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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六十五章 文 / 春溪笛曉

    謝老夫人回到謝府時發現府中出乎意料地平靜。

    謝老夫人猶豫片刻,才回到房中找謝暉。

    謝暉一看便知謝老夫人此行無果。

    謝暉細細地詢問完她和趙英交談始末,才把謝則安說的話複述給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手一抖,總算明白趙英當初為什麼要把謝則安塞到謝家來。她這個「孫子」,有著與「臨均」相似的能力與運氣。

    謝老夫人說:「難怪……」

    謝暉問:「難怪什麼?」

    謝老夫人說:「難怪趙英說他像臨均。」

    謝暉想到謝則安那跳脫又輕鬆的笑容,搖搖頭說:「不一樣。」

    謝老夫人抬起頭:「不一樣?」

    謝暉說:「我們家這個三郎,和臨均不一樣。臨均心懷天下,對自己的事永遠不上心,三郎不一樣,他不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

    謝暉走到窗邊看著天空飄落的細雪:「你想想,三個多月前他在哪裡?那時候他們母子三人是什麼光景?」

    謝老夫人一怔。

    短短幾個月就入了趙英幾人的眼、短短幾個月就輕輕鬆鬆地在京城站住腳跟……

    謝暉說:「但這孩子心裡和謝府到底還是不親。」

    謝老夫人沉默。

    謝暉說:「他心裡什麼事都明白得很,所以一口答應,沒讓我們為難。這份明白,並不是因為他心裡把我們當真正的家人,而是因為他始終把我們當『外人』。我們為他出頭,他心裡高興,但沒有對我們為他爭取到底抱太大的期望。」

    謝老夫人說:「三郎確實是個有主意的人。」

    謝暉說:「壞就壞在,他這麼有主意的人怎麼就給晏寧寫那幾張箋紙?」

    正是趙英拿出來的「證據」讓道理去了趙英那邊。

    難怪趙英敢發明旨。

    謝老夫人問:「梁大哥怎麼說?」

    謝暉說:「他比我們更為難吧。」

    梁撿確實很為難。

    謝則安說完「那也不錯」時,梁撿一個人入了宮,靜靜地站在晏寧公主屋頂上,細雪落了他滿肩。

    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梁撿杵了大半個時辰,回到謝則安的院落。

    謝則安正在練劍,他底子不好,招式卻使得不錯,懂得用巧勁。

    學文的都說文如其人,在梁撿看來,使劍的同樣劍如其人。

    謝大郎和謝暉相像,招式大開大合,自有一種開闊的氣度。他練的不是漂亮的把式,而是要人命的把式,招招都透著凌厲。

    謝則安這套耍法是謝大郎教的,到了他手裡卻徹底變了個樣。

    梁撿折了一枝梅,躍下院牆從背後襲向謝則安。

    謝則安只覺背後一涼,一個翻身,在雪地裡滾了兩圈,一個鯉魚挺身跳起來,劍尖一挑,靈敏地將梁撿手裡的梅枝劃成兩截。

    梁撿不僅沒後退,還側身往前一伸手,直直地扼住謝則安的手腕。

    謝則安手腕一痛,鬆開了握劍的手。

    劍砸在雪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梁撿說:「你心裡委屈?」

    謝則安捂著手腕一臉沉痛:「委屈!當然委屈!姥爺你下手太狠了,我這裡都青了。」

    梁撿坐到石椅上,抬眼看著謝則安:「你知道我不是說這事。」

    謝則安說:「不是這事還有什麼?」

    梁撿伸腳一勾,謝則安的劍已經入手。他看了眼劍上映出的自己,抬眼對謝則安說:「你看著又乖又安分,其實是只野狼崽子,心裡狠著呢。」

    謝則安閉上了嘴。

    梁撿說:「這事你確實沒什麼好委屈的,你要是不想當駙馬,你給晏寧寫那麼多信做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除了正常的書信往來,你還給晏寧寫了別的東西。還有,你要是不想當駙馬,太子讓你把晏寧也一起教了,你怎麼不拒絕?」

