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說 85章 :誰該恨誰? 文 / 妮七七
蘇晚晴還沒說話,一邊的老闆娘倒是忽然笑了起來,打趣道,「情人眼裡出西施呢。食物可比不上人解餓。」
老闆娘大概有點二,這樣的玩笑居然也說得出口。
蘇晚晴本來沒什麼表情,被老闆娘一個玩笑說的紅了臉,只是這臉紅不是害羞也是侷促,而是憤怒。她真的很想把碗裡的東西扣到遲宮冽臉上,但是,她敢想不敢做。
索性悶頭吃東西,什麼都不說。
然而,人在氣頭上,做任何事情都容易出岔子,哪怕吃飯。
她被嗆到了,放了很多辣椒的水煮嗆到了氣管,火辣辣的痛感順著喉嚨散開,疼得她不停咳嗽。眼淚鼻涕一起出動。
這時,遲宮冽歎了口氣,拿了紙巾給她,又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動作溫柔。看得旁邊的老闆娘直誇他們感情好,還說遲宮冽人長得帥氣又體貼,蘇晚晴找了這樣的男人真的是好福氣。
其實,蘇晚晴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有想砍人的衝動的人。可這一刻,她想縫上老闆娘的嘴,更想砍了遲宮冽。
他的態度轉變既快又頻繁,讓她完全弄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這種忐忑猜測,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的情況的感覺,讓她精疲力竭。
「不要你假好心!」她一邊咳嗽一邊壓低了嗓音說著。胳膊本能地撥開他的手臂,難受得臉色通紅,額頭上都開始冒汗。
遲宮冽並不生氣,抬頭對老闆娘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可不可以給我們拿杯白開水?」
「當然。當然。」老闆娘樂呵呵地進自己的店裡拿了一次性杯子端了涼白開出來,「被辣到了喝熱水嗓子會更難受,先喝點兒涼開水壓一壓。」
遲宮冽禮貌地點頭,「謝謝。」
又把開水端到晚晴嘴邊,「喝了吧,喝了會舒服很多。」
蘇晚晴捏著嗓子抬眼看遲宮冽,眼底都是審視和探究的味道。
遲宮冽挑眉,「不喝的話,難受的也是你自己。」
蘇晚晴移開視線,接過水杯一口氣喝了,果然舒服很多。放心杯子,她不冷不熱地對遲宮冽說了句謝謝。
遲宮冽淡然一笑,轉臉繼續吃東西。
空氣微涼的夜晚,水煮小攤上,熱氣在昏黃的燈光下變得格外清晰,而這樣氤氳的熱氣中,遲宮冽和蘇晚晴,這兩個橫亙了無限恨意和憤怒的人,居然這樣安靜的坐下來吃東西。
遲宮冽吃相很好,而且速度不慢,她發現,他其實是個很能吃的人,而且不怎麼挑食,只是對肉類不怎麼偏愛。
她忽然想起那次麵館老闆說的話,很難相信,吃的這麼快活的人,居然會覺得吃飯是種折磨。
「吃飽了?」發覺蘇晚晴一直盯著自己看,他斜眼過去,目光中帶著幾分促狹。
「嗯。」她移開視線,暗暗翻了個白眼,別以為你變了張臉,我就會被你的表象迷惑。她心底冷笑一聲,挑起碗裡最後一個蝦丸吃了,然後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遲宮冽慢條斯理地拿了餐巾紙擦嘴,結賬。
老闆報了價格,他翻出錢包看了看,然後聳肩,看向蘇晚晴,「不好意,我沒帶現金,這頓飯你請了!」
蘇晚晴立刻拉下臉來,不是她多愛財,而是因為遲宮冽居然不帶現金!可轉念一想,又了然了,像他這種人,基本上都是找直接刷卡或者簽字的地方消費,要不然就是走哪兒都帶著秘書或者保鏢,現金在他手裡發揮的作用的確是太小了。
蘇晚晴心不甘情不願地付款,然後跟在他身邊,還是一個勁兒地沉默。
遲宮冽忽然伸手摟住她肩膀,強勢霸道的動作,溫言軟語的聲音,「怎麼了,讓你請客一次,就把你肉疼成這樣了?」
蘇晚晴發現,遲宮冽發瘋的時候,殘酷到變態,不發瘋的時候無賴程度也很變態。
她是很窮,可還沒窮到為了這麼一頓水煮而肉疼成這樣的地步。
這一刻,她不想看見他,不想呆在他身邊,她看見他的樣子,聽見他的聲音,聞到他的氣息,心底就會發悶發堵,想砍人,想殺人!
而他明明做了那樣的事情,居然還能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摟著她的肩膀在大街上充情侶!
她不明白,他不是恨她麼?既然恨她,怎麼還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思維,他太高深太詭譎,她看不到一丁點他的想法。
總之,她無法做到他這樣冷靜,再這麼下去,她知道自己早晚會被逼瘋!
