實了。能除去毒瘤,疼一些算什麼。」
「你說的對。」洛瑾瑤一狠心道。
乘著清風又蕩起鞦韆來,她看著他就那麼不管髒淨的坐在黃泥土上,手裡擺弄著柳條,便笑話他道:「哪裡來的篾匠呢。」
「賊丫頭。」他笑罵一聲,半響兒做成了一個花環,拍拍屁股站起來,將花環捧在手裡遞給她,笑道:「我不懂你念的那些縐縐的詩詞,卻知道一句俗語,清明不戴柳,紅顏成皓首。戴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