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六十二章 文 / 春溪笛曉
謝則安對喪儀不是很瞭解,只讓張大義騰一批銀錢出來送到長孫府。()
張大義對銀錢向來上心,雖說他不介意把錢送給謝則安花,可這是送到長孫府,張大義不得不找上謝則安盤根問底。
謝則安問:「張大哥,你覺得長孫將軍如何?」
張大義一家人當初會流落京城,正是因為那時候戰亂頻起,害他們一家不得不離鄉背井。對於長孫將軍這樣的英雄人物,張大義自然敬佩不已。
張大義說:「長孫將軍是個了不起的英雄。」想到近日風傳的事兒,他又歎了口氣,「可惜竟一次次白頭送黑髮,長孫家如今的地位都是用命和血換回來的啊。」
謝則安說:「這錢長孫將軍是要來給『小長孫』辦喪儀的,那樣的人物要是無聲無息地下葬,沒有人會知道他們這樣的人為百姓犧牲過。」他低垂著眼,「他們自己不在乎,總有人是在乎的。」
不知為何,張大義從謝則安的話裡聽出了少有的認真和沉凝,彷彿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
張大義很清楚謝則安身上充滿了謎題,並沒有盤根問底。他一口氣應了下來:「好,我這就著人把錢送去。」
謝則安說:「謝啦,改天請你喝酒。」
張大義說:「為什麼不是今天?」
謝則安說:「我有客人,」他朝拱門那邊抬了抬下巴,「正巧你也來了,可以先認認人。這是長孫家的二郎,以後會常來。」
張大義抬眼看去,只見一個和謝則安差不多大的少年站在那兒,模樣兒非常出挑,皮細肉嫩的,和謝則安相比也差不到哪兒去。
正是長孫家的二娘。
對上他們的視線,二娘微微一頓,走上前說:「衡哥。」
謝則安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啞然失笑,給二娘介紹張大義。
張大義見謝則安有事要忙,寒暄幾句就走了。
謝則安說:「二郎以後要是找不著我,可以去找張大哥,他人很好。」
二娘點點頭。
謝則安邀二娘進書房,知道她要來,謝則安已經把謝大郎和謝小妹都叫了過來,不是兩個人獨處,往後二娘經常來謝府的事真要被發現了也可以解釋過去。謝大郎雖然不能說話,謝小妹卻很黏他,謝則安邁進去時她正和謝大郎下象棋,一口吃掉了一個小卒,高興得直拍手。
二娘沒見過象棋,好奇地看了幾眼。
謝則安也不急著教二娘什麼,隨口給二娘解釋象棋的下法。謝則安是最瞭解象棋規則的人,可惜他只會下一手臭棋,連謝小妹都能把他殺得片甲不留。這也是連謝則安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明明他反應不慢,思維更不慢,卻什麼棋都下不好。
謝則安一直扼腕不已。
多好一裝逼技能啊!
謝小妹是個專注力很好的娃兒,專心下完一局才轉過頭好奇地看著二娘。
謝則安說:「這是長孫家的二郎,你可以叫『他』二郎哥。」
謝小妹乖乖喊人:「二郎哥!」她熱絡地招呼,「你要來下一盤嗎?我和你下。」
謝大郎聞言站了起來,把位置騰給二娘。
謝小妹邊下邊教二娘。
二娘悟性極好,一開始輸了兩盤,很快反殺回去,贏得極為漂亮。
謝小妹:「……哥哥我要和你下一盤!」
謝則安:「……」
這是小心臟被挫傷了,想找他回回血嗎?
謝則安捨命陪君子,萬般無奈地在第三個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短板。
真要命,他就是下不好棋啊!
二娘本來還期待看到個高手,等看到謝則安的棋被謝小妹打得落花流水,不由噗嗤一笑。
謝大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有謝小妹在,二娘很快適應了謝府這個新環境。
謝則安見二娘心情好多了,開始盤問長孫府的「不動產」有哪些。長孫府一開始並不是沒有鋪面之類的「實業」,可長孫將軍那些不省心的親戚要麼把它們敗光了,要麼把它們據為己有,長孫府竟連一處賺錢的產業都沒有。田產倒是有,可惜的是長孫將軍把它們分給了一些傷兵殘將去耕作,田租一直是意思意思地收一點兒,有時還得倒貼點錢去上下打點。
長孫將軍自己坦蕩磊落,自然覺得別人也坦蕩磊落,誤信別人的次數遠比其他人要高,大好的產業統統搞沒了。謝則安搖搖頭,他佩服長孫將軍的性情,但要是找合夥人的話,他肯定不會找這傢伙!
謝則安肅然起敬地看著二娘:「二郎啊,你可真是任重而道遠……」
二娘:「……」
謝則安最擅長的就是「起死回生」,把長孫府的產業清點完後,他圈了幾個地方讓二娘先回去想辦法把它們收回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長孫府要是不拿回一點底子,他也沒辦法幫到他們。
二娘看了看謝則安畫出來的地圖,點了點頭。
過了兩天,燕凜又找上了謝則安。他問道:「三郎,你對長孫家的……二郎說了什麼?」
謝則安微訝:「沒說什麼啊。」
燕凜面色古怪:「有流言說這兩天二郎領著人去砸人家的店,紛紛傳言長孫府這是破罐子摔破,變回山匪了。」
謝則安:「……………………」
果然是將門虎女啊,收回店舖的姿態都這麼颯爽!