長街盡頭,是一座小橋,小橋的對面道路寬闊,兩邊的路燈也要華麗得多。
只是一橋之隔,卻像兩個世界。
他摟著她在橋的護欄上坐下,然後鬆開她點了根煙。
她往邊上挪了挪,這個動作引來遲宮冽側目,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原本微笑的表情沉下去,面目變得凌厲冰冷。
這就對了,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蘇晚晴靜靜地想著,心底又是一聲冷笑。
遲宮冽深深吸了口眼,轉臉對著她吐出來。
濃烈的煙霧撲面而來,她猝不及防,被煙霧熏得捂著胸口咳嗽。
「心情怎麼樣?」遲宮冽忽然問。
蘇晚晴擰眉看向他,「你在仇人面前心情能好麼?」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怔住。
遲宮冽在她眼裡是仇人,那麼,她自己在遲宮冽面前何嘗不是?!她一直固執的認為,遲宮冽家族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然而父親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
可是,在遲宮冽眼裡,她完全不是無辜者,甚至爸爸已經在牢房裡受了的苦,他不放過。
「怎麼不說話了?」遲宮冽嗤笑一聲,聲音冷冷的,「我知道你心裡一直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呵呵,那麼,遲宮家族有多少人不是無辜的?我妹妹當時才五歲,你知道麼?」
蘇晚晴臉色慘白,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現在也應該是個明媚的女人,也應該有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可是,她都還沒來得及長大,就已經枯萎。」
遲宮冽忽然站到她面前,笑吟吟地說著,不見半點悲傷,「如果,我媽媽還活著的話,她應該也和你媽差不多的年紀了,她笑起來很漂亮,溫柔又陽光,看上去暖暖的。我現在都快記不清她的樣子了。十歲那年,我跟著管家逃走,身上只有一張全家福,可是,多年的顛沛流離生活,讓我連那張全家福都沒能保住。」他又深吸一口煙,然後將剩下的半支狠狠捻滅,然後很沒道德地扔進河裡。
蘇晚晴本能地屏住呼吸,生怕他再把煙噴到自己身上,然而,他卻扭臉吐到一邊,煙縷像圓圈一樣,漸漸飄散,不知為什麼,就看得蘇晚晴心裡越來越悶。
這時,他忽然回過頭,繼續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笑起來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和我母親很像?」
蘇晚晴徹底呆住。
遲宮冽卻著魔似的撫摸著她的側臉,那個笑起來會有小小酒窩的地方,「她笑的時候,也有酒窩,但是,你長了一雙比她更動人的雙眼。」他手指滑動,落到她的眼皮子上,「這雙眼睛彷彿會說話,水潤迷人卻又透著幾分倔強和堅毅。」
蘇晚晴越聽越心驚膽戰,身子微微後錯,可是她越是向後閃躲,他越是傾身逼近,「為了找回那張全家福,我哭了好久,管家沒辦法,只好帶著我回去找,那個時候,我們正在逃命中,你知道派殺手來的人是誰麼?」他笑,目光迷離光影變幻,明明是驚心動魄的過往,此刻由他說來,卻好像是什麼令人神往的境界,「是指使蘇榮的人,那是蘇榮的第二次背叛,我回去不到找全家福,我還要帶上你,可是我們一回去,就落網了。」
他忽然收斂神色,拽住她的手,伸進自己的衣服,貼在最靠近左心房的位置,「我人生中,挨得第一槍其實在這裡!」
蘇晚晴被燙了似的,顫抖了一下,然後掙扎著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遲宮冽一個用力,強勢按住!
最貼近心臟的地方,能夠感受到他心臟在強力跳動,而就在這裡,一個拇指大小的疤痕,燙傷了她的指尖。
「我不過對你做了這麼點兒事,你的身體本就我遲宮冽。而你的父親害了整個遲宮家,那麼,我是不是把他弄死後體拖出來餵狗?!又或者,你覺得我的父母我的妹妹死有餘辜,覺得十歲的我活該家破人亡,流離在外,承受他人拐賣追殺?!」
說到這兒,遲宮冽忽然死死扣住她的後腦,「你要怪就怪你蘇榮做了不該做的事,怪他做了壞事之後還活的這麼健康,怪你我之前有了洗不清的孽緣,所以,蘇晚晴,你跑不掉,你是我的,這是注定了的事實!」
說完之後,他冷笑著放開她,看著她因為突然失去支撐而跌坐在地。
這一刻,蘇晚晴的頭腦是混亂的,她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想不通。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誰的錯?年幼的遲宮冽有罪嗎?憑什麼他就該失去親人過著亡命天涯的生活?他只是個孩子,什麼都沒做過啊?
