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生活 文 / 大圓子
夏沉見他醒來,放下書,摸摸他的額頭:「再休息一會兒,飯已經做好了,馬上就能吃。」
兩人就這樣過起了二人世界。
他們現在在一個名叫隆巴阿蘭的島國,這個國家秦悠只在地圖上見過,小小的一點,位於大洋之中。
隆巴阿蘭依然以農業為主要經濟支柱,曾經有開發商試圖在這裡發展旅遊業,但最終由於氣候、交通等問題不了了之。當地人說一種名叫「阿索」的語言,秦悠一點兒都聽不懂,但夏沉還能和每天過來打掃衛生的阿婆交流自如的樣子。
他們的房子在城郊,共有上下二層,附加一個很大的地下室。夏沉把地下室改造成了一間實驗室,裡面有許多秦悠叫不上名字的儀器,樣子都和一四七二的差不多。
這個地方,大概不是醫生短期內佈置好的。
第一次夏沉帶秦悠來地下實驗室的時候秦悠表現得很抗拒,他皺著眉站在門口:「可以不進去嗎?」
「不行,」醫生一口回絕掉,「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穩定,需要密切觀察。」
於是秦悠妥協了——在一四七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實驗,可能會有一些負面傷害吧——醫生都毀了一四七二帶他逃出來了,肯定不會害他。
一日三餐都由夏沉親自負責,阿婆每天會過來打掃衛生,順便帶來夏沉需要的食材。日子平靜美好,卻暗藏著波濤。
秦悠什麼都不用做,他像在一四七二一樣,可以自在地看書、畫畫、彈琴。夏沉有時候坐在一邊陪著他,有時候消失不見——秦悠知道他是去地下實驗室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住的地方沒有通信信號。
秦悠有一台電腦,能供他玩玩最簡單的類似掃雷和紙牌這樣的遊戲。
隆巴阿蘭國內交通建設也極其落後。從他們住的地方到最近的城市,唯一可選的交通工具是馬車,馬車也需要行駛兩三個小時才能到。
醫生有時會陪他在周圍轉轉,卻不同意到更遠的地方。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穩定。」他這麼說。
在這裡待了半個月後,秦悠終於怒了:「為什麼要在這裡耗著?!我們可以回蘇明去。我家裡人不會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就算他們不同意也沒辦法,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秦家的東西我什麼都不要。我有學歷有能力可以找到不錯的工作,你去開一家私人診所也行,咱們總不可能餓死。」
夏沉依然很淡定:「好的,但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穩定。」
醫生開始給他做清淡的事物,不讓他做劇烈運動。不論他說什麼永遠回以「等你身體穩定了再說。」
秦悠的下腹部開始突出,一開始他還沒在意,以為是最近光吃不運動所以長肉了,直到這一狀況明顯到他再也忽視不下去。
他去找醫生:「夏沉,你和我實說,我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夏沉蹙眉:「你先靜靜,你現在不宜情緒激動。」
「我到底怎麼了?!」
夏沉說:「沒什麼,你懷孕了而已。」
秦悠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暈過去。
他說:「你說什麼啊?誰的孩子?不……我是說……」
他還沒說完就被醫生打斷了,夏沉很是不解地看著他,像是在奇怪他這麼如此大驚小怪,這樣的問題也要問。醫生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我的孩子了。」
夏沉把全部情況向他說明,秦悠默默自己走進臥室,關上門,對一直跟在身後眼中明白寫著擔憂的夏沉說:「我想靜靜。」
秦悠最終也沒有冷靜成功。他看著自己白嫩的肚子覺得作為一個正常的地球人這事兒沒法冷靜。
但他也沒法和醫生談,因為醫生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一直很冷靜。他理解不了他的淡定一如他理解不了他的狂躁。
秦悠偷偷地翻醫生的實驗室,他覺得醫生現在做的事一定和自己和自己的肚子有關。他真的翻到了一摞資料,可能因為醫生現在手頭的資料太少了,所以那一摞就顯得尤為顯眼。他看不懂上面的各項數據,卻認識表頭上的實驗編號——10086x。
他開始敏感、易怒、發脾氣,動不動不吃飯,有時候一頓飯要夏沉熱好幾遍。秦悠再不提回家的事,還讓夏沉把家裡的鏡子全部撤掉。
醫生說:「早知道你這麼不開心,當初由我來也行。」
秦悠莫名其妙地遷怒,心想當初我不過是您老人家的實驗品,甚至現在也是。
一天晚上秦悠少見地沒有發脾氣,對於夏沉摟摟抱抱摸摸也都無比配合,等到夏沉睡著後卻睜開眼睛,穿上衣服悄悄下到實驗室去。
實驗室裡有些涼,他打開燈,開始在醫生的藥品架上逡巡,手拿起一瓶藥液,看一看,隨之又放回。他也說不清他要找什麼,或許只是證明一下,他才不想就這樣生下一個「孩子」。
這太滑稽了。
「住手!」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秦悠手一滑,手中的玻璃瓶應聲而落,飛濺的藥液沾了他一身。
他回頭,看見醫生站在門口,雙手拿著槍,指著自己。
醫生的手在抖。那雙手曾經精細地改造過一個活人的血液循環系統,或許還做過許許多多其他更細緻的工作。可它現在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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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是唯一一次夏沉用槍指著秦悠,也是他唯一一次真的手抖。
