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蘇家舊事 文 / 水光冰凝
蘇揚第一次見到葉染是在她七歲的時候，彼時的葉染不過五六歲，穿著厚實的淡粉色小襖，頭上梳了個流雲小髻，小臉粉嫩粉嫩的，煞是可愛，遠遠看來就像軟糯軟糯的小糰子——
葉染是蘇揚姑母唯一的女兒，她的母親說起來也算是蘇家的一段傳奇。葉母作為蘇家的小公主，歷來備受家人的寵愛。她素來要強，治武功樣樣不輸於人，若不是身為女兒身，怕是要比蘇揚的父親更加出色。在年少時，她拒絕了諸多權貴子弟的求婚，毅然決然地嫁給了葉染的父親——一個窮書生，只因為那個男人許諾一生只愛她一人。所以，在葉父因為她多年無子而娶了妾室時，她將一紙休書拍到了葉父臉上，毫不留戀地帶著葉染搬出了葉府。這般剛烈，在這個男子為尊的世界著實少見。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她沒有回蘇家躲避，而是帶著尚在襁褓中的女兒離開京都，一步步打下了屬於自己的商業江山，直到身染重病才與蘇家聯繫，將女兒托付給自己的兄長……
蘇揚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父親鄭重地將葉染的手放到了她的手心，說：「這是你的妹妹葉染，你是哥哥，以後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會的。」年少的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將葉染的手握得緊緊的。從那以後，她的生活除了枯燥的讀書練武之外，又多了照顧妹妹，可以說，葉染就是她年少時唯一的光亮。
表面上，蘇揚貴為蘇家獨子，生下來就矜貴無比，可是誰又知道她連尋常人家唾手可得的親情都求而不得呢！在女子最好的年華里，她沒有家人的寵愛，陪伴她的只有無盡的訓練，風裡來雨裡去，只為母親一個欣慰的微笑。而她的母親，那個為了私利而隱瞞她身份的女人，對她從來都只有嚴厲與苛責，毫無半點溫情。而他的父親亦是嚴厲大於寵愛，所以在她年少的日子裡，只有在葉染身旁才能感受到一點點溫情。
初來蘇家的時候，葉染對一切都是害怕的，怯生生的模樣讓蘇揚第一次有了要保護一個人的念頭。每天，除了讀書練武，蘇揚就帶著葉染四處遊玩，她總是變著法兒逗葉染開心。葉染喜歡螢火蟲，她就不眠不休地為她捕捉螢火蟲，葉染怕黑，她就守著葉染，直到葉染睡著了再離開，多年從不間斷，葉染身染怪病，她就瞞著家人赴險地採藥，哪怕為此她險些丟了性命。在她看來，只要葉染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葉染心裡，「哥哥」同樣是除了母親外最重要的人，只有在面對「哥哥」時，她才會展露笑顏。她雖然話不多，卻總是會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關心著「哥哥」，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在不知不覺中，兩人漸漸動了心……
雖然蘇揚對葉染一直都好，可在一開始，她並沒有看清自己的情感，沒有發現自己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情是多麼的溫柔，直到那一天……
「阿揚哥哥，我喜歡你！」葉染鼓足勇氣將她叫了出來，小臉漲得通紅。
她怔在了原地，一瞬間，驚訝，喜悅，猶豫等情緒一齊湧上了心頭，也是在那一刻起她才知道，她愛上了眼前的姑娘，那個一直被她呵護的妹妹。如果她真的是一個男子，她一定會欣喜若狂，因為，以她的身份樣貌，一定可以給阿染幸福，可惜她不是。不論她的模樣多麼的俊美，眉目間的英氣多麼逼人都改變不了她是一個女子的事實。女子的愛情是世間所不能容的，倒不是她迂腐，只是她怕阿染得知她是女子後冰冷的眼神，阿染的幸福她給不起，倒不如就此放手，放過阿染也放過她自己。短短幾分鐘，她想了太多太多，最後，她冷下臉來，說出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句話，「阿染，我只當你是妹妹，你值得更好的人。」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阿染那一刻的悲傷與羞憤。可是她卻傻傻地站著那裡，任阿染掩面而逃。如果人生可以可以重來一次，她一定會抱住自己喜歡的姑娘，說：「嗯，我也喜歡你！」可惜，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錯過了的就再也回不來了。
後來，楚逸的加入讓她與阿染越走越遠，她心如刀絞，卻也無可奈何。
在一次與卡航帝國餘孽的交涉中，她遭人背叛，雖然憑借不俗的武藝逃了出來，卻不小心中了春藥，危急之際，楚逸救了她，但同時也奪去了她的清白……
