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二四章 文 / 春溪笛曉
趙崇昭比分別時又長高了不少,比謝則安高了半個頭。他見謝則安定定地站在原地,終究還是沒忍住,快步上前將謝則安擁入懷中。他的擁抱和別人別無二致,都是重重一擁,然後放開,誰都瞧不出半點端倪。
兩人一別大半年,本應有許多話要說,見了人反倒不知道怎麼開口。但即使不說話,趙崇昭心裡也是歡喜的,他牽著謝則安的手入內。
謝則安打發走弟弟妹妹,叫人溫酒送上來,與趙崇昭聊起了涼州的趣聞。趙崇昭聽得認真,不時也說起京城發生的事兒,慢慢地,曾經的親密無間又回來了。趙崇昭說:「三郎,你什麼時候回來幫我?」
謝則安說:「陛下身邊能人無數,我還得再鍛煉幾年才敢回來。」
趙崇昭很想說「那都不是你」,可他知道謝則安不喜歡這種話。他對謝則安說:「涼州那邊需要什麼,三郎你都儘管開口,沒有人敢貪了你的去。」
謝則安說:「那當然,有陛下在,誰敢打我們那邊的主意?」他笑了起來,「說到這個,我還得請陛下你給個恩准。」
趙崇昭說:「三郎你和我客氣什麼?」
謝則安說:「農業合作社那邊已經開始盈利了,我想跟陛下你借朝廷那部分分紅,去賺點小錢。」
趙崇昭說:「沒問題,那本來就是三郎你和小德子他哥哥弄出來的,父皇把它分了一半才沒道理,三郎你要用就拿去用。」
提到趙英,謝則安心中有些歎惋。趙英若不要合作社的一半,他才要煩惱啊,沒有朝廷這個大靠山,他們哪裡站得住腳?謝則安說道:「事情不是這麼算的,該給的合作社那邊不會少給,就當是我們先借了,紅利統統推遲一年送上朝廷。」
趙崇昭知道謝則安行事向來以穩妥為上,點頭說:「就依三郎你說的去辦,反正戶部如今是季禹叔主事,肯定不會為難三郎你的。」
謝則安聽得額冒冷汗,趙崇昭這話也就他們感情好時能說說,他們感情要是不好了,光是這句話就足夠他喝一壺了。他說道:「陛下你這句話要是落到別人耳裡,他們非彈劾我和我爹不可。」
趙崇昭想到了不太愉快的事,沉著臉說:「你說得還真對。」
謝則安向來極為擅長察言觀色,見趙崇昭不大愉快,關心地問:「誰又惹著你了?」
趙崇昭面色發沉,目光轉到窗外一會兒,重重地將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咬牙說:「還不是那個馬御史!那傢伙太可恨了,整天咬著姚先生不放,害得太學那邊的新法老是推行不開。」
謝則安手微頓,說道:「姚先生肯定會有辦法的。」
趙崇昭聽謝則安和自己一樣信賴姚鼎言,非常高興,拉著謝則安的手說:「我也這麼覺得。」說完他又恨恨不已,「若不是三郎你曾說馬御史是個赤誠之人,我還真想把他弄走,他簡直是個蒼蠅,整天在那嗡嗡嗡嗡嗡嗡。」
謝則安說:「陛下你這麼說話,他們聽到會很傷心。」
趙崇昭說:「我只在三郎你面前這麼說。」他朝謝則安邀功,「三郎你說的話我都記著,雖然馬御史有點煩,但他大部分顧慮還是挺有道理的,我都有聽進心裡去。馬御史肯定覺得我隨時會把他下放,實際上我只是嚇嚇他而已!」
謝則安看著趙崇昭那帶著點兒稚氣的得意,也樂了。趙崇昭真的不容易,十六歲登基,現在也才十七歲,滿朝文武中刺頭不少,趙崇昭很難分辨誰能信任誰不能信任,只能盡量做到不偏不倚。當初馬御史經常彈劾他和趙崇昭,但有人試圖動搖趙崇昭地位時,馬御史又第一個站出來支持趙崇昭,那時他就對趙崇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別惦記著去炸馬家的茅房。
沒想到趙崇昭一直記到現在。
謝則安說:「馬御史是個耿直人,留他在朝中是對的。」
趙崇昭點頭,又說到另一個人:「你記得如柳那個小叔嗎?以前和季禹叔一樣呆在工部的秦明德。他也去了御史台,短短半年,他搶了馬御史不少風頭。」
聽趙崇昭語氣裡帶著讚賞,謝則安說道:「秦御史以前就是因為脾氣太直才會得罪那麼多人,這回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去噴人了,他肯定高興得很。」
趙崇昭非常贊同,眉飛色舞地給謝則安說起秦明德在上朝時的噴人風姿,秦明德觀點犀利、語氣毒辣,氣得不少人臉皮直抖,可他們偏偏又放不下身段和秦明德對噴,只能乾巴巴地回一句「胡言亂語」。
趙崇昭挺喜歡秦明德——很多人他早就看不慣了,只恨自己不能跟秦明德一起上陣。
一和謝則安呆在一起,時間彷彿過得特別快。張大德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不由走進來提醒:「陛下,該回宮了。」
趙崇昭一頓,說道:「這麼快?」他掏出袖裡的懷表看了眼,原來眨眼間就是一個時辰過去。他已是一國之君,有很多事要忙,在外面逗留一個時辰都已經非常奢侈了。
趙崇昭悻悻然地說:「三郎,那我先回宮了。」
謝則安站起來送趙崇昭出門。
謝則安難得回京一趟,與李氏他們吃了頓飯後又去拜訪姚鼎言和徐君誠。姚鼎言仔細問了他在涼州那邊做的事,又幫謝則安解答了不少疑問,最後問:「你們涼州知州快到致仕的年紀了吧?」