    謝則安啞口無言。

    梁撿說:「不說遠的,晏寧生辰那天,你入宮了對吧?這次你倒聰明了,沒自個兒送東西給晏寧。可你讓太子送,和你自己送有什麼區別?還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你拿出那種新奇的玩意兒哄晏寧,陛下一看就知道是誰的主意!」

    謝則安:「……」

    被梁撿這麼一說,他好像還真的錯的挺離譜。

    謝則安悶聲說:「我不是看殿下只有七八歲才拿她當小妹來哄嗎?」

    梁撿說:「晏寧能是你家小妹?」

    謝則安說:「我錯了還不成嗎……」

    梁撿仰頭看著天穹:「三郎,晏寧是我看著長大的。」

    謝則安「嗯」地一聲,沒再說話。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再不甘心也得歡歡喜喜地接受。這道旨意他不接,謝老夫人為難,謝暉為難,梁撿為難,謝季禹和李氏也為難。

    謝則安不喜歡讓人為難。

    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從來不認為自己有給別人添麻煩的資格。

    在看清不可能有轉圜餘地之後,他更不會讓人為難。

    謝則安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遇上個能讓他為對方不顧一切、對方也能為他不顧一切的人。從他兩世為人的經歷來看,遇到這麼一個人的可能性非常小,因為在他出現之前,所有人往往已經有了他們珍而重之擺在心頭的東西。

    既然這樣,娶誰又有什麼不同。

    謝則安搶回梁撿手裡的劍,跑了回房:「我先去睡個好覺!」

    梁撿目送謝則安回房,轉身看著身後的梅叢:「大郎,你還要在那裡站多久?」

    謝大郎靜靜地站在原處,並不動彈。

    梁撿心裡也難受得緊,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謝大郎看著地上的足印,目光帶著幾分沉鬱。

    他想著謝則安剛才那短暫的沉默,以及謝則安沉默時的神色。有一瞬間,坐在那兒的人彷彿不再是平時那個或乖巧安分或機靈開朗的「弟弟」,他們之間明明只相隔一叢梅花,那種陌生感卻讓他覺得彼此像隔了兩輩子那麼遠。

    謝大郎到底還小,根本理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他怔怔地站在雪地裡,一動不動地看著謝則安緊閉的房門。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拍掉了肩膀和頭頂上的細雪,快步走上前把門推開。

    謝則安正準備上-床睡覺,看見謝大郎時呆了呆,問:「怎麼了?」

    謝大郎低頭寫了幾個字:「我想和你一起睡。」

    謝則安笑瞇瞇地說:「好啊!」

    謝大郎脫掉衣服上-床,伸手抱住跟在他後面鑽進被窩的謝則安。小小的個兒,軟軟的身板,暖暖的氣息,這確實是他的弟弟,主意特別多的弟弟。誰都不知道他腦袋裡裝了多少有趣的想法,和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快活……

    謝則安翻了個身,抬起腦袋對上了謝大郎凝視著自己的視線,問道:「大郎你怎麼了?」

    謝大郎抿了抿唇。

    三郎呢?三郎快活嗎?

    無論什麼時候瞧見,三郎看起來都是快活的,那看不見的時候呢?

    三郎不痛快的時候不會找他們,比如剛才三郎一個人躲著練劍……

    謝大郎把手臂微微收緊,將謝則安整個人抱進懷裡。

    謝則安一下子明白了謝大郎的意思,他說道:「大郎,我沒覺得委屈。」

    謝大郎閉著眼裝睡,手卻沒有鬆開。

    謝則安懶得掙開了,閉上眼準備睡覺。

    沒想到還沒入睡,門又被敲響了。

    謝大郎翻身下床,走過去開門。

    門外的人是謝季禹。

    見到謝大郎時謝季禹也微微訝異。

    謝季禹笑著說:「大郎,你睡在這裡?」

    謝大郎點點頭。

    謝則安也起來了,疑惑地喊:「爹?」

    謝季禹說:「正好大郎也在,我們父子三個喝一杯。」

    謝則安:「……」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的道理你懂不懂啊懂不懂!

