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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十七章 文 / 春溪笛曉

    謝則安聽到趙英的宣召時剛巧「下課」,他和趙崇昭分別前往御書房。

    趙英正坐在批閱奏折,見內侍領著謝則安過來了,擱下硃筆說:「過來。」

    謝則安乖巧聽話地往前邁了幾步。

    趙英拿起旁邊的折子:「你姚先生和秦明德寫的這東西,你知道嗎?」

    謝則安老老實實地說:「知道。」

    趙英敲敲桌沿:「我問了梁撿,當初齊王獻上煉鋼法,也是你慫恿的?」

    謝則安說:「此言差矣,姚先生和秦先生是什麼人?是我能慫恿得了的嗎?不過是先生他們覺得應該那麼做,才會幫忙給皇叔寫信。」

    聽到謝則安理所當然地改口喊「皇叔」,趙英眉頭突突直跳。他說道:「你們為什麼都覺得該這麼做?」

    謝則安說:「皇叔天賦過人,能鑽研出那麼好的煉鋼法,實在令人敬佩!可這東西於情於理都該獻上來給朝廷啊,您想想,他封地裡礦藏那麼少,留著能有什麼大用啊,交給朝廷是利國利民之舉,還有,他封地兵那麼少,要是那些個居心叵測的外族跑去他那學走了秘法怎麼辦?思量想去,先生他們還是覺得應該把煉鋼法討過來。」

    趙英聽他說了一通道理,險些讓他忽悠過去了。可他沒忘記把謝則安放到趙崇昭身邊的目的,抬起頭瞅著謝則安:「真的只是這樣?」

    謝則安說:「本來真的只是這樣。」

    趙英一下子抓住了他話裡的關鍵:「本來,那現在呢?」

    謝則安靦腆地笑了笑:「現在不是了,現在我要皇叔給我個交待才行。」

    趙英說:「為了你手底下一個侍女?」

    謝則安說:「對,為了一個侍女。即使只是一個侍女,那也是我的人,我要是連個侍女都護不住,以後肯定連那些比侍女還不如的人都不願意跟著我。更何況芸娘聰穎過人,比之男子毫不遜色,這樣的人才我不護著,我怕被人說我眼瞎又無能。」

    趙英看著謝則安稚氣猶存的臉蛋兒,總覺得在眼前這小身板底下有著個更為成熟的靈魂,甚至能和他平等地交流。

    這種感覺很古怪,但又清晰地叫他無法忽略。

    趙英覺得自己大概是太希望趙崇昭身邊能有個得用的人,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趙英敲打道:「你已經和晏寧成親了,這個芸娘再好都好,你可莫讓晏寧傷心。」

    謝則安:「…………」

    謝則安正色說:「我才十歲呢,哪懂這些。芸娘比我年長那麼多,要是她願意的話再過一兩年我就給她找個好人家。」

    趙英說:「這會兒你倒記起你是十歲了,捋你『皇叔』虎鬚時你怎麼不想起你是十歲。」

    謝則安聽到「虎鬚」兩個字,頓時明白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趙英果然不像梁撿認為的那樣,只把齊王當成毫無野心的閒散王爺。

    可憐的趙崇昭根本什麼都沒察覺。

    謝則安說:「那是正經事,不一樣。」

    趙英把話轉回正題:「你都說齊王那邊礦藏少了,你還要去把人家的礦藏都搶過來?」

    謝則安迎上趙英的目光:「有些東西還是握在自己手裡比較安全不是嗎?」

    趙英意有所指地問:「要是沒法握在自己手裡呢?」

    謝則安說:「那就把它毀了吧,太鋒利的刀用好了可以制敵,用不好卻會傷己。」

    趙英與謝則安對視片刻,問道:「那這刀到底是想制敵,還是想傷握刀的人?」

    謝則安說:「刀是不會有任何想法的。」

    趙英說:「往後的事誰都不能保證。」

    謝則安說:「刀鞘造好一點,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煩惱。」

    趙英說:「這刀不會痛恨我造的刀鞘?」

    謝則安說:「不會,既然沒有任何想法,怎麼可能會心生怨懣。」他沉著應道,「要不是有人欺負到它頭上來了,它也不喜歡沾血。」

    趙英將姚鼎言的折子打開,拿起硃筆批了個「可」字。他站了起來,對謝則安說:「跟我出去走走。」

    謝則安乖順地跟在趙英身後。

    皇家園林遠比普通人家氣派,謝則安來的次數不少,卻每次都沒能細看。見趙英不說話,他也安安靜靜地賞景。湖面的冰化開了,地上卻還鋪著一層雪,幾枝經冬的梅花還沒凋盡,總在不經意間撞入眼簾,給了人踏雪尋梅的趣意。

    謝則安專心致意地看風景。

    趙英算是看清楚了,這傢伙臉皮厚,腦筋活,膽子還特別大。

    趙英說:「我沒想到會是你這麼個小娃兒。」

    朝野能人無數,只是趙崇昭沒有那個能耐把這些人收為己用。趙英也知道趙崇昭還小,實在急不得,但他不能不急,他的身體比之女兒晏寧也沒好到哪裡去,趙崇昭的不長進就像把懸在他頭上的刀。