醒來的那一刻，她羞憤不已，恨不得殺了楚逸後自裁。可是，理智讓她沒有這麼做，她若死了，阿染該怎麼辦，蘇家又該怎麼辦，而且，楚逸是她的好兄弟，她動不了手，也不能動手！因為她很清楚，楚逸也是為了救她才那樣做的。不得不說，人生總是會忽然給你開一個玩笑，如果說以前的她還有一絲和阿染在一起的機會，現在的她卻是什麼也沒有了，她已經不乾淨了，又如何能配得上阿染……
當然，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打算嫁給楚逸，楚逸再好也不是她喜歡的人，她的眼裡容不得沙子！這輩子，她只要遠遠地看著阿染就好了。為此，她不惜以兵權相逼，頭一次忤逆了楚逸。迫於她手下的大軍，楚逸妥協了，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為了報復，楚逸上門求娶阿染，她雖然不願卻也也詢問了阿染，她想，若是阿染不願，那麼她拼了性命也要保下阿染。可是，阿染答應了……
她說：「阿揚哥哥，如果這是你的希望，那麼我答應！」
「不是這樣的，哥哥只是希望你得到幸福，如果你不喜歡皇上，不嫁便是，哥哥會為你另外尋覓良人！」蘇揚連忙解釋。
「不必了。」阿染搖頭，「為了亦舞姐姐，你已經與皇上交惡，沒必要再為了我觸犯龍顏，從你拒絕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幸福就已經沒有了，嫁給誰不是一樣呢！」
「阿染，別這樣說，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我配不上你……」蘇揚的身子微微顫抖，眼裡閃過一絲悲痛。「而且我和皇上自小一起長大，就算你不嫁也沒事的！」
聞言，葉染冷笑一聲：「阿揚哥哥，不喜
歡便是不喜歡，你何必再說出這樣的話，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娶不娶我？」
蘇揚何嘗不想娶阿染，可是一個失了身的女人又如何配得上阿染？她怎麼能玷污阿染？想到這裡，她沉默了。
見此，葉染的眸子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好了，阿揚哥哥，你不用再說了，我都知道了。既然你不愛我，那麼便不要再攔我，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我無以為報，只盼你平安喜樂，一世無憂！」說完，她轉身離去，只留下蘇揚一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再後來，蘇揚無意中發現自己懷孕了，心灰意冷之下她生下了那個孩子，徹底地退出了阿染的世界，最後便是滅門慘案……
聽了這個故事，秦墨羽無疑是吃驚的，原先他只是以為蘇亦舞假扮蘇揚上過戰場，卻不想她竟然同蘇揚是同一人。天下人恐怕都想不到名滿天下的少年元帥是個女子吧！想到這裡，秦墨羽對蘇揚由衷地生出了幾分敬意。至於那個孩子，應該是百里絕無疑，雖然心裡已經有了定論，但在沒弄清楚蘇揚意圖前，他並不打算說出來。
「亦舞，你就是阿揚！」楚逸顯然比秦墨羽更加震驚。
蘇揚冷哼一聲，「怎麼，不相信？」
「不……，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喜歡一個女子？」楚逸
踉蹌幾步，身子微微顫抖。
「女子又如何，阿染比大多數男子好多了，至少不會惺惺作態，楚逸，你說對不對？」
「亦舞，你為什麼總是不肯相信我呢！」楚逸苦笑，眸中滿是悲慼之色，「你若真的是阿揚，就該明白我有多愛你！」
「你愛我？」蘇揚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你對蘇家做過的事情就足夠讓我看清你了，這種虛偽的話你還是留著對別人說吧！」
「我沒有，我那麼愛你，又怎麼會做出讓你恨我的事情！我楚逸對天起誓，如果蘇家滅門慘案的幕後指使是我，我必將遭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楚逸神情嚴肅，目光一片坦誠。
蘇揚的神色稍稍緩和，眼中厲色卻不減，「不是你又會是誰？你不必狡辯，我今天找你來可不是為了和你吵架的，當年的事情我過了今日再找你算賬。」說完，她又看向百里絕，「子安，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楚逸都是你的父親，皇上都是你的嫡親弟弟，你收手吧！」
百里絕的震驚之色不亞於楚逸，不過他很快便平靜了下來，「父親又怎麼樣，他可曾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我是不會收手的，娘親你今天如此心軟，莫不是忘了他對蘇家做下的罪行？」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