    最後謝季禹把榻上的矮几挪到床上,擺上酒,父子三人盤腿分坐矮几兩側,很沒形象地窩著被子對飲起來。

    謝大郎喝酒的次數不多,低頭抿了抿,又抿了抿,仔細砸吧,彷彿想琢磨出它到底是什麼味兒。

    謝則安看著有趣,也跟著謝大郎認真嘗起酒味兒來。

    謝季禹只能先開口:「三郎,白天你祖父他們都在,沒我說話的機會。」

    謝則安說:「我曉得。」

    謝季禹說:「我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想法,你要是不樂意的話,咱可以想想辦法。」

    謝則安眨巴著眼睛:「什麼辦法?」

    謝季禹說:「跑。」

    謝則安:「……」

    謝季禹說:「你跑去找你燕大哥玩一段時間,京城這邊我來搞定,楊老先生那邊說得不近人情,但也不是沒辦法解決的。你不在京城,陛下自然會想別的辦法。」

    謝則安說:「這樣一來我以後還不是當不了大官。」

    這等於直接打趙英的臉,趙英以後會重用他才怪。

    謝季禹說:「不一定……陛下已經不年輕了。」

    謝則安瞪著謝季禹。

    謝季禹說:「太子殿下那邊倒是不太好辦,畢竟你已經和他說了要和公主成親。不過你和他那麼好,應該不成問題。」

    謝則安說:「這才是『不一定』的地方,我要是離了京城,太子殿下很快就會把我忘掉了。」

    謝季禹知道謝則安說的才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趙崇昭身居太子之位,周圍巴結他的人不知凡幾,要不是謝則安一直能拿出各種新鮮玩意兒讓趙崇昭玩得盡興,他們之間哪會有現在這種交情。

    和上位者的「情誼」,向來最不可信,也最不可靠。

    謝季禹歎息著說:「三郎,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清楚,否則活起來會很辛苦。」

    謝則安說:「我一點都不辛苦。」

    經梁撿那麼一點醒,謝則安明白自己有些做法和這個時代的「規則」是相背違的。

    他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謝則安笑瞇瞇:「皇帝老兒的女婿、太子爺的妹婿多稀罕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賺起錢來不要太輕鬆。我得看看這幾天有誰笑話咱家,回頭他們家來向咱借錢時咱一律不借!」

    謝季禹:「……」

    你當京城都是困難戶?哪會借錢借到你頭上!

    父子三人沒再說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最後橫七豎八地倒在床上睡著了。

    天一大亮,謝則安精神抖擻地爬起來,自個兒跑進宮求見趙英。

    趙英還沒用早膳呢,見謝則安來了,邊往外面走邊問:「你小子怎麼來了?」

    謝則安搓著手喊:「父皇啊,我就是有件小事想來和你商量商量……」

    趙英腳下一趔趄。

    他轉頭瞅著謝則安:「你喊我什麼?」

    謝則安說:「父皇啊!小婿馬上要和寧兒成親了,不是該跟著寧兒這麼喊嗎?」他一臉靦腆,「哎喲喂,這麼快改口還真有點不好意思,父皇您不喜歡的話我馬上改回來。」

    趙英:「………………」

    他哪裡像不好意思了?

    趙英努力維持好自己的表情:「有事直說。」

    謝則安說:「父皇我昨天一宿沒睡好,翻來覆去都在想一件事!父皇啊,成親後我們住哪兒?我和寧兒都還小呢,真要出去開府嗎?不開府的話,是我住進宮裡來,還是寧兒住進我家去?」

    謝則安左一個「父皇」又一個「寧兒」,喊得趙英眉頭突突直跳。

    這沒臉沒皮的小混蛋!

    趙英咬牙說:「一時半會兒晏寧肯定去不了謝府的,不過你們那邊還是得先把新房佈置好,」想到趙崇昭自動請纓,他又補充,「先由崇昭替晏寧和你拜堂完婚,其他事等晏寧好起來再說!」

    謝則安說:「還是父皇你想得周全啊,那小婿先去殿下那邊聽徐先生講課了!」

    說完他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沒等趙英發話就一溜煙似的消失在趙英眼前。

    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小情人,他這個「女婿」可是把趙英的「小情人」給拐跑了。

    一大早能看見趙英那憋屈的臉色,真是神清氣爽!

    簡直能下三碗大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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