謝則安一愣,點點頭說:「是快到了。」要不是年事已高,知州不會病成那樣,更不會幫上京考核的機會讓給他。
姚鼎言說:「你不妨給他個大政績,讓他圓圓滿滿地退下去。」
謝則安說:「這個得看有沒有那個機會。」
姚鼎言說:「也是,十幾歲的縣令已經夠小了,十幾歲的知州,說出去別人都不信。」他看了眼謝則安,「你小子走得輕鬆,我身邊連個能幫把手的人都找不著。」
謝則安說道:「先生你可比埋汰我?論才學,我比不得姚兄萬分之一。」
姚鼎言說:「光有才學是不夠的,你若是那種滿肚子文墨的酸儒,我可能瞧都不瞧你一眼。」
謝則安笑了笑,沒接話。這種話姚鼎言能罵,他可不能,他畢竟只是個小官,還沒那個資格罵別人是酸儒。
謝則安從姚府出來,緊接著又去了徐君誠那兒。徐君誠正在伏案書寫,聽人說謝則安來了,有些吃驚,叫人請進來後問明始末,板著臉說:「你這麼做會惹人非議。」
謝則安一愣,乖乖認錯:「先生說的是。」
徐君誠一看謝則安那模樣就知道他還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他說道:「三郎,你以駙馬之身入仕,本就被不少人盯著,再這樣越職行事,只會坐實了別人對你的偏見。你才十幾歲,做事不要太急進。」
謝則安心中凜然,站起來行了個大禮:「先生教訓得對。」他是存著回來看看弟妹、見見師友的心思,順便也借這個機會練練手,卻沒往這邊想。他代知府入京,擱在現代就是一個小縣官代替省長去首都開大會,怎麼看都說不通啊!
徐君誠見謝則安面色微沉,說道:「回都回來了,想那麼多也沒用,下次注意點兒就成了。不過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肯定會有人彈劾你。」
謝則安訕笑說:「沒事兒,我都習慣了……」
徐君誠說:「也是,你小子以前經常和陛下一起到處胡鬧,早被彈劾過無數次了。」
謝則安喊冤:「哪有無數次,我只是順帶的而已,唱主角的是陛下。」
徐君誠想到那些令他頭疼不已的日子,微微地笑了笑,說道:「你回來了也好,陛下想你想得緊,連你寫給我的信都會討去看。你們的情誼是誰都比不得的,陛下年紀尚小,身邊沒個親近人,心裡肯定很不好受,你就當回京陪幾天陛下好了。」
謝則安心頭一跳。
要不是知道徐君誠心思方正,根本不會往別的地方想,謝則安都以為徐君誠發現了趙崇昭的心思。
趙崇昭讓他和晏寧去涼州,想的就是克制感情。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趙崇昭終歸不是能忍的人。
好在這年頭君臣相得的例子不少,連君臣抵足同眠都只會被傳為佳話。當然,這種事只能發生在明君賢臣之間,若是換了昏君佞臣,那肯定又不一樣。趙崇昭是不是明君暫時還是未知數,他的駙馬出身和纍纍前科,怎麼看都是佞臣的料子啊!
謝則安說:「先生說笑了,陛下身邊有不少有才幹的人。」
徐君誠說:「那不一樣,你們總是比較親近的。以前你們和燕凜、如柳都在東宮唸書,陛下還不是更親近你?」他拍拍謝則安的肩膀,「不要小看你們少年時的情誼,將來若是陛下做出什麼事兒,我還指望你能勸一勸。當然,這只是未雨綢繆罷了,陛下做得比我想像中更好。」
謝則安沒轍了,只能說:「我會多陪陪陛下。」
謝則安走訪了一天,回到府中倒頭便睡。半夢半醒之間,他忽然感到身邊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氣息靠攏過來。
謝則安警惕地睜開眼。
一雙手從後面擁住了他。
謝則安一頓,閉上眼說:「陛下,回去吧。」
來的人正是趙崇昭,宵禁時間已經過了,他是悄悄出宮來的,走的是南門,那邊都是他從東宮那邊帶出來的人在守,誰都不會走漏風聲。
趙崇昭感覺謝則安的身體微微繃緊,顯然防心極重,不由把手臂收得更緊。這樣的親近他日思夜想已久,連做夢都經常夢見。白天見完謝則安,他心裡就一直惦念著,如今真正抱住了,他怎麼肯撒手?
趙崇昭把謝則安整個人攏入懷中:「三郎,三郎……」他保證,「我只是抱著你,什麼都不會做,你讓我抱一晚,要不然我睡不著,三郎,我怎麼都睡不著,一閉上眼我就想起你。」
謝則安微微握拳。
趙崇昭說:「三郎,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他的唇擦過謝則安頸邊,「三郎,我都明白的。你與所有人都能無所顧忌,只有我不一樣,你從來不肯對我換一個親近點的稱呼。你對我不一樣,你對我和對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因為你害怕,你害怕你會和我這樣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三郎,我知道的。」
謝則安閉上眼。
趙崇昭說:「你不能拋開你對寧兒的責任——雖然你只當她是妹妹,但你要盡當丈夫的責任。」他抱緊謝則安,「寧兒不在這裡,只要一晚就好,只要一晚,讓我抱著你睡一晚。」
謝則安翻了個身,轉過來,睜開眼。
四目相對。
呼吸相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