可是,她在父親那種憨厚滄桑的眼裡能看出,父親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許,父親隱瞞的什麼事情。
是的,這是她的知覺,可是她卻在父親嘴裡屢次聽見父親說遲宮家當年的事情。
她看見遲宮冽會恨不得他死,那麼遲宮冽看見她呢?推己及人,他也恨不得她去死吧?、
卻被那個恨字沖昏了頭,她為什麼恨遲宮冽,因為他強.暴自己?
可是,遲宮冽經歷的已經遠遠超過自己的受害的遭遇!他親眼看見父母的死亡,親身經歷從父母掌中寶變成流亡孤兒的過程……天翻地覆的變化,從美滿的家庭到家破人亡,背負著血海深仇的孩子,在亡命天涯的旅途中不斷被欺騙被拐賣,被追殺……
年深日久的驚恐,讓一個純真的孩子從天真無知到性格扭曲,甚至殘忍瘋狂,能活下來走到今天,只怕也是經歷無數次的九死一生吧?當別的孩子享受父母關愛,快樂生活的時候,遲宮冽在為活下去而疲於奔命……
今時今日的遲宮冽,也不過是個在亡命生活中失去了所有的可憐人,他什麼都懷疑,什麼都不相信,甚至連睡覺都時刻防備有人追殺,這樣的遲宮冽,是誰造就的?
這一刻,蘇晚晴發覺,自己的恨意都變得蒼白無力。她已經弄不清一切到底是誰對誰錯……
遲宮冽看著她彷彿被掏空了一樣,心頭某處狠狠被提起又摔下去,「起來吧,我們別處走走。」
他冷漠地轉身,走在前頭。
蘇晚晴訥訥地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心頭彷彿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狠狠壓住了。
沿著河岸走去,兩旁的綵燈映在河水中,又被搖蕩的河水打碎,原本靜謐的世界,在河水中又呈現出另一番模樣。女樂夾扛。
她深吸一口氣,既然這是一場分不清是非的恩怨,那麼,她決定快刀斬亂麻,愛一個很難,恨一個人很累。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可她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只希望能從此天涯海角,老死不相往來,「欠你的的,我會盡快還你,求你放過我父親。」
遲宮冽聞言一笑,問,「然後呢?」
「你說得很對,殺你我做不到,因為我沒那個本事。而你要殺我卻易如反掌。所以,不管你想怎麼處置,我都希望你能給個痛快。」
蘇晚晴看著他,「論心計論手段,論實力,我都不如你,所以,我沒力量和你對抗。反正我現在人在你手裡,是圓是扁都隨你高興。如果你真的還有一絲人性的話,請你不要為難我爸爸。」
「好有自知之明。」遲宮冽伸手輕輕拍了拍蘇晚晴的臉,「但是,我不喜歡快刀亂麻,也不想給你痛快。你也說過,人死了就解脫了,所以,你希望我死。可是,我沒有你的善良,既然人活著比死了要痛苦得多,惡毒的我又怎麼會讓你死呢?至於你父親,他逃不過這一劫。」
蘇晚晴不知道這一場唇舌之爭是怎麼結束的,總之,最後她輸的一敗塗地。遲宮冽表達的意思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他不會放過她,只要他活著,她就永遠得不到解脫。他要她陪著他一起痛苦一起在恨的深淵裡掙扎。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當她想到,他也曾經也是個無辜的孩子,甚至,曾比她經歷過更多的苦難和殘酷生活的時候,她就連最初地恨意也無法維持了。
她不知道這是該叫做善良,還是犯賤,然而,她就是這樣的人。就是無法再堅定地恨下去。此刻,她在他面前只有兩種情緒,一種是悲傷一種是懼怕。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僵冷,更顯得前面那些聚在一起跳舞的人群歡悅快活。
這裡是個小型娛樂廣場,上面安了綠色的照明燈,許多男女聚在一起,跟著巨大的印象起舞。
舞姿火辣勁爆,更顯得跳舞的人柔韌如妖。
蘇晚晴對這個鎮子的狀況覺得很意外,因為他們剛剛經過的那條街,實在破落的令人訝異,而這邊的繁華,卻又讓人覺得完全是陷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簡直是兩個極端。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他獨自走開。
蘇晚晴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廣場上舞蹈的男男女女,不禁歎了口氣。
如果自己也是這麼無憂無慮該有多好?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其實,這世上每個活著的人,都會有不同的苦惱吧?只因為看不到別人的辛苦,所以總覺得別人很快樂。
她撐著下巴,任思緒胡亂飛遠。心底卻不停地勸慰自己,就這樣吧,順其自然,既然恨一個人很累,那麼就徹底漠視他。
眼前的光亮忽然被遮住,長長的陰影落下在她身上,讓她回神,仰頭看過去,只見一個染了黃頭髮的小子抱著胳膊站在面前,見她抬頭,立刻對她露出邪笑,「來吧,妞兒,和哥哥一起跳個舞!」