    仔細想來,趙崇昭的種種表現與當年的太子極為相像,他瞧見趙崇昭在外頭驕橫跋扈就存了偏見。

    趙英自認行事公允,可在譚無求和謝暉回來、在趙崇昭身邊多了個謝則安之後,他發現自己親口承認趙崇昭太子身份的次數竟少之又少。沒有他的認同,趙崇昭自然很難拉攏到有用的人,東宮來來去去永遠只有一些只知阿諛奉承的傢伙。這些傢伙不學無術,也沒有錚臣應有的膽魄,趙崇昭就算不是爛泥,在那樣的環境裡也會變成付不起的阿斗。

    他總用「上行下效」這詞兒敲打趙崇昭,卻沒想到趙崇昭如今的困境也是因他對趙崇昭的態度而起。

    趙英沒想到第一個肯真正站到趙崇昭身邊的是謝則安。

    不是因為謝則安年紀小,古有甘羅十二歲為相,謝則安比同齡人多那麼一點能耐有何不可?令趙英意外的是從他瞭解到的情況來看,謝則安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性格跳脫,做事總是出人意料,旁人覺得很難辦的事他總能輕鬆辦到。

    這樣的人什麼心思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有純忠之心。

    趙英轉頭看著謝則安,說道:「我想知道你選崇昭的理由。」

    謝則安一頓,毫不避諱地直視趙英:「因為難得。」

    趙英眉頭一挑。

    謝則安說:「天底下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的事兒那麼多,難得他們兄妹倆生在皇家卻互親互愛……」他眼皮微垂,「我覺得難得。要說我不想要高官厚祿,家財萬貫,那肯定是假的,可有些東西看見了總是捨不下。我不過是在相權之後選了個自己更想選的罷了。」

    趙英聽到謝則安的話,恍惚間想到了許多事情。

    他半生戎馬,見過的生離與死別比謝則安不知多多少,有一瞬卻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謝則安也經歷了相似的悲歡離合。

    謝則安這些話實在不像是他這個年紀會說出來的。

    難道身懷鬼才的人,竟連人生悲喜也參透得比別人早?

    趙英問:「你當真不後悔?」

    「父皇你就別問了,我這人很容易動搖的。」謝則安面帶羞澀,「日後要是還有機會享那一品富貴,您可別指望我推辭,我肯定會一口答應!」

    趙英被他這聲「父皇」噎住了,再看謝則安那一如往常的「靦腆」模樣,簡直覺得剛才那種感覺都是自己的錯覺!

    趙英說:「你才幾歲?這就想著當一品大員了,心可不小啊。」

    謝則安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趙英說:「三郎,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

    謝則安一笑:「敢不從命。」

    謝則安在趙英這邊走了明路,趙崇昭馬上在他的提議下行動起來。

    謝則安挑選的人不是東宮裡頭的,而是朝廷中一個「清流」,叫方寶定。這傢伙在地方任職時是有名的「鐵面青天」,回京後在戶部任職,結果因為太過耿直而受到排擠,一直在冷板凳上坐著。

    謝則安看過方寶定歷年的考核,輕而易舉地發現這人在地方時他做什麼事兒。當年方寶定還在西疆任過幾年,政績卓絕,在當地的民望和長孫凜不相上下。從方寶定屢斷奇案的手段來看,照理說應該不是認不清時勢的人才是。

    這樣的人怎麼會一入京城就變成愚鈍而不知禮數的人?

    最大的可能是方寶定是故意的,他懶得應和那麼多事兒,索性把該得罪的人都得罪光,圖個清靜。

    謝則安會這麼篤定是因為燕沖給他留的信裡提到過方寶定,說他有事可以去找方寶定。

    連燕沖都信任的人,能力絕對不會差到哪裡去。

    謝則安親自去拜訪了方寶定。

    方寶定本來對「出使」齊王封地的事不太感興趣,聽謝則安說這與精鋼有關,目光才帶上了幾分亮色:「這精鋼會用在西疆那邊嗎?」

    謝則安的回答點到即止:「殿下喜武。」

    方寶定認真地盯著謝則安一會兒,又把燕沖留的信拿起來重看了一遍,說道:「騰霄信你,我也信你一次。我不保證能把齊王封地的礦藏都弄回來,但保證會讓齊王割點肉。」

    謝則安一喜:「那就拜託方大人了!」

    方寶定帶著御命出發。

    在方寶定一行人之後,張大義派出手底下所有的大貨船跟在他們後頭,準備一路賣貨賺點錢,抵達齊王封地後正好騰空貨船裝鐵礦——不一定要把齊王封地搬空,找幾個好礦搞走就成了。

    謝則安把全部事情安排停妥,回到東宮向趙崇昭覆命。

    趙崇昭積極地問:「還有個謝謙呢?這狗東西該怎麼對付?」

    謝則安說:「他不是正做著美夢嗎?我們只要把他的美夢戳碎,他就再也蹦躂不起來了。」

    謝則安這話要是落在朝中那些老頑固耳裡,肯定會覺得他大逆不道,可趙崇昭不一樣。趙崇昭覺得謝謙拋妻棄子,根本配不上「父親」這名頭,謝則安不這麼說他才不滿意!

    趙崇昭覺得痛快,但又有點迷茫,老實地發問:「那我們該怎麼做?」

    謝則安說:「殿下喜歡長公主殿下嗎?」

    趙崇昭說:「喜歡。」

    謝則安說:「長公主殿下如今估計在想著怎麼和謝謙和離,殿下不妨給她送個理由。」

    趙崇昭兩眼發亮:「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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