謝則安沒向燕凜說出長孫家的困窘。
燕凜看出謝則安不願多提,頓時住了口。他朝窗外望了眼,轉了話題:「徐先生都來了,殿下怎麼還沒到?」
謝則安搖了搖頭,說:「教習殿下武技的先生前兩天回來了,我早上都沒去找殿下了。」
燕凜點點頭。
眼看徐君誠要進來了,兩個人默契地結束了談話正襟危坐。
見趙崇昭沒到,徐君誠皺了皺眉,正要差人去找,卻見趙崇昭急匆匆地跑來,拉起謝則安就要往外跑。
徐君誠少有地動怒了:「殿下!」
趙崇昭心裡咯登一跳,還沒說話,眼眶先紅了:「先生,我回來再向您請罪!」
徐君誠一看趙崇昭那紅通通的眼睛,馬上知道是真的出了事兒,擺擺手說:「去吧。」
趙崇昭牽著謝則安直跑,手握得死緊,像是害怕一放開謝則安就會消失一樣。
謝則安問:「殿下,到底怎麼了?」
趙崇昭的牙關在打顫,手也在發抖。他哽咽著說:「寧兒昏迷了,生辰那晚之後她就沒再醒過來。我以為她只是和以前一樣病一兩天,可太醫說、太醫說她有可能就這樣一直醒不過來,甚至、甚至——三郎,我害怕,我很害怕。」
謝則安聽趙崇昭毫無保留地把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說了出來,輕輕回握趙崇昭的手。
他明白趙崇昭的感受,看著最親近的人躺在病床上飽受折磨,自己恨不得替對方受過,事實上卻什麼都做不了。眼睜睜看著他忍受痛苦,眼睜睜看著他日漸消瘦,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死亡……
這樣的過程無疑是天底下最難熬的劫難。
謝則安只能勸慰:「會沒事的。」
趙崇昭說:「三郎,我害怕以後都見不著寧兒了……人為什麼要死呢?要是大家都不會死就好了。」
謝則安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抱了抱趙崇昭。
多虧這段時間趙崇昭鍛煉得多,瘦了不少,要不然他可能抱不了這圓胖的小胖子!生在帝王家,趙崇昭和晏寧公主之間還能有這樣的兄妹情誼,實在難得。他說道:「事在人為,我們再想想辦法。殿下不要亂了陣腳,先把幾個厲害點的大夫都請到京城來……」
趙崇昭被謝則安抱了一下,心底的害怕少了大半。他站直了身體:「三郎你說得對,太醫救不了,天底下還有很多大夫,我們知道的厲害的大夫就有不少,我馬上派人去請!」
謝則安說:「我也回去想想辦法,放心,一定不會有事的。」
趙崇昭點點頭,咬牙和謝則安揮別,回去召集東宮眾人讓他們分頭去請名醫。
謝則安並沒有回徐君誠那邊,也沒回家,而是直奔譚無求的住處。
他知道譚無求身邊有個神醫,連起死回生都能做到的神醫。
雖說這個神醫似乎對皇家很有意見,但生死攸關的事哪還顧得了那麼多?謝則安敲響了譚無求的家門。
譚無求見謝則安行色匆匆,不由問:「三郎,出了什麼事?」
謝則安說:「譚先生,我能見見您身邊那位楊老先生嗎?」
譚無求一怔,追問:「你先和我說說是什麼事兒。」
謝則安簡單地把晏寧公主的情況告知譚無求。
譚無求陷入了沉默之中。
趙英這一雙兒女,一個得不到他的認可,一個注定無法活得長久,不管是身為一國之君還是為人之父,趙英心中的苦楚恐怕都不會少。
譚無求說:「我去和楊叔說說。」
謝則安一喜。
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一把冷硬蒼老的嗓音就插了進來:「找我做什麼?我不救趙家人,提你都別和我提。」
譚無求苦笑。
他說道:「楊叔,晏寧是無辜的,而且她是月兒的女兒……」
楊老冷笑:「那又怎麼樣?誰叫她投胎到趙家,下輩子換個人家托生,我一定救他。」
譚無求說:「我不也算是趙家……」
楊老說:「你還覺得趙家對你有養育之恩?要不是他們——」見旁邊有個謝則安在,楊老沒再往下說,背對著譚無求開始整理藥材,分明是暗自生起了悶氣。
謝則安無疑探知譚無求的身世。
他問道:「姓趙的您不救?要是她不姓趙呢?」
楊老抬頭看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這麼關心人家公主,莫非你也想當駙馬?你這話的意思是你娶了她她就不姓趙了?」
謝則安說:「我想娶,陛下也不會讓我娶啊。」他說道,「您真要是因為公主殿下姓趙而不救她,我可以去說服陛下讓殿下隨母姓。」
性命和姓氏哪個重要,趙英應該分得清楚才是。
楊老說:「這主意倒不錯,你真要能說服趙英,那我就去給她治病!不保證一定能治好,但肯定能讓她多活幾年。」
謝則安說:「那好,我這就去求見陛下!」
楊老冷笑目送謝則安離開,轉頭看向譚無求。
譚無求高興地笑了起來:「我知道楊叔你肯定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晏寧出事。」
楊老說:「別淨擔心別人,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我出面的話,你還藏得住嗎?」
譚無求說:「因為我的緣故,謝大哥一直沒有在人前露面,就算是為了謝大哥,我也應當去見一見陛下——」
楊老冷哼,打斷了譚無求的話:「從你說要回京開始,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反正我永遠勸不了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管不了。」
譚無求說:「對不起……楊叔,真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