秦悠第一次見到醫生如此狼狽的樣子,頭髮都是亂的,襯衫簡單的披在身上,□□出整片胸膛。
夏沉看著他,說:「秦悠,那是你兒子。」
秦悠也看著夏沉,他從那雙熟悉的眼睛裡看到了陌生的傷痛。
他最終什麼都沒說,低頭,緩緩垂下手,從夏沉身邊穿過去,夏沉伸手想要拉住他,被他一側身閃了過去。
他慢慢地上樓,不知是心裡還是身體上的作用,現在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他覺得有些吃力。他知道醫生就跟在自己身後,眼睛的餘光甚至看到醫生幾次伸出手,最後又都頹然地放下。
心莫名地抽動了一下。秦悠走進洗手間,簡單沖洗了一下身上的藥液就上床睡覺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夏沉跟著躺上去,有些惴惴不安地想要抱住他,被他用一個羽毛枕頭砸了過去。
秦悠說:「夏沉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醫生頓住了,默默爬下床,走到門口,真的就這樣出去了,把臥室讓給了他。
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第二天秦悠醒來還是沒有見到醫生,飯廳裡已經備好了早餐,粥還冒著熱氣。
上午的時候他還沒當一回事,到中午的時候他發現沒人叫他吃飯。那時候他還想,正好,不吃就不吃吧。
下午的時候秦悠坐不住了,開始整個房子所有房間挨著個地找夏沉。他現在行動已經非常不方便,走兩步就要歇一歇。最終卻是哪裡都找不到,廚房裡有做好的飯,夏沉給他留了條,讓他自己熱了吃。
秦悠也沒熱,簡單吃了兩口,怏怏地回屋了。
晚上一個人孤寂地躺在床上,看著自己日益明顯的肚子,秦悠默默發怔。
不該那樣對醫生的,醫生他……或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
他現在好想他,想抱抱他,就像每個晚上那樣。
可是現在他不在了。
秦悠把頭埋在軟綿綿的枕頭裡,喉嚨發澀,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覺得第二天夏沉無論如何也該回來了,但沒有,一切都和第一天一樣,剩下的飯菜都被收拾了,換上了新的飯菜,菜式都不帶重樣的。
早餐是豆漿,同樣熱氣氤氳,在升騰的白霧前,秦悠覺得眼眶莫名發酸。
當天他一直坐在客廳等著,他想夏沉總得回來做飯收拾東西。結果等到天亮也沒等到。七點的時候門開了,秦悠一下子激動地忘了自己的肚子蹦了起來,差點閃了腰。
進來的是阿婆,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食盒。
秦悠自從自己肚子明顯後就避不見人,連這個阿婆都沒見過,此時倒是阿婆見到他的樣子時吃了一驚。
如果是平時看見阿婆這種反應秦悠一定會發怒,但眼下他也顧不得這些,自以為「跑」到阿婆身前,著急問道:「夏沉,夏沉他在哪裡?」
阿婆「¥%#!!……¥&*……*¥%#」地和他說了一通。
秦悠沉默了,想了想,伸長手臂比了個高度,又指指自己,再指指大門,最後畫了個問號,意思是問「那個很高的男人去哪裡了?」。
阿婆慈祥地笑著衝他擺手。
秦悠也不知道阿婆的意思到底是「不明白」、「不知道」還是「不能說」,想來第一種可能大些。
確定了夏沉大概不在房子裡,送走阿婆之後,秦悠索性搬了個小凳子,蹲在大門門口等人。眼看著太陽一點點升起升到正中央又一點點落下去,客廳裡的東西漸漸模糊直至完全陷入昏暗,他等的人還沒有回來。
他覺得自己現在特別沒用,只能用發脾氣和作踐自己來引起他人的關注,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依靠別人來達到目的。他覺得眼睛和喉嚨發酸,眼淚控制不住的從眼眶裡流出來。
看,就是這樣,像個不懂事的毫無能力的孩子一樣,只會哭。
一開始還只是默默流淚,後來就哭出了聲音,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哭得從凳子上滑了下去坐在了地上,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手摀住眼睛,還是哭。
在這空寂的黑暗中,像是要把一直以來的所有被壓抑住的悲傷、憤怒、不甘、委屈、恐懼全部發洩出來。
直到開門的聲音傳來,大廳中突然燈火通明,他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一直抱到樓上臥室床上去放好。
夏沉要給他去拿熱毛巾敷眼睛,卻被一雙手牽住了衣角。
醫生只好彎下腰抱著他親親他的眼睛,說:「我去拿毛巾,馬上就回來。」
秦悠這才放開手,但眼睛還是一直跟著他轉,看著他出去,又看著他走回來,才放心地調轉開目光。
夏沉給他敷眼睛,又重新洗過毛巾後給他擦臉。
秦悠就一直看著他不說話。
最後醫生給兩個人都脫了衣服,掀開被子把兩人都塞進去。由於肚子從中作梗,兩人沒法像以前那麼緊密地抱著,只能互相虛虛地摟住,秦悠依然不由自主地抽動著鼻子,把頭深深埋在醫生懷中。
夏沉無奈地笑著,摸著他的頭,呢喃:「悠悠……」
秦悠悶
悶悶地「恩」了一聲。
夏沉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輕柔地撫摸著隆起的地方,一下又一下,讓秦悠的心漸漸平靜下去。
好像神奇地能夠通過一隻手感知到醫生的心跳。
秦悠聽見夏沉略帶低沉的聲音說:「悠悠,這是我們的孩子,你要對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